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過來後的張慶曾十分認真的打量這個過久沒有接觸的世界,從心底上說,他未曾發現什麼與幾百年前他待過的世界有什麼不同,但又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硬生生的被別人奪走自己不加珍惜的寶物後的失落與空虛。曾冥思苦想,曾暗自感嘆,是時間嗎?是生命嗎?這麼多年的沉睡,是否值得?雖然說在聖龍一族的秘境中沉睡,肉體靈魂受到滋養,潛力擴大,代表他能夠在修行一路上走的更加高遠,然而也讓張慶有些迷茫,這所有的一切是爲了什麼?假如在秘境一直沉睡便可以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那麼一位嗜武如命的傢伙是否願意就此沉睡,只爲無數的歲月流轉後站在修行世界的巔峰。他很快推翻了這個假設,如果這般,恐怕沒人願意,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生靈存活在世界上是爲了活的精彩,而不僅僅是存在過一段時間。嗜武如命代表的是想更好地體會這個世界,而不只是追求武力的高邁無匹。
東陽山脈,連綿起伏而又高聳入雲,張慶在剛剛跨入帝境的時候來到它的腳下,高山仰止的感覺涌上心頭,卻不沉重,只是愈加沉默,恍恍惚惚,悠悠盪盪的在無生規則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夠像張慶這般自創頂尖規則的妖孽?大多數人在邁入帝境上階的時候僅僅將自己熟悉的規則雜糅一番更好地爲己所用,而不曾想過用自己的創造力與大膽結合,再連上那虛無縹緲的命運做一番自己不知道未來但是必定驚心動魄的事業呢?
對於張生來說,規則是用來打破的,也是用來創造的。破而後立才能更上一層樓。正如他曾聽一位老者講過,對於在馬上得天下的王者而言,他的關注點不應該在自己的戰鬥力上,而是應投注到曾經統治自己的君主的治國才能上。只有打破規則,繼而創建或者創造規則,才能夠稱得上天才。
張生從不認爲自己的是天才,甚而自認爲是庸才。他說過,天才這個詞太過沉重,讓他忍不住去遐想自己是一位戰無不克百戰百勝的至強者。可是實際上呢,張生明白,在老一輩的眼中,自己成長的還不夠茁壯,是一隻需要捏幾下才死的螞蟻。但是對於張生來說結局都一樣,他不可能像野史志怪小說中的那樣突然獲得神助,戰力翻番。把敵人於反掌間覆滅。不過他也不會過於自謙,他尤爲自信,但不自傲,所以在這樣正確認識自己的路途中,他明白了自己的想要和未來的路,無生規則的橫空出世更是讓他看透一些曾糾結於心的東西。有時候人活着就應該只爲自己,只是需要把理由想好。
不過張生有時候也會恍惚,畢竟他是族長的私生子,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別人不承認他的身份他會覺得無所謂,但是當他自己也不認可自己的時候,他迷茫了。那段歲月,是張生無法忘懷的歲月。和許多坎坎坷坷登臨絕頂境界的強者一樣,張生也曾有過一段修爲止步不前幾乎淪爲廢人的時候,那時候,張慶不被長輩認可,但是因爲天賦較好,無人說閒話。只是當修爲凝滯之時,惡言惡語接踵而來,而本就嬌弱多病的母親也在那時候抱恨而去。張生恨他的父親嗎?他不清楚,那時候他的情緒波動很大,心中五味雜糧,因爲父親拋棄了母親而將他抱回了家族,只是沒有給他一個合格的名分。
某夜,黑漆漆的,無星無月無風,寂靜的可怕,蜷縮在屋子角落的張慶突然感到一道更濃重的黑影罩在自己的身上,艱難的睜開眼,高燒的頭顱迷糊的擡起,感受到一隻溫暖柔和的手掌貼在額頭,嘴中被服下一粒丹藥,沙啞着嗓子道:“你是誰?爲什麼幫我?就讓我這樣慢慢睡下去不好嗎?”
