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快就要結婚。
父親今晚要宣佈我們的婚事。
我本來應當早告訴你,可是我還以爲你知道了——幾年前就知道了呢。
我可從沒想到你——因爲你的男朋友多着呢。
我還以爲白日夢——“
生命和感覺以及理解力又開始涌回到她的身上。
“可是你剛纔還說對我有意呢。”
他那溫暖的雙手把她的手握痛了。
“親愛的,難道你一定要我說出那些叫你難過的話來嗎?”她不作聲,這逼得他繼續說下去。
“親愛的,我怎麼才能讓你明白這些事呢?
你還這樣年輕,又不怎麼愛想問題,所以還不懂得結婚是什麼意思呢。”
“我知道我愛你。”
“要結成一對美滿夫妻,像我們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只有愛情是不夠的。
你需要的是一個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軀體,他的感情,他的靈魂,他的思想。如果你沒有得到這些,你是會痛苦的。
可是我不能把整個的我給你,也不能把整個的我給予任何人。
我也不會要你的整個思想和靈魂。
因此你就會難過。然後就會恨我——會恨透了的!
你會恨我所讀的書和所喜愛的音樂,因爲它們把我從你那兒搶走了,即使只搶走那麼一會也罷。
所以我——也許我——”
“你愛她嗎?”
“她是像我的,是我的血脈的一個部分,而且我們互相瞭解,笨笨!
難道我就不能使你明白,除非兩個人彼此相愛,否則結了婚也無法穩穩過下去的。“
別的什麼人也說過:
“結婚只能是同類配同類,不然就不會有幸福。“
這話是誰說的呢?
彷彿她聽過已經上百萬年了,可是它仍然顯得毫無意義。
“但是你說過你有意呢。”
“我本不該說了。”
這時她腦子裡什麼地方有一把緩緩燃着的火升起來了,憤怒開始要掃除其餘的一切。
“好吧,這樣說反正是夠混蛋的——”
他的臉發白了。
“因爲我就要跟弱弱結婚了。
我這樣說是混蛋的,我本來就不該說的,既然我知道你不會理解。我怎能不關心你呢?——
你對生活傾注着全部熱情,而這種熱情我卻沒有。你能夠狠狠地愛和狠狠地恨,而我卻不能這樣。
你就像火和風以及其他原始的東西那樣單純,而我——“
笨笨想起了弱弱,突然看到她那雙寧靜的彷彿正在出神的藍色的眼睛,她那雙戴着的夜光色花邊長手套的溫和的小手和那種高雅文靜的神態。
於是她的怒火爆發了,這就是激起佩恩去殺人和其他幻魔界先輩去冒生命危險的那種怒火。
此刻她身上已沒有一點點富有教養和能夠默默忍受世界上任何折磨的品性了。
“你這個懦夫!
你爲什麼不說出來,你是害怕跟我結婚嘍!
你是寧願同那個愚蠢的小傻瓜過日子。
她開口閉口‘是的’、‘是的’,還會養出一羣像她那樣百依百順的小崽子來呢!爲什麼——”
“你不能把弱弱說成這樣!”
“什麼—你不能—,去你的吧!
你算老幾,要來教訓我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你是個膽小鬼,你混蛋。你讓我相信你準備娶我——”
“你要公道些,“他用懇求的口氣說。“我何嘗——“
她可不要什麼公道,儘管知道他的話是一點不錯的。
他從來沒有跨越過跟她的友誼關係的界限,可是她想到這一點,怒火就更旺了,因爲這有傷她的自尊心和女性的虛榮。
她一直在追求他,可他一點也不動心。
他寧願要弱弱這樣臉色蒼白小的傻瓜也不要她。
吶,她要是遵照媽媽和烏蛟教母的教訓,連一絲喜歡的意思也從不向他透露,那會好得多呢——
比面對這種羞死人的場面更不知要好到哪裡去了!
