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家族裡的長輩們之後,林遠方又在長輩們的陪同下,挨着桌子和家族的三代子弟見面。饒是林遠方過目不忘的記憶本領,也被這一大堆的什麼堂兄堂弟、嫂子弟妹,什麼堂姐堂妹、姐夫妹夫,還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甚至是侄子外甥等稱謂弄了個頭暈腦脹。本來在邙南縣養父母家的時候,林家這一輩的堂兄堂弟表兄表妹加起來有將近十五六個,林遠方已經覺得是一個相當龐大的家族了,但是今天的場面一向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任永利和林遠方比較投緣,加之又收到妹妹任永靈和任永梅的攛掇,見林遠方和姊妹們(注:在任老家鄉的語言中,姊妹一詞指的是兄弟姐妹,和姐妹兩個詞含義不同。)都見過面了,就過來邀請林遠方,到他們的桌上去做。不想卻被任永成攔了下來。
“永利,今天你就不要和我搶了。今天是第一次見面,遠方怎麼着也得跟我這做大哥的坐在一起啊,是不是?”在三代子弟中任永成年齡最大,他最喜歡動不動就拿出大哥的身份來壓服別人。
若是平時,任永成搬出大哥的身份,任永利也就笑笑讓了過去。但是這次他在兩個妹妹那邊領了任務,不把林遠方請過去沒有辦法交差,就笑着說道:“永成哥,總有個先來後到是不是?我跟遠方先認識的。況且楊揚還在那邊等着遠方呢,你把遠方拉走了,楊揚怎麼辦?”
任永成心中又是一沉。聽任永利這話的意思,楊揚和林遠方竟然是一對嗎?他扭頭往楊楊那邊望了一眼,見楊揚正又羞又急地和任永靈任永梅兩姐妹打鬧,就知道任永利說的情況至少有八成靠譜。
情況看來不大妙啊!任永成心中沉甸甸的。林遠方跟着趙三才生活了兩年多,那感情自然不用多說,將來在家主***人的爭奪中,趙三才這一票肯定會投向林遠方。超敏姑姑那一票不用說,這個鐵面女包公不僅是對外人一張鐵面,面對着家族成員時也總是一副冷冰冰嚴肅的面容,最起碼在任永成的記憶中,不曾見過超敏姑姑對他笑過。如果不是剛纔看到她在林遠方面前露出的那親切又慈祥的笑容,任永成幾乎懷疑他這個超敏姑姑究竟會不會笑。但是他現在知道了,超敏姑姑不僅會笑,而且笑容還很親切很燦爛。就單憑這一點,任永成就能夠判斷出,將來在家主***人的競爭中,超敏姑姑十成十是要支持林遠方。而現在呢,林遠方身後的支持着恐怕還要加上一個老楊家。由於任楊兩家是共枯共榮的一體,楊家老祖宗在任家三代家主人選的問題上也是有發言權的。雖然說以前楊家對這個問題持迴避態度,不願意表態。可是如果楊揚嫁給了林遠方,老楊家在這個問題上還會繼續含糊嗎?
任永成心中越是糟糕,越是想和林遠方多接觸一下,摸一摸林遠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林遠方是一個阿斗型的人物的話,那麼即使他是老爺子的嫡孫,有趙三才任超敏還有老楊家的支持,任永成也有信心在家主***人的競爭中擊敗林遠方。雖然說出身和血統都很重要,但是隻有那個有能力確保家族根本利益的人選才會最後走上家主的位置。
打定了要摸林遠方底牌的主意,任永成當然不會罷休。他嘿嘿衝任永利一笑,說道“這好辦啊,讓楊揚妹子跟着遠方一起過去嘛!”
任永利和任永成這兩個家族內三代成員中最出色的兩個人爲林遠方究竟該坐那裡相持不下,其他三代成員都明智地躲在一邊,不參和進去。周圍的長輩們也不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在一旁看着,猜想這兩兄弟最後誰能夠佔據上風,把林遠方請過去。
就在這時,包光輝走了過來:“永成、永利,你們別爭了,都坐回去吧。老首長讓遠方過去陪他呢!”
