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高聳入雲,蠻荒大陸上最高傲的山峰峰頂,寒風緩緩,絲絲雲霧繚繞飛旋。
天上明月閃亮,月華覆滿人間,這山頂更是首當其衝,遠遠看去如同一顆碩大的明珠。
璀璨、耀眼,充滿了不可一世的神秘。
若有人從高空望來,定會覺得驚奇,因爲有三位看起來很相似,但是氣勢完全不同的人站在那,有人眼含真情,有人不知所措,有人超然自得其樂。
有女子身穿銀衣,身披晶亮月華,貌美容顏,一雙幽幽的眼眸彷彿充斥了清澈湖水,一眼望穿,但是又深不可測,裡面情意綿綿,讓人忍不住要陷入進去。
有男子穿白色長袍,手中握着柄長劍,墨色的短劍。聽說使劍之人的手最是沉穩,因爲唯有沉穩才能夠迅疾,才能以劍尖爲先將一柄劍刺入敵人的胸膛。可是這位臉色有些蒼白,但不掩英俊外表的青年的手卻微微顫抖,寒風襲來,彷彿他的身子也在顫抖。他看着對面的女子,望着對面的女子,心在顫動,手在忍不住的捏緊和舒緩間往返。這世間的一切在一瞬間消失乾淨,只剩下對面的滿是憂傷的女子,這個癡情癡心癡意的傻姑娘。往事不堪回首,但往事也最能夠讓人看明白許多的事情。
天辰和玄冥相對,彷彿忘記了身在何地,忘記了自己站在哪裡,在這周圍又隱藏了多少的強者,更是忽略了本不該忽略的那個充滿了神秘的老人。
看起來十分瘦削的大祭司今日沉默的盤坐在地上,不管不顧身後這對男女的深情默默。那雙緊閉的眼眸沒有絲毫動靜,就好像雕像一般,在其膝上是一根通體白色,沒有一絲雜質的白玉杖。
大祭司不介意自己被忽視,可能是因爲他已經習慣了世人的誤解。
有人誤解他是神明,因爲他威能無邊,改天換地似乎只是在一念之間。蠻荒大陸上有這樣的說法,神殿覆蓋之處,光明所到之地。
有人誤解他是小人,因爲他懦弱膽小,數次滅世大戰都蜷縮在通天峰的神殿之中,不僅自己不出戰,就是獸神部落中的許許多多的強者在他的號令下也是如此。不過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天地間最神秘的本源力量並沒有過多的干預大祭司的所作所爲。時至今日,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獸神部落的真正實力。它就好像是讓一個凡人去說清楚汪洋大海中有多少滴水一般不切實際。
有人說他是最神秘的存在,充滿了奧秘,就算是神明面對他都要退避三舍,因爲你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因爲你不懂得這樣的一位存在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或許他是真的超然,所以能夠等待的如此有耐心。
不管是天辰還是玄冥,可能是因爲知道一些大祭司的事情,故而能夠如此坦然忘我吧?
月光依舊在傾灑,戀人依舊在四目而對。
像這樣的見面從未有過,像這樣的見面,天辰想了許多次。
可是當它真的來臨的時候,她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玄冥看着這個女子,沉默了很久,眼神中帶有哀傷。
或許是在當初即將死亡的那一刻將所有的感情用盡,纔會在此時此刻無話可說。
自從甦醒過來之後,玄冥就對這位身穿銀衣的女子帶有深深地迷戀,但是記憶已失,很多本該記住的已然隱沒。
就在數年前,天地異變,元氣劇烈顫動,力量開始復甦,記憶也衝破魔障的束縛。
如同大海般浩瀚的以及迴歸腦海,激起一層又一層的巨浪,那白色的浪花使得玄冥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從那之後,有男子開始了尋找之路。
找遍了記憶中印象深刻的地方,看遍了時光荏苒後的蒼白。
最重要的是人,最捨不得的也是人。
可是當真正相見,真正的去尋找的時候卻發現再也找不到。
彷彿天辰從世上消失不見,就好像她從未來過一般。
苦尋無果,心力憔悴之下,玄冥擡頭看向遠方,看到了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就這樣,看似艱難,實則簡單的相見就在通霄峰頂相見。
玄冥不知道怎麼說,或許時間久長之後,最沒有價值的就是話語聲音。
畢竟,當初的承諾又有誰人還記得?
