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林遠方的彙報後,莫日根就嚴肅地說道:“林主任,你處理的很好!虧得你在那裡,如果是別人,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了!這再次證明了縣委派你來管委會任職是正確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林遠方心中苦笑,他需要從莫日根這裡聽到的不是這個,而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徐老大的問題不解決,即使現在安穩住了,以後早晚還是要帶人來堵大門的。
“莫主任,徐老大那個施工隊的問題……”莫日根不往這上面扯,林遠方只好開口主動問了。
“這個……”莫日根停頓了一下,“明天吧,等明天上班文主任過來,咱們開一個碰頭會,好好合計合計。”
**對於碰頭會這種形式,林遠方在規劃局的時候都已經熟知了。早上八點上班,不管有事沒有事,到了八點十分左右,規劃局的副局長們都會出現在局長王天放的辦公室裡,這已經成爲一種雷打不動的規矩,除非是局長王天放出差或者請假沒有來上班,否則副職們必須在那個時間到王天放辦公室去照一下面。
據林遠方所知,這種每日早上領導之間的碰頭會,不光是規劃局是這樣,縣直機關的其他局委也是這樣,這已經是一種通行的慣例,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工作形式。無論如何,領導們之間每天早上的頭是必須要碰的,這就有點類似於下面普通幹部每天上班時的打卡。總之,對領導們來說,只要碰了頭,照了面,就表示一天的工作到位了。在碰頭會上有事說事,沒有事情就打兩句哈哈,各自散去,然後回去處理各自分管的一攤工作。
八點十分,林遠方端着水杯往莫日根辦公室走去,剛到門口,就看到文祥風也端着水杯過來,大老遠就衝林遠方熱情地笑着:“林主任,早。”
林遠方見文祥風走路依舊有些不自然,知道多半是昨天的傷口還在疼痛,本想回文祥風一個微笑,又想起文祥風昨天在歡迎宴會上那些做派,就淡淡地回了一個字:“早。”
莫日根正坐在皮轉椅上喝茶,見林遠方和文祥風走了進來,就端着茶杯迎了出來:“都來了,坐,坐。”
三個人圍坐在沙發上,林遠方又把昨天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莫主任,您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估計上午徐老大就會再到管委會來。”
莫日根摩梭着杯子,看向文祥風:“文主任,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文祥風半個屁股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着水:“還能有什麼建議?就是一個錢字。沒有錢,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
“是啊,我們還是需要抓緊時間解決錢的問題。不光是徐老大這方面,我們管委會本身也需要資金啊。”莫日根轉了轉手中的水杯,側臉望着林遠方:“林主任,我看還是按照我們原來定好的計劃。我這邊去縣政府那邊找劉縣長再催一催,看看縣財政能不能在年前給我們管委會撥一點資金,解一解我們的燃眉之急。你呢,就辛苦一下,多往華一鋁廠那邊跑一跑,爭取能夠在年前擠出一些資金出來。只要有了錢,徐老大來了,我們也好應付嘛。”
頓了一頓,莫日根又對文祥風說道:“老文,你在銀行那邊關係熟,往那邊跑一跑,看看能不能在年前給我們貸一筆款子出來。”
“難啊!難!”文祥風搖了搖頭,“不樂觀啊!縣裡四大家銀行我們都貸遍了。又趕上年底,他們回籠貸款。這個時候開口,估計不會有啥收穫。”
“有沒有收穫都要去努力一下。”莫日根正色道:“哪怕是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付出一萬倍的努力。現在下面的同志都看着我們三個當領導的呢。我們不去做這些事情,誰去做呢?”
“好吧,我儘量去試一試。”文祥風盯着手中的杯子,“不過希望不大。”
莫日根就又看着林遠方,問道:“林主任,你說呢?我看就先這樣,我們三個分頭去努力吧!”
林遠方心中苦笑,這個碰頭會跟沒有開有什麼區別?說來說去,不是還需要想辦法去搞錢?不過他也能理解莫日根,易地而處的話,估計他和莫日根一樣,也拿不出什麼辦法。縱使你有再大的能力,沒有錢不都是白搭嘛。
“那……徐老大要是過來……”林遠方問道。
“還是你接待吧。”莫日根說道:“你儘量把情況向他解釋清楚,讓他多體諒我們的難處,告訴他只要我們資金到位了,絕對解決他的工程款問題。”
“是啊,只要解釋清楚了,他們是會理解我們管委會的。”文祥風說道:“現在的農民,還是講道理的。”
見林遠方沒再說話,莫日根就站起來說道:“那就這樣吧,我們三個人抓緊時間分頭行動吧。”
他親自把林遠方送到辦公室門口,伸手輕輕拍了拍林遠方的肩膀,叮囑道:“林主任,華一鋁廠那邊,就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怕,我是年輕人,多跑幾趟算不了什麼。”林遠方想起黃旭蒙說的華一鋁廠那種狀況,心裡很不樂觀:“就是害怕……”他收住了話頭,望了望莫日根,這才又繼續說道:“我會盡力而爲的!”
