果然如南振海所料,李東權壓根就沒有將拿下樊凡的意思,只是跟原小生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勉勵話,原小生上任縣長後,第一次跟李東權書記的談話基本就要告一段落了。好在原小生提的兩個項目,李東權基本都應承了下來,一個是條山老城區的改造過程中的歷史文物保護,李東權當即給市文物局批了個條子,讓市文物局給條山撥付三百萬專項資金,解決這個問題。另外一個就是關於條山新區開發的項目,李東權也答應在隨後召開的市委常委會上進行討論研究,並聘請相關專家進行可行性論證。
關於條山新區開發的事情,原小生已經想了很長時間,並不是蓋幾棟樓、修幾條路就能完事的事情。新區規劃、招商引資、土地審批等等都需要有省裡的批示才能進行。更重要的是,新區的願景設計,也就是打算把新區打造成了一個什麼樣的新區,主導思想是什麼,是工業園區還是商品集散地,都需要等專家論證完了之後,才能下結論。如果這些東西搞不好,胡亂搞一氣,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事與願違,非但不能促進條山經濟的騰飛,還有拖條山的後腿。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最大的問題。聽了南振海的講述之後,原小生已經深深體會到,條山的幹部隊伍纔是最大的問題,也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關鍵所在。可是李東權的態度,又讓原小生陷入了兩難境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走,必然要遭到來自樊凡力量的阻撓,不往前走,似乎又辜負了李東權的期望。
從李東權辦公室出來,原小生特意去了一趟位於市委五樓的付穎辦公室。一進門卻被一股濃烈的煙味給嗆了回來。一夥老年人正圍在付穎的辦公桌前吐沫星子四濺地陳述着什麼。
對於原小生的突然造訪,付穎多少感到有些意外,站起來,同時給你幾個老年人做了一個打住的動作。幾個老年人見有人來了,也知趣地站起來說要告辭。付穎就沒有勉強。
把那幾個老年人打發走後,付穎給原小生倒了一杯茶,放在原小生的面前笑問道:“原大縣長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呢?”
原小生沒有回答付穎的問題,而是往門口看了一人,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問道:“你現在到底管的是哪一攤工作啊,辦公室怎麼這麼多老頭啊?”又故意壓低聲音調侃道:“難道是……最近口味變了?”
付穎馬上伸手就往原小生的嘴上擰了過來,道:“我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當然也不能真去擰,只做了個動作,便又鬆開了道:“你呀,也就是敢欺負欺負我。說吧,什麼事兒?”又馬伸出食指指着原小生道:“千萬別說你是來轉成來看我的,我可承受不起。”
原小生只好訕笑了一下道:“知我者謂我心憂啊。我也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個世界上,真正瞭解我的還是你。”
一聽這話,付穎的臉立馬就紅了,隨即又有幾分憂鬱之色。原小生就知道剛纔不該說那種話,急忙岔開了話題道:“你還沒給我說,你現在都管哪一攤子工作呢?”
付穎似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宣傳部能管什麼工作呢。文明辦唄。前兩天常委們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突然說要在市區開展什麼‘兩優三亮四文明’活動,部長就把這事交給我了。這‘兩優三亮四文明’其中就包括一項爲城市老年人提供優質服務。可是這城市裡人人爲錢忙,誰會沒事給老人提供什麼優質服務。我也是實在沒轍了,剛纔不是把幾個老幹部叫過來商量對策嗎。”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兒,原小生也就不便多說什麼了,笑了笑隨便應付了一句道:“這也是提高城市品位的一項工程嘛。”
付穎似乎也無心跟原小生討論這個問題,不過也猜出了原小生來找自己的目的,便回敬了一句道:“看來你這個縣長也不好乾嘛。”
兩個人同時會心地笑了。
笑完了,付穎就一臉神秘地微笑看着接着問道:“是不是在李書記哪兒碰了一鼻子灰,到我這兒來找解脫了?”