我說我爲了你可以放棄天下平安,但是我爲了天人和平而放棄了你。
你說願與我同生共死,可是你卻爲了我而放棄了生命,只爲我有復生的希望。
玄冥手有些顫抖的從衣服中拿出那三顆血紅色的血瘀果實。
血瘀果實,多麼珍貴的果實啊!
只是從沒有人知道誰有血瘀果實,若不是當初玄冥與田水月一同前往那個秘境,就是他也只能絕望。
如今,有了血瘀果實,天辰就可以長生不死了吧?
長生不死?極度誇張的修行慾望,但是玄冥知道當天辰服用了血瘀果實,長生不死並非沒有可能。
因爲天辰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能夠長生不死。
這是多麼滑稽的事情!
玄冥苦笑,追求長生的人又怎麼會放棄生命呢?
盤坐在岩石上的大祭司依舊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但是當玄冥從懷中拿出那三顆果
實的時候,他的眉毛忍不住跳動一下,只是接着就沒有其他的動靜。
強大如大祭司,當然明白血瘀果實只對某種非常特別的人有用,是良藥,對其他生靈來說是世間最毒的毒藥!
他所動容的是長生不死!
大祭司想要長生不死,所以想要成神。、
只是他認爲自己追求長生不死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這欲界仙都!
只有懂得何爲長生不死的人才有可能爲欲界仙都找尋到一條永久長存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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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想要驕傲的哈哈大笑,因爲他自認爲自己找到了,只是不知道結局到底能不能和自己想象的一樣?!
玄冥邁動着顫動的步伐走向天辰,天辰閉上眼睛,身子在顫抖。
玄冥伸出手,將天辰攬入懷中,靜靜的低頭靠着天辰的頭髮,天辰也將頭埋入玄冥的懷中。
柔軟溫暖,清香平靜,相同頻率的心跳,一樣的心意。
玄冥睜開眼望着遠方雲起雲落,天空明月廣照,雲霧上一層銀光。
“辛苦你了!”玄冥憐惜的低沉着嗓音說道。
天辰不說話,只是抱着玄冥的手更加的緊了。
一男一女就這樣靜靜的擁抱在通霄峰頂,這個號稱最接近天道的位置。
若有人間信徒得知,定會脫口大罵有辱神明。
只是這一刻,那位在他們眼中已是神王的老人都寂靜無聲,似乎是在享受這對戀人片刻的溫存一般。
清涼月光,幸福心境。
玄冥看着天辰,將手中的血瘀果實放在天辰的手中。
天辰看了眼大祭司的位置,見玄冥輕輕點頭,不再擔心,張開嘴,只見三顆血瘀果實化爲三道紅光,如同**一般順着天辰的喉嚨而下。
玄冥身體飄動,不見腳動,便倒退而去。
天辰閉上眼睛,微揚起頭,露出那張絕代芳華,此前皆是悲傷此時纔有歡喜的容顏,月光灑落其上,漆黑如墨的頭髮披散,震撼人的心神,一道道血光從她身體內飛出,在她的身體內外四周繚繞,就好像深處一個由血光組成的圓球之中,而她就在圓球中央。
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天辰很平靜,所以玄冥沒有太多的擔心,或許她早就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吧?