回到辦公室,黃旭蒙正指揮着辦公室的辦事員小王替林遠方收拾房間。往白的地方說,這個小王就相當於林遠方的秘書。本來按照嚴格規定的話,別說是林遠方這個副科級管委會副主任,即使是縣級領導,也不能配專職秘書。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上面每出臺一項政策,下面總能找到一個變通的方法,甚至有些地方連變通都懶得變通。比如現在縣級領導配秘書,不是早已經公開化,常態化了嗎?也沒有見那個部門嚴格按照有關文件精神去追究責任。
不過林遠方這個管委會副主任的級別實在是太低,倘若配也公開配一名專職秘書的話,難免會惹人非議,所以從辦公室選派一名專門的辦事員,跟在林遠方身邊爲林遠方服務,名稱雖然不是秘書,但是乾的還是秘書一樣的工作。
林遠方進來後,黃旭蒙就把小王介紹給了林遠方。林遠方看小王二十五六歲,外表也是一副精幹的樣子,就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黃旭蒙的安排。其實這個時候他哪裡有心情考慮這些東西?華一鋁廠那幾百萬城市建設配套費是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坐到皮轉椅上,林遠方對黃旭蒙說道:“老黃,我們一會兒先去華一鋁廠走一走吧。你先給他們聯繫一下。”
黃旭蒙點着頭說道:“好的,我馬上聯繫。”說着伸手掏出通信錄,翻出華一鋁廠廠辦秘書科科長劉大德的電話,卻不用話筒,而是按下免提鍵,打了過去。
“劉科長,我是管委會辦公室老黃,黃旭蒙……”黃旭蒙語氣非常客氣。華一鋁廠是一家廳級企業,廠長是廳級幹部,廠辦主任是處級幹部,劉大德雖然是廠辦下屬秘書科的科長,但是卻是正科級幹部,而他這個管委會辦公室主任,不過是一個股級幹部,在對面面前肯定要客氣一番。
“哦,黃主任啊?”劉大德沉吟了一下,才淡淡地說道:“有事嗎?”其實劉大德也清楚,只要管委會那邊打電話過來,還能有什麼事情?不就是追討城市建設配套款嗎?我們是堂堂的正廳級央企,別說沒有錢給,即使有錢,不想給你們繳,你們小小的一個管委會政府你把我們怎麼樣?
“哦,是這麼一回事。”黃旭蒙經常往華一鋁廠跑,知道華一鋁廠這些國企幹部的臭脾氣。雖然明明是企業,但是卻處處端着國家幹部的架子。他也不在乎對方冷淡地態度,依舊是客客氣氣地說道:“我們林主任有事情要找你們廠辦張主任,拜託劉科長幫忙安排一下時間好嗎?”
“我們張主任非常忙,整天都有會。要不這樣吧,我把這事給你記下來,等我們張主任有空了,我再提前通知你,好不好?”劉大德端着架子,打着官腔說道。
林遠方本來還在奇怪,爲什麼黃旭蒙會用這種方式打電話,聽了對話才明白,敢情黃旭蒙知道對方的做派,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讓他把對話聽清楚。聽到那個劉科長說話如此囂張,林遠方的眉頭就皺了皺。一個企業的秘書科科長,就敢這樣牛氣沖天?別忘記了,你們的企業,是建在我們管委會的地盤上的。
黃旭蒙一邊和劉大德通着話,一邊注意着林遠方的表情,這時見林遠方眉毛蹙了蹙,心中就有了底氣,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咳嗽了一聲,對着電話大聲說道:“劉大德,我們林主任更忙了!今天難得抽時間見你們張主任,我們現在就過去,你看着辦!”
說着也不等劉大德回話,就重重地把免提鍵一按,掛斷了電話!
他擡頭望着林遠方,檢討道:“林主任,對不起,您批評我吧。我是有點衝動,但是我實在是受不了。我受點委屈沒有什麼,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們不尊重您,剛纔那個劉大德說的話,讓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沒什麼,來而不往非禮也嘛!”林遠方擺了擺手,說道:“做人做事都要講究個禮尚往來。人家是堂堂的廳級國企,人家怎麼來,咱們就怎麼往。咱們可不能非禮人家,對不對?”
“林主任,您說得太對了,就是要禮尚往來。”黃旭蒙笑了起來,看來他還是判斷對了,林主任雖然年輕,但是手腕和脾氣還是很硬的,聽這個意思,愣是沒有把對方這個正廳級單位放在眼裡。也是,不就是一個國企嗎?比起實際權力,那裡能有我們新城區管委會的主任大呢?
“走,叫上車,咱們現在就去拜訪拜訪人家的大衙門。”林遠方起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忽然間又停下,對站在那裡不知道是該跟着他走還是該留着辦公室的小王說道:“你在辦公室值班吧。一會兒可能施工隊的徐老大要來,你讓他等我回來。”
小王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通過了林主任的法眼,林主任這是正式認可他了,立刻忙不迭地說道:“好的,好的。”
到了樓下,司機把松花江麪包開了過來,黃旭蒙搶先拉開副駕駛的位置,請林遠方上去。
林遠方微笑一下,知道不是黃旭蒙不懂規矩,而是基層單位一種特有的尊重。對於那些配有專車的領導,自然秘書或者下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領導坐在後排。但是對林遠方這種沒有配有專車的領導,出入多數要動用公司的公用車,有很多時候,車上要坐好幾個人。這時如果領導坐在後排,就要和羣衆擠在一起了,領導優越的地位蕩然無存,所以這種情況下,反而是前排副駕駛的位置是領導的專座。
今天黃旭蒙陪林遠方到華一鋁廠去,雖然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但是松花江麪包車後排的位置狹窄逼仄,副駕駛相對寬闊舒適一點,把林遠方讓到這個位置上,顯然是一種體貼入微的尊重。
麪包車開出去十多分鐘後,就來到位於太行山腳下的華一鋁廠。因爲黃旭蒙叮囑過司機,所以司機到了華一鋁廠的大門口之後,也不下車登記,只是拼命地按着喇叭。華一鋁廠值班的保衛處人員氣勢洶洶地從值班室出來,一看是管委會的麪包車,也不敢多說話,轉身回到值班室,就按下伸縮門的按鈕,把麪包車放了進去。
在新城區這地面上混,可不能得罪這幫土地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