原小生指着付穎道:“我真懷疑你就是個狐狸精變得,怎麼什麼事兒都瞞不過你那雙眼睛呢。”
付穎順勢靠進沙發裡,抱起杯子吹了兩口氣,輕酌一口,臉上紅紅的道:“也不是什麼事兒都瞞不過我的眼睛,那也要分誰的事兒。”
原小生在付穎話裡似乎聞到了異樣的氣味,便不便接茬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還是付穎先開口了道:“其實你們條山的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還真的就挺複雜的。說白了,問題的癥結還是在李東權那兒。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李東權書記跟樊凡同志可是連襟。”
“什麼?”原小生一聽此言,嚯地一下就從沙發裡站了起來,驚異的程度絕不亞於五雷轟頂,好像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繼續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付穎也急忙站起來,強行將原小生按回沙發裡,道:“你小聲點,這事別說是你,就是市委恐怕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又調侃道:“你這樣一驚一乍的,別人還以爲我把你怎麼了。”說着臉又紅了,恐怕是想起了頭一次借酒跟原小生髮生關係的事情了。
看來南振海分析雖然有幾分是正確的,但還是沒有看到問題的關鍵所在。這就難怪在樊凡的問題上,李東權總是有意迴避了。原小生過去還以爲,李東權這樣做是覺得樊凡還有挽救的可能,是爲了保護幹部,現在看來他這樣做,並非什麼保護幹部,而是在保護他自己的圈子,保護他的親戚。
“當然了,不管什麼問題總會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嘛。”付穎說着話,看着原小生,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原小生就知道她肯定有主意,馬上央求道:“付部長,你有什麼辦法,就給我說說嘛。如果你能幫我把李東權書記擺平了,我一定請你吃飯。”
“吃飯?”付穎不屑道:“你要我給你擺平的可是市委書記,你以爲這是小孩玩的過家家遊戲啊。就請我吃頓飯,你也真不嫌寒磣。”
原小生急忙道:“那你說吧,要我怎麼謝你。我全部照做不就完了嗎。”又死皮懶臉拉了付穎的胳膊道:“我的好姐姐,就幫我這一回吧。我這次可實在沒辦法了。你要是不幫我,看來我只有跳樓自殺了。你也知道,現在條山情況,如果再把樊凡那個老傢伙戳在那兒,我哪兒能伸展得開手腳。要是那樣的話,我還不如不幹這個縣長哩。”
付穎見原小生裝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真有那麼回事,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其實我也沒什麼正經辦法……”
原小生一聽付穎說自己也沒辦法,沒等付穎把話說完,難免又失望之極,放開付穎的胳膊沮喪道:“看來你也是哄我開心的。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等李東權退下來,等樊凡退下來,最好他們兩個能出點意外伸腿瞪眼最好。”
付穎立馬揪了原小生的耳朵道:“看你那點出息,遇到點事兒就耷拉個腦袋聽天由命。這可不是你原小生的作風啊。”
原小生從耳朵上抓了付穎的手道:“你說的倒是容易。過去不認命是因爲那些事兒根本就不是事兒。現在一個市委書記壓在我頭上,你說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我總沒有辦法去查人家市委書記的問題,把人家市委書記給擼……”
說了半截,原小生突然停了下來,看着付穎半天沒有說話。
付穎就在原小生的鼻子上颳了一下笑道:“看你那個呆樣,自己不是把辦法說出來了嗎。市委書記怎麼了,市委書記難道就可以不遵紀守法嗎。我看你就是太猴急了。你想想,我們是拿李東權書記沒辦法,但總不是所有的人都拿他沒辦法吧。如果王……”
“王清華書記。”付穎的話說了一半,原小生馬上就接過了話茬,“王清華書記在沂南當過市長,如果我們能有機會把我們的想法給王清華書記反應一下,相信王清華書記一定會支持我們的。”說着說着又蔫了下來,接着道:“關鍵問題是,我一個縣長,你一個宣傳部的副部長,怎麼才能見到王清華書記呢。”
付穎卻信心滿滿道:“怎麼見王清華書記的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把樊凡這些年條山幹過的好事弄成材料。到時候等我的通知就是了。”
付穎的自信,讓原小生再次對這位新世紀官場剩女的身世產生了興趣。付穎到底有什麼背景呢?從一個鄉鎮長,到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再到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這一路走的非但順利,而且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自己費勁千辛萬苦,經歷種種磨難,甚至於用生命做賭注,還要靠一直不錯的運氣,而付穎似乎並沒有費什麼力氣,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還在不住幫助自己。可以說沒有付穎,自己也不會有今天這個縣長。這樣的女人不能不說是一個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