“爲什麼要這樣想呢?難道你不想給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以教訓嗎?”溫文爾雅的嗓音再度響起,腦袋昏沉的張慶感覺十分熟悉,只是依舊想不到是誰。
“我還能活下去嗎?活下去還有意義嗎?本來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是自身比較好的天賦,是能夠藉此修爲提升而讓父親多看我一眼,更是希望母親能夠被父親接回家族。可是,不知爲何,我的修爲不僅凝滯不進,而且日益衰減,無法遏止的下降,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呢?我還有什麼能夠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東西嗎?”張慶有氣無力的搖頭道。儘管知道來人是爲自己好,他還是無法振作起來,畢竟他已經在之前那種高壓下生活了太長時間,一旦頹廢,就是放棄,放棄自己,放棄生命。
“你有仇恨嗎?”籠罩在黑影中的男人再度輕聲道,聲音有些嚴厲,似乎有寒光在其眼眸裡一閃而過。
“仇恨?仇恨是什麼?我又能夠恨誰呢?”張慶搖頭道。
“你可以恨所有人,包括你的父親,只要你願意。”有些森冷的聲音傳入張慶耳朵,讓他忍不住擡頭想要看輕來人面貌,只是依舊模模糊糊的,遺憾的低頭道:“
仇恨這種東西過於浮誇了,追根究底,仇恨只是一種懊悔與不甘心罷了,或許不太準確,但相差無幾。母親曾說過,他不恨那個男人,因爲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恨來解決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恨來解決的。”張慶輕聲道。
“聖龍一族驕傲的不是聖龍這個姓氏,而是他的血脈。只要你的血液還在流淌,你就是聖龍族人,就不能低頭,不能皺眉,更不能彎曲你的脊樑。我聖龍一帆可能無法讓你被所有人認可,但是你要知道,你永遠是聖龍族人,隱藏在暗處的值得驕傲的聖龍族人!”
冷酷又帶着點關懷的聲音直投張生的心田,猛然驚醒的他忽然知道站在自己身前的是誰了,剛要站起身來,卻發現腦袋昏沉沉的,接着倒在牆角。
聖龍一帆苦笑一聲,望着這個固執的孩子,輕聲道:“你母親難道真的就沒有告訴過你嗎?你的父親是他,不是我!也罷,既然你母親父親都已去世,我就認你這個兒子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昏睡中的張生自然不知道聖龍一帆的嘴中吐露了他的身世之謎。當初聖龍一帆帶着張生進入聖龍一族,諸人皆認爲他是私生子,而且聖龍一帆沉默不語,等到張生長大,也這般認爲。後來聖龍一帆直言坦白張生不是他的血脈,所有人都相信了,而張生卻不信,因爲他的母親曾對他說過:“除了聖龍一帆,誰還能作爲你的父親呢?”
