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工農建中四大國有銀行實行的都是條條直管,辛況名這個縣委無論是從人財物哪一個方面都沒有辦法卡住縣裡這四家銀行,但是辛況名手中還掌握着白牆縣g局這個暴力機關,按照有關規定,縣g局經偵大隊是可以對縣裡這些金融機構違法法方貸款、非法拆借資金和違法出具金融票證等違法行爲進行立案查處。現在縣裡這四家銀行的行長既然不給他這個縣委的面子,不肯發放臨時貸款給白牆縣應急不說,竟然還找出種種藉口謝絕了辛況名的宴請,步調出奇的一致,這讓辛況名這個白牆縣的一把手老臉往哪裡擱?盛怒之下,他就要動用手中的暴力機關,讓這四個不聽話的傢伙知道他辛況名這個白牆縣的山神爺的屌可不是泥巴捏的!
縣委辦主任遲延年本來在辦公室那邊坐鎮,應付着工作督察組的核查,聽到這個消息連忙趕了過來。
“辛,咱們可千萬不能這樣做啊!”
“爲什麼不能?”辛況名餘怒未消,“媽了個巴子!這幫王八蛋太不象話了!如果不給他們一點顏色,他們根本就不會明白在白牆縣這塊地盤上,究竟誰他孃的說了算!”
遲延年暗自搖頭,心說自家這位辛大老闆真的是氣糊塗了,都看不清這個時候的形勢了。雖然說你辛老闆掌握着縣裡的暴力機關,但是那幾個人能夠坐到縣級銀行的行長位置上,背後豈能沒有一點關係?你同時向四家國有銀行下手,豈不是把整個金融口的大佬都得罪了嗎?如果你辛老闆自己屁股乾淨還好說,問題是你自己的屁股上也不乾淨,如果上面如果金融口中有一個大佬較起真兒來,動用起關係來,拿下你這個縣委還算作事兒嗎?你這個時候正和林遠方開着戰,其他方面能妥協就妥協,爲什麼還要主動去擴大戰線?是嫌你自己身上的麻煩不夠多嗎?你辛老闆以往可是善於隱忍、工於心計,要不然也不能把強勢如賀之春者都給擠到市委黨校去坐冷板凳了,怎麼面對林遠方時,怎麼一點都沒有體現出以往的精明的心計,反而是慌里慌張,應對失措,臭招不斷呢?
當然,這個念頭遲延年也只是心中想一想而已,當着辛況名的面,是絕對不敢說的,那豈不是火上澆油嗎?所以,他只能選擇一個比較委婉的方式來說服辛況名。
“是啊!辛,這幾個王八蛋的確不像話,是要給他們點厲害看看!”遲延年先順着辛況名的語氣說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說道:“可是呢,辛,我覺得呢,這個教訓呢,是肯定要給他們的,但是能不能緩上一緩,等以後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呢?”
遲延年一邊輕聲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辛況名的臉色:“眼下呢,省裡那個王明遠正帶着工作督察組在調查小金庫,咱們縣哪一個單位沒有在人家這幾家銀行私自開立過帳外賬戶?咱們這邊是可以派經偵大隊過去,可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萬一把他們逼急了,他們把我們縣這些單位私開這些個賬戶資料列出來交給王明遠,那我們縣裡的工作就太被動了……”
遲延年這話聲音雖然小,聽起來也不順耳,但是卻響一聲驚雷一樣,驚醒了盛怒之中的辛況名。他暗叫一聲,好險啊,老子險些走了一招大臭棋啊!真他孃的是見鬼了,老子最近這麼是怎麼了?怎麼總是犯一些低級的錯誤啊!
像遲延年剛纔心中所想的問題不僅僅是遲延年感到迷惑不解,連辛況名自己也都有所察覺,並也同樣感覺到迷惑不解,他想不明白,以他辛況名以往的精明,怎麼面對林遠方這麼一個年輕的政治對手時,總是會犯下一些不可思議的錯誤呢?
說起來呢,也不奇怪,還是前面說的那句話,時異勢殊。時間不同了,面對的政治對手也不同了,形勢自然也就發生了很大變化。
首先,辛況名在白牆縣擔任了三年多的縣委一把手,但是在這三年多的絕大部分時間內,辛況名這個縣委只不過是白牆縣的名義一把手,白牆縣大局實質上是控制在賀之春這個縣長手中的,不管是什麼事情,不經過賀之春的認可,基本上是幹不成的,即使是辛況名這個縣委也是如此。這種憋氣的縣委,在北郭市所管轄的七縣三區之內,辛況名是獨一份。所以辛況名纔會處心積慮,費盡心計地把賀之春給擠走。如果讓賀之春還坐在白牆縣縣長的位置上,辛況名這個縣委永遠成爲不了白牆縣真正的掌舵人。經過三年多的艱苦卓絕地爭鬥,賀之春這個老對手終於,辛況名這個縣委真正成了白牆縣唯我獨尊的發號司令人,可以一吐這被賀之春壓制了三年多的憋屈,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顧忌重重地行事,這種情況下,辛況名難免會被勝利帶來的巨大成功感衝昏了頭腦,放鬆了自己,心態失衡之下,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和隱忍,也不是一件多麼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其次呢,從辛況名當上白牆縣委,到二十多天前賀之春被調走,雖然長達三年半時間,可是辛況名在白牆縣真正說了算的時間,也不過就短短的二十來天。辛況名這邊還沒有過足發號司令的癮呢,那邊新縣長林遠方已經開始挑戰他的權威,這種情況下,又如何不讓辛況名暴怒呢?憤怒的情緒往往會使人失去冷靜,智商也隨之會降低,很多精明的人爲什麼會犯低級的錯誤,就是因爲他們是在衝動和憤怒之下做出的決定。