兩隻手緊緊握拳,她一躍而起,同時他也起身俯視着她,臉上充滿着無言的痛苦,就像一個人在被迫面對現實而現實又十分慘痛似的。
“我要恨你一輩子,你這混蛋——你這下流——下流——“
她要用一個最惡毒的字眼,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來。
“笨笨——請你——”
他向她伸出手來,可這時她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那噼啪的響聲在這靜靜的房間裡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
緊接着她的怒氣突然消失,心中只剩下一陣淒涼。
她那紅紅的手掌印明顯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臉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拿起她那隻柔軟的手放到自己的脣邊吻了吻。
接着,他沒等她說出話來便走了出去,隨手把門輕輕關上。
她很突然地又在椅子上坐下,因爲怒氣一過,兩個膝頭便痠軟無力了。
他走了,可是他那張被抽打的臉孔的印象將終生留在她的記憶中。
她的見他徐緩而低沉的腳步聲在大廳盡頭漸漸消失,這才覺得她這番舉動的嚴重後果已全部由她來承擔了。
她已永遠失去了他。
從此還會恨她,每次看見她都會記起她曾在根本沒得到他鼓勵的情況下就要將自己的委身於他了。
“我像絲絲?假面一樣下賤了,“她突然這樣想,並記起每個人,首先是她自己,曾怎樣輕蔑地嘲笑絲絲的鹵莽行爲。
她彷彿看見絲絲吊在男人膀子上那種討厭的扭捏作態。
聽見她那愚蠢的嗤笑聲,這越發刺痛了她,於是又大爲生氣,生自己的氣,生夢蛟的氣,生人世間的氣。
因爲她恨自己,恨這一切,這是出於一種因爲自己16歲的愛情遭到挫折和屈辱而產生的怨憤。
她的愛中只混進了一點點真正的柔情,大部分是虛榮心混雜着對自己魅力的迷信。
現在她失敗了,而比失敗感更沉重的是她的恐懼,懼怕自己已淪爲公衆的笑柄。
她已經像絲絲那樣惹人注目了嗎?
會不會人人都恥笑她?
想到這裡她就渾身戰慄起來。
她的手落在身旁一張小桌上,手指無意中觸摸到一隻小巧的百合瓷碗,碗上那兩個有翼的瓷天使在嘻着嘴傻笑。
房間裡靜極了,爲了打破這沉寂,她幾乎想大叫一聲。
她必須做點什麼,否則會發瘋的。
她拿起那隻瓷碗,狠狠地向對面的壁爐擲去,可它只掠過了那張沙發的高靠背,砸到大理石爐臺上,嘩啦一聲就摔碎了。
“這就太過分了。“沙發深處傳來聲音說。
她從來沒有這樣驚恐過,可她已經口乾得發不出聲來了。
她緊緊抓住椅背,覺得兩腿發軟,像站不穩了似的,這時周博從他一直躺着的那張沙發裡站起來,用客氣得過分的態度向她鞠了一躬。
“睡個午覺也要被打擾不絲瓜,被迫恭聽那麼一大段戲文,這已經夠倒黴了,可爲什麼還要危及人家的生命呢?“
他不是鬼。他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可是,神靈在保佑我們,他一切都聽見了!
她只得盡全力,裝出一副端莊的模樣。
“先生,你待在這裡,應當讓人家知道纔好。”
“是嗎?”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一對勇敢的夜光眼睛在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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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纔是個不請自來闖入者呢。我是被迫在這裡等候錢壺先生,因爲覺得也許我在後院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幾經考慮才識相地來到這裡。我想這下大概可以不受干擾了吧。可是,真不幸!“
他聳聳肩膀,溫和地笑起來。
一想起這個粗魯無禮的人已經聽見一切,聽見了那些她現在寧死也不願意說出的話,她的脾氣又開始發作了。
“竊聽鬼!“她憤憤地說。
“竊聽者常常聽的是一些很動聽有益的東西,“他故意傻笑着說。“從長期竊聽的經驗中,我——”
“先生,你不是上等人!”
“你的眼力很不錯,“他輕鬆地說,”可你,小姐,也不是上等女人喲!“
他似乎覺得她很有趣,因爲他又溫和地笑了。
“無論誰,只要她說了和做了我剛纔聽到的那些事情,她就不能再算個上等女人了。不過,上等女人對於我來說也很少有什麼魅力。
我明知她們在想什麼,可是她們從來就沒有勇氣或者說缺乏教養來說出她們所想的東西。
這種態度到時候就要使人厭煩了。
可是你,你是個精神很不平凡,很值得欽佩的姑娘,親愛的飄香小姐,因此我要向你脫帽致敬。
我不明白,那位文縐縐的假面先生有什麼美妙之處,能叫你這樣一位性格如急風暴雨的姑娘着迷呢?