不知睡了多久,張生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高燒退去,本來退化的修爲竟然恢復過來,並有所精進,拿起牀頭的藍底封面的書,臉上浮現驚喜的神色,堅定地望着陽光灑落的窗戶,回想起那個漆黑的夜晚,聖龍一帆對他所說的話語。
當人們發現本來幾成廢物的張生突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修爲高歌猛進,瞠目結舌的看着他超越所有的天才,直至自創無生規則,爲聖龍一族與拓跋家族的大戰以及幫助聖龍一族在蠻荒大陸上站穩腳跟做出極大貢獻,漸漸忘記張生的身份,將他納入聖龍一族的血脈網絡之中,而張生也越來越相信自己的身世是起源於那古老的聖龍血脈。小時候的事已經很是久遠了,即便是曾爲戰友的陽術等人也不清楚張生的身世,張生沒有解惑的慾望,有些事,他自己一人明白就行了。
月黑風高,被魅寧山脈中的妖獸和外界的大軍逼得四處逃竄,最後靠着一件寶物隱藏身形的張生等人對視一眼,眼中有着無奈。本來四十多人,現在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與之前真是天壤之別。本準備在神聖大陸上大幹一場,卻不曾想遭此重創。
張生等人在確定好行進路線後,於第二天黎明時分便從山邳城出發,分散成三批人,每批人又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有驚無險的來到涯苫城,可是沒想到危機時刻在埋伏,本來剿滅翔龍組織的諸多七大家族強者就在涯苫城匯聚,其中有神魂靈敏者察覺到不對勁,且有知曉秘事者提出在那座傳送陣周圍佈下天羅地網,以備不時之需。
觸不及防之下便有七位帝境強者身亡,張慶等人憤怒的咆哮,艱難抵抗攻擊密密麻麻的大陣,好不容易破開重疊的大陣,發現自己等人已經被諸多帝者包圍,力量懸殊,若不是仗着自己等人修爲有所精進,且帶有聖龍豪交付給他們的大殺器,他還真不一定能夠逃脫。
從傳送陣來到魅寧山脈並非就從此一帆風順,本以爲翔龍對於山脈中的妖獸有着威懾作用,或者親近之意,不曾想魅寧山脈中的妖獸帝者已經背叛而投入七大家族的陣營,這也是造成張生等人躲起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魅寧山脈中的妖獸力量十分強悍,出乎張生的意料,後來潛伏進去了解一番才知曉,原來從兇獸山脈以及無邊荒原中逃離的帝者妖獸都輾轉來到魅寧山脈,在這之前已經投入七大家族陣營,然後藉着妖獸身份進入魅寧山脈,奪走首領之位。現在,這羣帝者妖獸越來越多,已經多達十七位,因爲實力最強者已經達到帝境巔峰,這也是張生等人再度折戟的原因之一。至於外界的大軍爲什麼不進來,張生認爲是這些帝境妖獸對於七大家族並不放心。而且即使對山脈內的妖獸進行一番血洗,留下的都是贊同自己的妖獸,只是時間太短,還不能培養他們的忠心。若讓他們知道新來的帝境妖獸與外界的七大家族沆瀣一氣,肯定會奮起反抗。要知道妖獸的思維很簡單,要麼忠誠,要麼玉石俱焚。
道守的衣衫上滿是血跡,凌亂的頭髮拂過眼前,隨意撩到腦後,望着遐想的張慶道:“張慶,想什麼呢?”
張慶回過神來,望着道守牲畜無害的笑臉,聳聳肩,無奈道:“你就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嗎?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道守撇了撇嘴,道:“你看看陽術那小子就知道我爲什麼不急了,再說了
,就那羣獸崽子就想讓我們心灰意冷,你也太小瞧我們瞧得起他們了!”
“不是瞧不起自己,而是我們現在的力量確實薄弱,而且在這兩番大戰下,我們要向恢復實力恐怕還需要些時日。若不是山脈外的大軍不被允許進山,你以爲我們還能像現在這麼悠閒嗎?”張慶站起身來,來到山洞處,望着初明的天空,輕嘆一口氣,轉過身來,大部分的帝者都在山洞深處盤坐修養,還有幾名完好的帝者輪流觀察周圍的環境了,因爲聖龍豪交付給他的寶物足夠厲害,能夠讓他們的氣息隔絕在外,並有隱形的功能,讓輪流值班的帝者也不用過於勞累。至於他坐在那遐思,道守擦拭着長槍,而被道守說着比自己更加悠閒的陽術則是呼呼大睡,黑色巨刀被隨意丟在身側。
道守走到張慶身側,聲音沉重道:“準備待到什麼時候?消息發出去了嗎?估計什麼時候能有援兵過來?”
