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兩委換屆選舉工作的號角已然在尉南鄉的上空吹響,有心連任的村幹部和準備跳出來競選的人們,活躍的程度便一天緊似一天,趁禮拜天沒什麼事兒,原小生和李清水受尉三民的邀請也去了一趟大王莊,初步把選委會名單給定了下來。
禮拜一早上,原小生剛進機關大門,就見門房坐着一位乾癟的老頭,正和尉老頭咕咕嘰嘰地說些什麼,隔着窗戶也聽不大清楚。原小生還以爲是尉老頭的什麼親戚,就招呼一聲:“尉師傅來親戚了?”
尉老頭擡頭見是原小生,彆扭地笑了笑道:“小生擡舉我了,我哪兒有尉書記這麼好的親戚呢。”
尉書記?原小生的腦子裡馬上打了個問號,那不就是尉賢臣了嗎。尉南鄉姓尉的書記不少,但是這個年齡還在幹村支書的就尉賢臣一個。原小生不由回頭多看了一眼。記得年初開人大會的時候,尉賢臣不是這個樣子,那個時候尉賢臣比現在要胖一些,身板挺直,穿一身標準的中山裝,總是揹着手,一副領導氣派,臉上的微笑就像是刻上去的一樣,從來沒有下過架。
現在再看尉賢臣,卻是精瘦一條,臉色也蠟黃蠟黃的,只是兩隻深陷的眼睛依然散發着鬼一般的精光。
“尉書記好。”原小生打了聲招呼,就往門房走了進去,“有些日子沒見尉書記,身體還好嗎?”原小生說着親切地拉了尉賢臣的手,馬上感覺尉賢臣乾枯的手上,有一股絲絲的涼意。
尉賢臣哦哦地應了兩聲,好像記不起原小生是誰了,就用眼睛看了尉老頭一眼。尉老頭馬上介紹道:“尉書記,你忘了,這是辦公室的大學生原小生啊,前年剛來的,現在是趙書記的通訊員。”尉老頭刻意介紹原小生是趙學東的通訊員,其用意大概也是提醒尉賢臣,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跟你不是一路的,說話要小心點。
尉賢臣馬上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道:“哦,是小生啊。”或許壓根也沒有想起原小生到底是何許人也,只是衝趙學東的面子應付了一下,說着又自我批評道:“你看我這記性,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小夥子不錯,不錯啊。”
尉老頭又擦嘴道:“人家現在可不是不錯,而是春風得意啊。”說着看了一眼原小生,或許也是想從原小生的臉上找一些信息,權衡一下下面的話該不該說,在政府機關工作的時間長了,連看門老頭都具有察言觀色的能耐,見原小生並沒有什麼反應,就接着道:“現在正談戀愛呢。”尉南鄉的土語把“戀愛”兩個字的音發成“亂愛”,原小生就聽着有些彆扭,笑了笑,故意打趣道:“尉師傅,我可不敢亂愛,亂愛是要犯錯誤的。”
尉老頭嘿嘿一笑。尉賢臣卻問道:“誰家的姑娘呢?”
尉老頭馬上接了話道:“南副縣長的千金,咱們鄉的團委書記,了不得啊。”
尉賢臣的臉色馬上就是一變,不過也是轉瞬即逝,像尉賢臣這樣的農村老幹部,政治敏銳性還是非常強的。在河灣縣,能攀上南家就等於走上了政治捷徑,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尉賢臣的臉皮馬上就笑的如核桃皮一樣,卻也不好馬上就刻意奉承,將原小生的手拉緊了一些,巧妙地將話題轉移到了南振海的身上,道:“南副縣長是我的老上級了,對咱們尉南鄉也是有功的。你年齡小,可能不知道。南副縣長年輕的時候在咱們鄉工作,可給老百姓辦了不少好事。平南村的那口深井,就是南副縣長在的時候挖的。當時打井的機械化程度不高,南副縣長就帶着老百姓沒日沒夜地幹,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纔打好一口深井,也因此徹底解決了北山的人畜吃水難的問題。”
尉賢臣說的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估計南振海自己都未必能想得起來。不過原小生正好是平南村的,對那口老深井倒是知道一些。那口深井由於打的太淺,出水量不夠,早就廢棄不用了。現在爲了防止村裡的牲口、小孩掉到裡面,不得不用石頭蓋起來,倒成了累贅。不過當年也真爲老百姓的吃水出了力。深井打好的後,村裡的老百姓,包括四鄰八村的都來平南鄉看熱鬧,着實讓大家高興了很長時間。
原小生也是想通過今天這個機會對尉賢臣多瞭解一些,笑了笑,順着尉賢臣的意思說道:“是啊,那口深井確實給村裡出了大力。那時候我還小,不過聽說村裡有了深井,也高興的不得了。”
原小生說完後,尉賢臣卻半天不再說話了。原小生就沒話找話,試探性地問道:“尉書記是不是來找尉主席啊。他這會還沒來呢。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
尉賢臣似乎從原小生的話裡聽出了弦外音,呵呵一笑道:“尉主席是大忙人,我倒是想找他,就是來了幾次都沒有碰見人。打電話估計也不頂事。”說着起身對尉老頭道:“尉主席不來,我就先走了。等他來了,我再過來。”又對原小生道:“原主任忙吧,我先走了。”
望着尉賢臣略有些佝僂的背影,在原小生的腦海中就只剩下了三個字:老狐狸!剛纔雖然只有幾句簡單的談話,但是尉賢臣卻說的密不透風,好像什麼事兒沒有一樣,東拉西扯說了些閒話,而這些閒話說給原小生聽,似乎又合情合理。
低調,不張揚;陰沉,不消沉;隨和,不擺譜……跟尉永奎是完全的兩種人。尉永奎爲人處處想跟趙學東爭高低,把事情都做到了明處,稍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尉永奎是故意讓趙學東難堪。而尉賢臣的做法,卻好像跟任何人都不相干一樣。
原小生估計,他剛纔聽尉老頭說自己是趙學東的通訊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跟他談話的目的,卻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還是一副和善的笑容。這是明白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路數。照此看來,趙學東目前的情況確實是危機四伏。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對策,光一個尉賢臣就夠他應付了,別說再加上一個尉永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