他應當跪下來感謝上帝給了他一個有你這種——他是怎麼說的?——
對—生活傾注着全部熱情的姑娘,誰知他竟個畏畏縮縮的可憐蟲——”
“你還不配給他擦靴子呢!“她氣憤地厲聲說。
“可你是準備恨他一輩子啦!“說罷他又在沙發上坐下了,笨笨聽見他還在笑。
假如她能夠把他殺了,她是做得出來的。
但事情沒有那樣發生,她盡力裝出莊重的樣子走出藏書室,砰的一聲把沉重的門關上。
她一口氣跑上樓去,到達樓梯頂時她覺得簡直要暈倒了。
她停下來,抓住欄杆,由於憤怒、羞辱和緊張,那顆急速蹦跳的心似乎要從胸口裡跳出來了。
她想深深吸幾口氣,可是烏蛟教母把腰身扎得實在太緊了。
要是她果真暈過去,人們便會在這樓梯頂上發現她,那他們會怎樣想呢?
哦,他們是什麼都想得出來的,像夢蛟和那個可惡的周博,以及所有那些專門妒忌別人的下流女孩子!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後悔自己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隨身帶着嗅鹽,她甚至連嗅鹽瓶也從來沒有過呢。
她一貫以從不頭暈而驕傲。
可此刻她千萬不能讓自己暈倒。
漸漸地,那種難受的感覺開始消失了。
不久她覺得已完全正常,便悄悄溜進柔柔房間隔壁的小梳妝室,鬆開胸衣,爬到別的正在睡覺的姑娘旁邊的一張牀上躺下了。
她設法讓自己的心跳緩和下來,併力圖使臉然平靜,顯得泰然自若,因爲她知道她此刻的模樣必然像個瘋女人一樣了。
要是有個女孩子正醒着呢,她就會發現周圍有點不對勁。可是千萬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出過什麼事了。
從樓梯頂上的那個凸窗裡,她能看見男人們還在靈樹下和涼亭的椅子上斜躺着歇息。她真羨慕他們極了!
作爲一個男人,永遠也不用經受她剛纔把經歷的那種痛苦,該多快活呀!
她站在那裡看着他們,覺得有點眼痠頭暈,這時忽然聽見屋前車道上急速而沉重的獨角獸蹄聲,石子飛濺聲和一個大聲詢問夜光人的激動的嗓音。
石子又嘁嚓地飛濺起來,很快她就看見一個男子騎獨角獸馳過綠油油的草地,向那羣在靈樹下消閒的人飛奔而來。
現實世界中,笨笨?飄香在最困窘的時刻遇到了令她尷尬的竊聽鬼周博,然而她更無法想象的是,在她的一個即將開始的長久的夢中,笨笨即將成爲另外一位佳人飄香師師。
而作爲她夢中眷侶的周博與她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銀光閃動,一柄白鯊齒“靈刀”倏地刺出,指向中年漢子左肩,使靈刀少年不等招用老,腕抖靈刀斜,靈刀鋒已削向那漢子右頸!
那中年漢子用靈刀擋格,錚的一聲響,雙靈刀相擊,嗡嗡作聲,震聲未絕,雙靈刀刀光閃閃,已拆啦三招,中年漢子長靈刀猛地擊落,直砍少年頂門!
那少年避向右側,右手靈刀訣一引,白鯊齒靈刀疾刺那漢子大腿!
兩人靈刀法迅捷,全力相搏!
練仙堂東坐着二人!
上首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仙子,銀白着臉,嘴脣緊閉!
下首是個五十餘歲的老者,右手捻着長鬚,神情甚爲得意!
兩人的座位相距一米有餘,身後各站着二十餘名男女弟子!
東邊一排椅子上坐着十餘位賓客!
東西雙方的目光都集註於場中二人的角鬥!
眼見那少年與中年漢子已拆到一百餘招,靈刀招越來越緊,兀自未分勝敗!
突然中年神一靈刀揮出,用力猛啦,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
東邊賓客中一個身穿白衫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