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方這樣做,倒不是要護着那三個幹部,那三個人都是賀之春的部下,和他林遠方也沒有半毛錢的關係。辛況名這樣做完全是小題大做,甚至是雞蛋裡挑骨頭。就這三個幹部所犯的錯誤來看,基本上可以說是雞毛蒜皮的小錯誤,又沒有造成什麼具體的損失,批評教育一番,甚至可以處理得再重一些,給個警告記過什麼的。一巴掌把人家擼到底,那就太過分了吧?這根本就是打擊報復嘛!如果說這三個幹部犯下這麼點錯誤都要被免去職務,那麼相比之下,杜志強先有違反縣委常委會決議在前,又有私設小金庫的嚴重違反財經紀律的被省小金庫治理督察工作組抓了個現行在後,如此嚴重的錯誤,只是得了個輕飄飄的停職反省,怎麼都說不過去吧?假如真的是這樣處理了,傳出去不但要笑掉兄弟縣區領導的大牙,恐怕白牆縣的廣大幹部也不會心服口服吧?所以,林遠方無論如何都不能任辛況名這樣亂搞,既然你老辛打算掰手腕,那就掰掰看吧。
撂出了一句話,林遠方也不再多說,端着茶杯低下頭喝茶。
辛況名今天搞的是突然襲擊,卻沒有想到林遠方腦瓜子反應一點都不慢,一開口要求統一討論違紀幹部的問題,這個小年輕,怎麼這樣扎手啊!不過好在辛況名是有備而來,對林遠方的各種反應事先都做過推演,林遠方現在這樣的反應雖然說是辛況名最不願意看到的,可是也在辛況名的推演範圍之內,應該如何應對,他心中也早有考慮。
“佔利同志,你是負責紀檢工作的,這方面你最有發言權,你對這個問題怎麼看?”辛況名嚴肅地望向劉佔利。他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就是打算利用自己常委會人數優勢的地位對林遠方進行要挾還擊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掐滅自己一系常委中可能出現的離心離德的火苗,把他們徹底綁上辛系戰車上,斷絕他們投向林遠方的念想。在辛況名看來,縱使有個把牆頭草想背叛他這個主子,但是也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就下定決心,肯定需要一個比較長的而且是比較痛苦的反覆衡量比較的過程才能做出最後的抉擇。在他們還沒有考慮清楚之前,或者得到林遠方的報價之前,他們只能有一個選擇,就是繼續支持自己。而辛況名要做的就是利用他們對自己的支持,和林遠方徹底撕破臉皮,那麼自己一系的這幾個常委因爲選擇的是支持自己,必然會交惡林遠方。這麼一來,即使他們將來就是想要去對林遠方示好,也要考慮林遠方會不會秋後算賬的問題。因此,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以後也只能有一條道路好走,就是緊緊團結在他辛況名周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辛況名現在點名讓劉佔利發言,也是做如此之想。不管劉佔利內心的小算盤是怎麼撥拉的,這個時候總還是要支持他這個縣委書記吧?只要劉佔利支持了他,那麼必然會得罪林遠方,站到林遠方的對立面去。這麼一來,劉佔利以後即使是心思鬆動,想投靠林遠方,也不可能了。
看辛況名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劉佔利心裡就有些躊躇,反覆權衡着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做。他倒不是擔心林遠方鬥不過辛況名,以林遠方展現的強大背景和個人實力,壓倒辛況名,成爲縣裡實質上的一把手是早晚的事情。劉佔利心中盤算更多的是,自己假如現在就倒向林遠方了,林遠方會不會因此就看輕自己?認爲自己這個紀委書記無足輕重呢?
劉佔利腦海裡進行這激烈地思想鬥爭,一時間有些走神,沒有馬上發言。看在辛況名心中,就大大的不是滋味!奶奶的,你劉佔利究竟想幹什麼?這個時候不旗幟鮮明地站出來表明態度,心中究竟在搞什麼花花腸子啊?
