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葉玄手心裡的劍符佈滿道道裂縫,在他連發出三道劍光之後,終於支撐不住,崩解成細碎骨片,散落泥濘之中!
三道劍光飛縱而去,將柴家妖魔的身軀斬成了三段。
每一段身軀上都嵌着還算完整的頭顱,因此還保持着行動力!
“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葉玄指尖血光繚繞,連發三道喝火咒,團團火光燃亮雨幕,撲在柴家妖魔三段身軀上,總算把它的身軀全部燒成灰燼。
地上僅留一灘冒着煙氣的黑水。
煙氣嫋嫋,似要凝就一張張人面,尖嘯慘嚎。
這些俱是被柴家妖魔吞吃下肚的可憐人留下的殘缺魂靈。
雲澤大君雖只是權柄殘缺的神祗,它的虛相無法賦予後嗣非凡能力,但卻無比陰毒,可以將自身虛相依附的諸多污穢雜餘邪氣轉嫁到後嗣魂靈上,以此純化自身。
有些典籍對許多古神的描述,都稱祂們有牧八極之民的權責。
把生民當羊羔一般放牧,待到需用的時候,便宰殺吃掉,這就是‘牧八極之民’的真實涵義。
雲澤大君權柄殘缺,神智時而混沌狂亂,依舊深刻貫徹牧民之權責,祂還未復活時,便先坑害了自己七七八八的後嗣。
如今恐怕所有體內流淌有云澤大君血脈的生民,俱已被直接窺見其虛相,自身被染化,徹底化爲妖魔。
葉玄看着那嫋嫋煙氣裡浮現的面孔愈來愈多,隱有聚合成團的趨勢,知其亦被雲澤大君虛相染化,即便是變成陰靈,也得爲害一方。
他旋即披上猛虎袈裟,渾身黑煙涌動間,三頭倀鬼從中撲出,各自捲起一團被染化的邪靈,重歸黑煙之中。
倀鬼亦需進食魂魄才能成長。
它們成長得愈強,虎皮袈裟品質越好,直至從法器演變成法寶。
葉玄收攏了虎皮袈裟,驅馬而行。
此地的鄉民已趁着葉玄與柴家妖魔爭鬥時逃散,倒沒有人起什麼‘過來幫葉玄一把’的心思。
這倒也正常。
而葉玄出手滅殺柴家妖魔,與其說是擔心它傷及更多人的性命,不如說是怕它再多吃幾個人,產生質變,反而會威脅到自己而已。
……
濛濛水霧瀰漫大地,妖魔穿行其間,掠奪人命,災殃已至。
大多數石河地界的村鎮都提前收到了葉玄靈鶴符傳來的消息,每戶人家都提前準備好逃難,所以幾乎每條去往石河以外地方的大小道路上,皆有逃難者的身影。
然而兕山周圍、逐水而居的那些村落裡,已經沒有活人。
一具具無頭的屍體倒在地上,還有些牲畜牛馬屍體混雜其間,皆被摘取了首級——這些皆是無頭陰兵們所爲。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那些屍體上,在屍體皮膚上蝕出一個個爛瘡,顯出皮下暗紅的血肉紋理。
然而那血肉亦在雨水洗刷下,迅速失卻顏色。
一縷縷血光從屍體上透發而出,在半空間凝結成一個個人形,他們同樣沒有首級,頸上只有一團慘綠的火光,各自驅趕着無首的牛羊,向對岸的村莊進發。
黑水河奔騰不休。
以一團綠火充當頭顱的陰靈們結隊過河,多數被雄渾磅礴的河水衝擊得粉碎,少數橫渡過黑水河,殺入就近的村莊,頸上綠火不斷擴散,便有生民在不知不覺中倒地,周身遍生爛瘡,溢散血光,最終成爲綠火陰靈的一員。
疫鬼來襲。
……
莽莽山林,兩道人影飛掠而過,撞碎紛紛雨線,沿途樹木枝葉嘩嘩作響,枝葉震落。
兩人在一棵樹後停下,卻是袁飛舟與高天昊。
袁飛舟老臉煞白,一個眼眶裡血絲繚繞,仍有冰碴殘留,唯獨不見眼珠。
他用完好的另一隻眼睛看向高天昊,胸膛起伏,喘了幾口氣。
“頭來!頭來!”
雷聲已停,雲澤大君發出聲音,遍佈此間山野。
過不了多久,祂就能追到這裡,摘去袁飛舟和高天昊的首級。
袁飛舟看着滿面驚惶、不知所措的高天昊,心底嘆息一聲,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撫他道:“不用慌,一會兒就能讓你逃出去。”
“師叔,它、它快追過來了啊!”高天昊兩股戰戰,不能安定分毫。
“不用慌!師叔說能送你逃出去,就必然能,你怕什麼?”袁飛舟聲音裡帶上幾許嚴厲意味,隱含威脅,“這逃生的法子須得你靜心守一才能行得通!”
高天昊總算安靜些許,只是觀其臉色,仍難掩惶恐。
“昊兒,本門對你寄予厚望,你雖天資不錯,然而心智不佳。
那些強橫當時、橫壓百載的天驕俊傑,或許資質有差,但心性無一不是上架,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胸有驚雷而面若平湖。”袁飛舟按着高天昊的肩膀,把其按得屈膝下去,跪坐在地。
他亦跟着盤腿坐在地上,接着唸叨:“不說那等如磐石般堅毅的心情,你看看你,‘每逢大事有靜氣’這基本的一點,你做到了幾分?”
高天昊一門心思地關注着雲澤大君越來越近的吼嘯聲,哪有心思聽他說這些,心底頓生不耐,甚至想着是不是丟下這老貨,自己獨個跑路?
但他旋即又想到,若丟下這位師叔,自己才真是自絕生路,只能按捺下如此念頭,盡力收斂住面上的不耐,終於擺出乖順平靜的表情。
袁飛舟這才停止唸叨,滿意點頭:“你我緣分至此,已然將近。
昊兒,師叔神魂已被那神明虛相毀傷,不久即會被染污,不能陪你離開此間了。”
高天昊一聽他如此言語,心裡一怒剛要發作。
但忽又想到這老貨當下如此說,莫不是在考驗自己?
於是他做出一副悲傷欲絕的表情,在袁飛舟跟前跪下,擠出幾滴眼淚:“師叔對我恩重如山,愛護我如親父一般,您若是被外魔染污,叫師侄可怎麼活下去……”
‘親父’兩個字,觸及到了袁飛舟心底柔軟處。
他神色恍惚一下,伸手撫摸着高天豪的腦袋,低聲道:“昊兒,你真若如此想,便叫我一聲父親,如何?”
饒是高天昊爲了活命願意拋下廉恥,聽到袁飛舟如此要求,還是呆了一呆,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連連叩首:“父親!以後昊兒必視您如生父,侍奉您膝下!”
“好!好!好!”袁飛舟連說三個好字,掌心流轉潔白光輝,往高天昊頭頂天靈灌注而去,“我便以這一身修爲再爲你伐毛洗髓、醍醐灌頂一回,以全你我父子情義!
昊兒,往後每年今日,可別忘了給你父親燒把紙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