從無名深淵到血渠,再到其他的秘境,見過很多人和物的玄冥似乎能夠接受更多了。
大祭司這時候突然站起身來,手中的白玉杖彷彿顫抖一下。
玄冥微微轉身看向大祭司,手中的劍不自覺的握的更加的緊了。
大祭司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像是譏諷,又像是感嘆。
玄冥的目光隨着大祭司轉動的身體而動,當大祭司正面對着他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間僵硬起來,眼睛怔怔的看着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老人。
大祭司瞥了眼玄冥,漫不經心,彷彿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心神彷彿都放在漂浮在空中,發生蛻變的天辰身上,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能夠容納所有的星辰,冰冷無情高高在上,可是當他望向天辰的時候,玄冥彷彿覺得這個老人像是一個人了,不再是以前那種無比威嚴的王者,對世間所有的生死都毫不在意的冷血尊王。
當年滅世大戰開啓,玄冥覺得自己真正的看清了大祭司的面目。
膽小懦弱怕死,龜縮通霄峰幾百萬年,是世界的恥辱,萬千生靈的不屑都是很有道理的事情。
可是這真是大祭司的真正面目嗎?
真正面目就是本來面目嗎?
玄冥突然有些疑惑了,當初憤怒的帶領獸神部落的許多力量奔赴戰場,贏得諸多讚揚,也是因爲如此,獸神部落在第九次滅世大戰結束後纔沒有得到太多強者的刁難。
但是,這就是自己應該做的嗎?
玄冥目光遊移的看着大祭司,腦海中出現自己在那一戰之前去見大祭司的場景。
大祭司依舊是在萬神殿中,依舊是孤獨落寞的一個人,依舊是手中拿着白玉杖,目光深邃的透過厚重殿門望向遠方的站立。
那道身影是那般渺小與瘦弱,那樣的孤獨和寂寥,那樣的需要人去扶?
這就是懦弱嗎?這就是貪生怕死嗎?
玄冥目光突然堅定,再度望向大祭司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那道身影不是膽小、不是懦弱、不是孤獨!
而是極度的強大,強大到不可一世、強大到無比的霸道、強大到孤立了世間萬物!
這是一尊神明,充分理解了生命是什麼的神明!
玄冥在大祭司的身上彷彿看到了濃濃的生機,不是那種能活萬古的壽命的生機,而是來自於時間深處的生機!
話深,可是卻容易理解。
大祭司理解了生命的真諦,知道了生命雖是無價卻有尊貴卑賤之分,知道了如何在兩個無價生命間去取捨。
是救一人而死百人,還是死一人而救百人?
大祭司當初做了選擇,死一人而救百人嗎?
只是他到底救了誰呢?
若獸神部落的力量全部奔赴戰場,那場大戰恐怕要少死億萬生靈啊!
玄冥微微擡頭,看着逐漸西移的月光。
瑩白
的圓盤懸掛高空,彩雲飄飄,月暈微微擴散成半圓,高空之上有風襲來,除了寒冷還有豁然清醒。
玄冥的喉嚨動了動,望向大祭司,眼中帶有不解,大祭司的那番決定真的是爲了這個世界嗎?
高處不勝寒,更不要說這座直上雲天的通霄峰了。
雲氣在半山腰處,玄冥瞭望遠方能夠看到雲霧起伏,不過他的視線全部被大祭司所吸引。
月光純淨的傾灑,灑落在玄冥的臉上,他能夠感受到在自己身側,漂浮在空中的天辰的情況。
這是堪稱史無前例的蛻變,卻沒有過多的風險。
玄冥很不解,不解自己與天辰的相見爲何會在通霄峰頂?爲什麼大祭司會在山頂等他們?
會有一場大戰嗎?
玄冥不懂,就好像初入紅塵的稚子,看似能夠看明白一切,實則對很多事情的理解都無益於自身。
大祭司慨嘆一聲,望向玄冥道:“怎麼?死過一次的人,還沒有看破嗎?”
在沒有聽到大祭司說話的時候,玄冥不清楚該幹些什麼,當聽到大祭司的聲音的時候,玄冥突然懂得了自己應該做什麼和想要做什麼了。
玄冥嘴角露出久違的快意的笑容,望向天辰的曼妙身影,目光柔和,得女如此,夫復何求呢?