第三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林遠方背景的強大,無形中給辛況名施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這纔是辛況名應對失常的最主要的原因。
因爲有領導馬文山在市裡擔任黨羣副,所以辛況名即使被賀之春壓制得最厲害的時候,也沒有失去自信。因爲他知道,賀之春的強勢,完全是因爲帶領白牆縣經濟打了一個翻身仗之後在白牆縣幹部羣衆中形成的巨大威信所帶來的,這歸根到底是屬於領導的個人魅力。但是在我朝,一切都是由上級領導說了算,某個人的個人的魅力雖然能夠在一段時間內發揮出不凡的作用,但是這和上級領導的權威比起來,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上級領導要用你的時候,你的個人能力和魅力是可以錦上添花,博得加分的;但是上級領導一旦決定不用你,你的個人能力和魅力絕對能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在上級領導眼珠,你這個下級的能力和個人魅力就算是個屁,該拿下照樣拿下!因此,辛況名面對賀之春的時候,纔會隱忍,纔會去一步一步地去算計,因爲他不需要着急,有馬文山給他撐腰,像賀之春這樣背後沒有過硬的關係完全靠個人魅力政治對手固然能夠一時佔據上風,但是最終結果還是要被他踩到腳下。而事情的發展也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賀之春在中了他的小小全套之後,毫無懸念地被市委拿掉。
可是現在林遠方卻和賀之春完全不同。就辛況名掌握到的情況,省裡的關係不說,單單是在市裡,林遠方就可以跟市長孟河源和市委江正兩位黨政一把手扯上關係。和北郭市這兩大政治巨頭相比,辛況名所依仗的馬文山不過是一個已經退休的原黨羣副,又如何跟林遠方身後的孟河源江正爲去掰手腕?面對賀之春時,辛況名可以非常有耐心地一點一點去侵蝕賀之春的實力,可以不露聲色地下編織着一個又一個陷阱,這個陷阱不起作用還有下一個陷阱,一切都以不引起賀之春警覺爲前提,直到賀之春完全踏入陷阱辛況名纔會張開猙獰的獠牙撲向獵物。
對於林遠方,辛況名還可以這麼從容嗎?以林遠方對付交通局局長杜志強的手段來看,恐怕辛況名這邊陷阱還沒有開始鋪設,林遠方就已經開始行動了吧?又加上林遠方省裡市裡的強大關係,如果辛況名不能做出有效的應對,恐怕林遠方很快就將把持住了全縣的大局吧?這種情況又豈是辛況名所能容忍的?且不說他這個縣委三年半來只過了二十來天發號司令的癮,就單單說他花了三年多時間處心積慮地犧牲了無數頭髮把賀之春擠走圖的是什麼?不就是要做白牆縣的當家人嗎?如果讓林遠方成了白牆縣的當家人,辛況名當初又何必辛辛苦苦把賀之春擠走呢?
種種因素之下,辛況名發揮不出來原來的政治水準,尤其是在請了老領導馬文山出馬到市委去說項,這都兩天了還沒有什麼動靜,心計之下鬧出這種昏招,也並不意外。
這時聽了遲延年的提醒,辛況名總算清醒了一點,他把胸中的怒氣壓下去,問遲延年道:“老遲,那你說,現在怎麼半比較好呢?”
“辛,我建議立刻召開縣委常委會。工資關乎全縣所有人的利益,我就不信林遠方膽敢觸犯衆怒。”遲延年說出了他的建議,“眼下的局面是誰造成的,大家都很清楚,看看林遠方在常委會上,如何給常委們一個交代!”
辛況名不由得眼神發亮,自己怎麼忘記了這最簡單的做法呢?他一拍辛況名的肩膀,說道:“好!老遲你說的對!馬上通知全體常委,立即到縣委小會議室召開全體常委會議!”
林遠方接到會議通知時,是剛從當陽鎮回來不久。雖然沒有在縣裡,對縣裡發生了什麼情況,他心中完全有數,因爲李巧琳已經在讓財政廳扣下白牆縣積欠款之前和林遠方進行了溝通,林遠方當然知道,在白牆縣發工資的前兩天,李巧琳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着什麼,他心中不由得感慨,自己這位李姨,形勢手段果然是潑辣,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林遠方端着水杯到了縣委小會議室,不聲不響地坐在了辛況名左邊。常委們這個時候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目光不由得都聚集在林遠方身上。林遠方卻彷彿根本感覺不到,若無其事地摸出一根香菸,靠在皮椅上靜靜地抽着。
常委會由縣委辛況名主持,他先宣佈今天的會議中心議題就是關於本月工資發放的問題,然後讓列席會議的縣財政局局長謝園行把情況向各位常委們做一下介紹。
謝園行坐在後排,拿出一個筆記本,把情況向常委們做了介紹,距離發工資只要兩天時間了,省財政廳扣了四千多萬之後,財政局賬上還不到一百萬元。形勢可謂是相當之嚴峻!
常委們雖然事先已經知道了大致情況,這個時候聽謝園行嘴裡說出具體數字之後,還是相當的震驚。不到一百萬,別說是發工資,恐怕維持縣裡各機關的正常運作都困難吧?大家目光就在辛況名和林遠方身上游來游去,心中暗道,你們兩位大佬鬥法,可千萬不要殃及到我們啊。這些常委們個個都分管一攤部門,如果下屬們都跑到他們面前哭窮,那可是一件非常令人頭大的事情。
辛況名把下面常委們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他見林遠方坐在旁邊低頭喝茶,一言不發,心中不由得冷笑,這個時候想逃避,哪裡有那麼容易?
“林縣長,”辛況名用筆敲着面前的筆記本,“經濟問題歸政府主管,還是得想想辦法把工資了纔好。真要鬧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