這句話一出口,大廳內響起一片驚訝的聲音。不光是任永利和任永成這兩個當事人還有那些三代成員們,任超志、任超軍這些二代成員,甚至任思年都下意識地扭頭望向任思哲,彷彿是要覈實包光輝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按照老任家的規矩,無論是給老爺子慶壽,還是逢年過節吃團圓飯時,只有老爺子的五弟任思年和家族二代成員纔有資格陪任思哲坐在主桌上,家族的三代成員都只能坐在周圍的副桌上。老任家這一鐵打的規矩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變化,哪怕是任永成和任永利這兩個三代中最出色成員職務和地位已經超過了許多二代成員,也只能按照規矩老老實實地坐在副桌上。現在聽說林遠方要坐到主桌上,怎麼能夠不讓大家吃驚呢?這麼多人中唯一不吃驚的只有任超志和任超敏兩個人,作爲任氏家族中老爺子之下地位最高的兩個人,他們早就知道老爺子的這個安排,所以此時一點都不吃驚。
見任思哲老爺子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裡,大家旋即就反應了過來,他們沒有聽錯,包光輝也沒有說錯,老爺子的確是這意思!想一想也是,這麼重大的問題上,包光輝怎麼可能開玩笑呢?
任超志是大房的長子,也是二代成員中年齡最大的一個,三年前因爲年齡到線,不得不從省委副***的位置上退下來,沒有跨上正省部級的臺階,是他心中最大的遺憾。正因爲這個遺憾,所以任超志對自己年僅三十九歲就成爲副省部級領導的兒子任永成寄以厚望。即使是按照副省部級六十歲退休的時間來算,兒子任永成至少還有二十一年的時間,這二十一年時間內,跨越副省部級到正省部級的臺階不算什麼難事。但是任超志對任永成還寄有更大的希望,希望兒子任永成能夠跨上副國級甚至是正國級的臺階。這個難度就相當大了,沒有家族的傾力支持,想實現這個願望,無疑是做夢!所以任超志一直給任永成打氣,希望任永成能夠爭到三代家主的位置。只有到了家主***人的位置上,才能獲得家族傾盡全部資源的全力支持。以任氏家族在本朝的地位,即使拿不下正國級,擔任一個副國級的實權領導,應該不算什麼難題吧?
所以當林遠方這個老爺子的嫡孫冒出來的時候,任超志心中已經把他視爲自己兒子任永成的最大威脅。現在聽說老爺子竟然要讓林遠方坐過去陪他,心中更是又酸又澀,暗中埋怨二叔任思哲處事不公。同樣是任氏家族的三代成員,自己兒子任永成已經是副省級城市望江市的市長,堂堂的副省部級領導。林遠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正處級縣長,兩個人的地位差着好幾個臺階,憑什麼自己兒子任永成沒有資格到主桌入座,林遠方就有這個資格呢?就是從年齡上來說,三十九歲的任永成也是三代成員中最年長的大哥,也比二十六歲的林遠方更有資格坐到主桌上來吧?二叔這是明顯的偏向他的親孫子啊!只要今天讓林遠方往主桌上一坐,就意味着三代成員中只有林遠方能夠和他們這些長輩平起平坐,這個名分一旦定下來,自己兒子任永成還爭個屁的家主啊?這可不行!自己要想一想辦法。
心中頗多腹誹,任超志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只是拿眼睛望向旁邊的五叔任思年。任思年卻低下頭捧着茶杯喝茶,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任超志的目光。他心中冷笑,當初不是你家永成把永飛的事情捅出來,二哥又怎麼會知道?現在遇到更強的對手了,就想讓我老頭子說話?對不起,老頭子沒有興趣!永飛當不成家主,你家永成也別指望。
見任思年不理睬他,任超志不由得心中暗罵五叔鼠目寸光,果然是老糊塗,怪不得把任永飛培養成一個紈絝子弟呢!哪一個豪門世家內部不存在家族傾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搞政治的能沒有這個覺悟麼?不管曾經有過什麼過節,哪怕是曾經仇深似海,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也要捐棄前嫌,共拒大敵啊!現在最關鍵的是不要讓林遠方的名分確定下來,那麼大家還都有戲。一旦名分確定下來,再想翻盤,哪裡還有那麼容易呢?難怪五叔你幹了一輩子革命,最後只能在省軍區司令的位置退下來……
任超志又把目光轉向任超強,任超強的兒子任永利也是家族的有利競爭者,這個關鍵時刻怎麼樣也要有所動作吧?可是任超志沒有想到,任超強一個勁兒地在裝傻充愣,滿臉嚴肅地回望着他的目光,彷彿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罷了!你們不上,老子上!反正自己退休了,不怕扛這個炸藥包。
“二叔,”任超志笑着湊近任思哲,“我看還是讓遠方坐到下邊比較好,他們這些堂兄弟難得聚到一起,趁着這個機會多熟悉一下,多交流一下,以後也方便他們互相聯繫啊!”
任思哲淡淡地掃了任超志一眼,說道:“我老頭子老了,活不了幾年了,要趕緊趁着這個機會多跟我孫子說說話。至於他們年輕人,以後日子來長着呢?怕沒有機會交流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