大將道守身爲紫金王朝曾經的中流砥柱,國之重器,智慧自然是傑出,否則也不可能在勾心鬥角的權力傾軋中步步高昇,而且帶領着大軍輾轉多個戰場,讓敵人重創,使自己威名遠揚。身處險境,他比張慶看的更爲明白。當初很多人都不解道守爲什麼要反叛歸於聖龍家族麾下,只當聖龍家族給了道守無法拒絕的好處。曾經英明變罵名,很多人在前一刻憧憬,下一刻唾罵。
道守好像人間蒸發一般沒有出來解釋半句可能是覺得不值得,也可能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所有的事都被他隱藏在心底,好像從沒有待過紫金王朝的經歷。
此時,道守詢問張慶的語氣好像回到了那段時光,無形中帶有大將風度,威嚴有序。
張慶詫異的望了眼神情自然的道守,諾諾沒有將心中疑問道出,據此答道:“消息已經發出去了,估計最快半天內會有援軍到來,如果不來,我們晚上就準備行動,你覺得怎樣?”
“你覺得我們能夠隱藏到晚上嗎?”道守眼神平靜的望着張慶,沉聲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張慶不解,他知道道守比他長有上千歲,在神聖大陸待過很長的時間,也許他知道一些自己並不關注或者說不熟悉的東西。畢竟自己真正能夠遊蕩八方的時候,聖龍一族已經和拓跋家族開戰,對於神聖大陸並不算熟悉,知道的信息也是從書籍卷軸裡知曉。
“知道當初我爲什麼會選擇背叛效忠多年的紫金王朝,而歸入聖龍家族嗎?”道守突然感嘆說道。
“願聞其詳。”張慶沉靜說道,語氣平靜,眼神閃爍的看着這個惺惺相惜的好友。
“我本以爲自己效命的是紫金王朝,是王朝內的衆生,可是忽然之間,知曉大秘的我明白了,自己只是一個小丑,也許沒有自己,紫金王朝也不會覆滅!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知道九大王朝並不是神聖大陸上最大的勢力,真正佔據統治地位的是背後的幾大家族,當然,那時候的聖龍家族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強族。聖龍家族超然世外,背後的其餘家族勾心鬥角,他們仰仗的是自己控制的幾大王朝的朝貢,而幾大王朝的更迭並不是靠國力強盛,只在於其在那佔據支配地位的幾大家族只見歐諾個的額地位。至於我的南征北戰,也只是那幾個家族想要看看不一樣的充滿紛爭的世界。他們不關心臣民的死活,只要九大王朝準時給他們朝貢寶物等等。你說,我爲這樣的形同傀儡的王朝付出還有什麼意義呢?
於是,我想着離開,徹底的離開,那時候的我知道,我已經被某一家族盯上,想要隱世退居已然不行,於是我想到聖龍一族,恰逢那代的救贖者遊歷大陸,與我相識,替我排除萬難,得以恢復逍遙身。至於沒有我之後的紫金王朝怎麼生存下來的,我不太清楚,還有以後背叛聖龍一族依附於拓跋家族的種種我也不夠明白。可能是像哈巴狗一樣對着那幾個家族搖尾乞憐,再或者早早的與拓跋家族狼狽爲奸了?
王朝之主,竟然對自己屈服於整整幾個家族這樣的事實而視而不見,只要求能夠活下來,統治着臣民,即使自己也是被統治者,他們也是樂得如此,而且他們認爲自己的所得是靠着背後的隱世家族得到的,真是笑話,現在想來還是極爲噁心!”道守說完深呼一口氣,然後低沉道:“現在想起來,九大王朝之間只是小打小鬧,七大家族間的勾心鬥角纔是神聖大陸上空雲邊封絕的主要原因。若我所猜沒錯,外界的七大家族強者足夠覆滅我們實力未損前的三倍了!”
“你確定?”張慶有些不相信。
“又七大家族控制的九大王朝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還有神聖大陸和蠻荒大陸也有許多不同。”道守淡淡道。
張慶還想繼續詢問,突然身後傳來陽術沙啞的嗓音:“他說得對,神聖大陸與蠻荒大陸有很大的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