“你覺得你看破了嗎?”玄冥微笑着反問道,眼神凌厲的盯着大祭司波瀾不驚的臉面上,彷彿要第一次看透大祭司的心境。
只是歲月給了大祭司最堅固的屏障,玄冥望他依舊像是在看一道深不可測的峽谷,除了深邃,就是毫無沒有盡頭。
這是一道由無數無底洞匯聚而成的深淵,當你想要搞明白它有多深的時候,就表明你已經步入幻境,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懂得的明白的都將是虛妄。
大祭司緩緩搖頭,目光再度落在天辰的身體上。
沒有褻瀆的意味,有的只是滄桑和某種難以言表的情緒。
天辰身上銀色的衣衫飄擺,在月光下顯得飄然出塵,加之繚繞在天辰周圍的紅線圓球,更顯不同一般與神聖。
大祭司沒有回答玄冥的反問,而是看着天辰,深沉的嗓音有些厚重的說道:“不久之前,我希望你進入當年你成就你執天者身份的那條路恢復實力,你不願意,你說你是聖龍一族的鬼手,我沒有過多的潑你冷水,但是強大聰慧如你玄冥聖者都沒有搞明白嗎?執天者只有一位,而鬼手聖龍一族千千萬,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同樣,你也應該有切身體會,成就鬼手對你的實力並沒有什麼益處,畢竟執天者的身份能夠讓你更加貼近大道,尊享大道!而鬼手呢?終究爲奴,更不要說其中包含惡意的詛咒了!”
玄冥眉宇間皺起波紋,顯得有些不耐煩。
大祭司的說的,玄冥都懂,可是他都不屑於談這些。
這些對於真正追求大道力量的人來說,重要嗎?更多的是羈絆罷了!而像玄冥這樣幾乎毫無私心的人來說,有時候道義承諾大於生命!
大祭司看向玄冥,這個他幾乎是看透一生軌跡的男子,幽幽嘆道:“我願成神,希望你能夠跟隨我。這句話,任何時候都有效。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讓我等太久,因爲任何承諾只在一段時間內有最大的束縛與效果!”
玄冥沒有反駁,沒有質疑,沒有否認,沒有譏諷,因爲他知道大祭司的一些性格,正如他懂得大祭司的話很多時候都是真心話,不過有所隱藏的真心話還能夠算是真心話嗎?
因爲說話只說一半,因爲別人都有誤解,所以真心話開始懷有惡意。
玄冥看着大祭司問道:“循環往復,神聖往來,又有何難?這句話,什麼意思?”
大祭司聽到玄冥問了這個問題,彷彿覺得很好笑似得,突然哈哈大笑,癲狂無比,然後平靜的眼眸泛起許久不見的漣漪,情緒有着不小波動的望着玄冥道:“真實的看不懂,虛假的卻信以爲真,我真的是無法開導你了嗎?”
玄冥皺緊眉頭,那雙清涼又帶有些許滄桑的眸子看着大祭司,有些不耐煩他的神神叨叨了。
大祭司長吐一口氣道:“古輪臺中,你就得到這麼一句話吧?”
玄冥微微點頭,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細心的看着大祭司並且認真的洗耳恭聽。
大祭司幽幽說道:“即便那是一句能夠改變你命運的箴言又怎樣?當然命運沒有成真,當未來還未來的時候,所有的預言都做不得真!所有的看似真實都是謊言!”
玄冥有些恍然道:“那是預言?”
大祭司看着玄冥,反問道:“你說呢?”
玄冥無言以對,不清楚還能夠再說些什麼,即便心中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有些尷尬的氣氛在兩人的中間凝結徘徊,可是兩人都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彷彿這樣才正常,彷彿早已預料到並且做了準備。
大祭司看向玄冥,眼眸深邃如星辰大海,正釋放無窮無盡的光輝,玄冥感覺到從心底深處翻涌起波浪,一層又一層,充滿了死命到底的無奈。
大祭司的聲音響起,玄冥怔怔了半晌,最後看向大祭司的眼神驀然變化。
“你覺得我和東陽老人,誰強誰弱?誰最應該得到世人的景仰愛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