辛況名知道,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看着劉佔利,甚至這個時候劉佔利發言果斷不果斷,對他辛況名的支持徹底不徹底,已經成爲了這次常委會的風向標,一個處理不好,可能讓辛況名精心策劃的這次突然襲擊變成一場大崩潰,那樣的話,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自己必須馬上對劉佔利施加壓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只聽啪地一聲,辛況名重重地合上了茶杯蓋子,聲音在沉默的會場上往復迴盪着,聽起來有些驚心動魄。辛況名的臉完全垮了下來,不悅地說道:“劉佔利,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是什麼想法就說什麼想法嘛!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
劉佔利被辛況名合茶杯的聲音嚇了一跳,就驚醒過來,又聽辛況名疾聲厲色地敲打他,臉色就有些難看,再怎麼說,他也是堂堂的紀委書記,雖然說這三年多來一直是跟在辛況名身後亦步亦趨,但是在常委會上被辛況名指名道姓地數落,卻還是第一次。
“呵呵,佔利書記,來根香菸。”林遠方卻隔着桌子扔給劉佔利一根香菸,笑着說道:“紀委辦案,講究的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所以才尤其要慎重,你多考慮考慮,也是對的。”
劉佔利望着林遠方笑容如春風般和煦,眼神清澈透亮,說話聲音不大,卻流露出強大的自信,和辛況名色厲內荏構成鮮明的對比。本來還猶豫着改如何選擇的他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有林遠方這樣的前途無量的好老闆不去跟隨,反而要守在辛況名這棵歪脖樹下,豈不是傻瓜嗎?林遠方明着是給自己扔煙,實際上是發出了明確的信號啊,自己如果錯過了這個大好機會,以後再想靠過去,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下定了決心,劉佔利的內心反而平靜下來了,他不理會辛況名陰沉沉地目光,拿起林遠方扔過來的香菸在鼻子地下嗅了嗅,笑着說道:“縣長的煙就是好啊,這麼輕輕一嗅,我的思路就清晰很多。”
聽劉佔利冒出這麼一句話,辛況名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心想壞了,劉佔利這小子果然是後腦勺上長有反骨,這個關鍵時刻要給老子鬧幺蛾子。
“老遲,你怎麼爲同志們服務的?”辛況名忽然間衝遲延年發起了脾氣,“會議室裡烏煙瘴氣的,讓同志們還怎麼思考啊?還不把窗戶都打開,跑一跑煙氣,讓大家清醒清醒頭腦!”
“辛書記,是我疏忽了,沒有爲領導們搞好服務!”遲延年知道辛況名這是在指桑罵槐,敲打劉佔利,他連忙站起身來,把會議室的幾扇大落地窗戶都打開,外面的冷空氣一下子奔涌進來,把會議室裡的煙氣沖淡不少的同時,也是會議室的溫度下降了好幾度。好幾個身體弱的常委不由得緊了緊衣服的扣子,被煙霧薰得有些昏沉沉的頭腦也果然爲之清醒不少。
“這就對了!”見遲延年把幾扇落地窗都打開了,辛況名才揮了揮手,讓他坐回去,點頭說道:“冷空氣吹一吹,是有利於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他把目光轉向劉佔利,手指輕輕瞧了瞧桌面,說道:“佔利同志,你說對不對啊?”
“辛書記,您說的很對,我現在頭腦就無比的清醒。”劉佔利笑嘻嘻地,彷彿根本看不懂辛況名目光裡傳來的陰森森意味,“您剛纔不是讓我談一下看法嗎?我現在就向您和林縣長以及其他領導同志做一個彙報,我認爲林縣長說的很有道理,我們紀委方面也這樣認爲的,這段時間來,也積累了不少違紀違反的案件,現在很有必要對縣裡那些違反黨紀國法的案件拿出來,統一處理。如果拖延太久了,我們上級紀委和白牆縣廣大人民羣衆都無法交代。”
辛況名只覺得嗓子眼兒發堵,心窩子發涼,劉佔利這個牆頭草竟然公開跳到林遠方那邊去了,自己真他孃的瞎了眼睛,讓這個頭生反骨的王八蛋在自己身邊混了三年。
其他常委也都是一臉震驚,沒有想到劉佔利倒向林遠方的行動竟然如此地徹底,如此地義無反顧,在他們想來,劉佔利縱使要改換門庭,也會採取比較溫和的方式,比如來一個模棱兩可,誰也不得罪的表態,或者乾脆就棄權,說這個問題還沒有考慮好等等。卻沒有想到,劉佔利最後會採取如此決絕的行動。這一傢伙,對辛況名的打擊太大了啊!
辛況名幾乎有抓起菸灰缸當場砸向劉佔利這個混蛋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強壓了下來,提醒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否則只能讓場面徹底失控。
“老康,你是副書記,也談談自己的看法嘛!”辛況名把目光移向康崇生,希望老康能夠替自己拿回來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