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深紅蒙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裡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杜吳在掰着指頭算自己來大漢後過的節日。端午節是在監獄裡度過的,重陽節那晚被陳湯灌得爛醉,差點套出自己的底細。當陳湯說出把那支古羅馬軍團的後裔送給自己時,杜吳有一種被幸福砸暈腦袋的感覺,事後想明白出了一身的冷汗,說是保護自己,其實是監視,老傢伙命不久矣,怕來路不明的自己對王獲有威脅,直接派了一支軍隊來監視自己。也罷,自己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這些羅馬後裔,也許真的能保護自己呢。是福是禍,誰知道呢?
清早起來洗漱的時候,琵琶過來侍候。杜吳明顯感覺小丫頭對自己有好感,不過他倒沒有放在心裡,這丫頭纔多大啊,十三四歲,還是個小孩兒呢。杜吳想着,放下帕子,問琵琶:“今日你也跟着我去聽課吧,學點知識,總歸是件好事。”
琵琶接過帕子,怯生生地立在旁邊說:“先生,再有十幾天就是正旦了,小娘子怕是沒幾天就要回自己家了。這幾日大司馬府都在採買過節的吃食,聽說除夕老丈就要回來一起過節了,到時候小娘子還要跟着她的父親一起前來團聚呢。”
“老丈?哦,你說的是大司馬吧?”
“是的,先生,你今天要不要出去轉轉?聽紫蘇小娘子說,西市來了很多西域的商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呢,她今天就要去遊玩一番的。”
一句話,讓杜吳好奇心大起。好久沒有逛過街了,也不知道西漢的商業街是什麼樣子的。於是決定早飯過後跟着紫蘇去西市看看,琵琶便歡天喜地地跑去告訴紫蘇了。
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樣,西漢的商業街很簡陋,雖然已經劃分出了很多不同的交易區,但是還能聞到濃重的牲口氣味,摻雜着西域商人幾個月不洗澡的體味,這讓杜吳很不習慣。不過這也沒有辦法,畢竟牲畜是西域的主要經濟來源,再加上西漢這個龐大的消費市場,不興盛都不可能的。
紫蘇受不了杜吳的閒庭信步,帶了幾個侍女和家丁就跑開了。琵琶很想跟着去,但是又捨不得離開杜吳,只好悻悻地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對於見慣了琳琅滿目商品的杜吳來說,大漢人口中的繁華西市在他看來還比不上記憶裡的鄉鎮集市。百般無聊之際,轉角處一座三層小樓驀的突了出來,二樓扯出來的竹竿上掛着一個大大的“酒”字,杜吳驀然一笑,帶着琵琶和兩個家丁踏了進去。
自古獨自莫憑欄,杜吳卻偏偏喜歡倚欄憑欄,這個毛病是他來大漢後養成的。每次這樣的時候,琵琶都覺得先生好有魅力。也許是後世習慣了高樓大廈,杜吳徑直上了三樓,憑欄遠望,大半個長安城落在眼底,日頭漸漸正中,商販們的叫賣聲和着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傳來,這個城市活了。
小二貫口一般地報了幾個菜名,杜吳基本上沒吃過,想了半天,問了一句:“有紅燒蘿蔔麼?”他想起來以前在無錫的一家小巷子裡吃的紅燒白蘿蔔,那個味道,簡直回味無窮啊。
小二愣了半晌,詫異的眼神看了看琵琶和兩個家丁,琵琶趕緊拉拉杜吳的袖子,低聲說道:“先生,你說的是什麼菜啊,我們都沒聽說過。”
“蘿蔔啊,怎麼,你們沒吃過?”
在杜吳的堅持之下,四個人浩浩蕩蕩地殺向廚房,搞得店老闆都有點緊張,以爲小二冒犯了哪位貴人,趕忙跟在後面。
丟人丟大了。
當杜吳把一個賣相悽慘的蘆菔從菜堆裡翻出來說這是蘿蔔的時候,全場鬨然大笑,杜吳有點氣惱,奪過笑得最歡的廚子手中的菜刀,自己動手做起了紅燒蘿蔔。
沒有醬油,這是最大的敗筆,只好拿各種醬來代替。當廚子看見杜吳將五熟釜(廚子特意翹着大拇指給杜吳介紹過,說是長安城僅此一家有)放油熬得快要冒煙的時候,不由得張大了嘴。小塊的五花肉被倒進鍋裡,待兩面焦黃時,各種醬、飴、鹽也灑了進去,湯色略黃後,添了兩勺涼水,切好的蘿蔔沒進水裡,便吩咐廚子大火燒。廚子趕緊過來添柴,約摸過了一會兒,杜吳掀開鍋蓋,翻炒了一下,廚子以爲做好了,趕緊站起來想嚐嚐,被杜吳一巴掌打在手上,這胖子,剛纔就屬他笑得最大聲。
嚐了一下鹹淡,杜吳又放了一些飴,西漢沒有糖,飴的甜度實在是不高。又燒了一會功夫,杜吳拿筷子捅了捅蘿蔔,見筷子能插進去了,便叫廚子把火滅了,找盤子盛了出來,又點了幾個常見菜,便讓家丁端着上了三樓。
琵琶的眼睛裡都快冒星星了,都說君子遠庖廚,先生真的打破了她的認知。在先生的鼓勵下,最主要是饞得不行了,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小塊蘿蔔,放在嘴裡慢慢品了一下,眼角頓時眯了起來:好吃!
喝着醪糟,品着臘肉,大快朵頤地咬着鮮香可口的紅燒蘿蔔,雖然這蘿蔔還是差了點味道,但杜吳還是興致很高。先生興致很高的時候,是提要求的好時機,琵琶最清楚這一點。
“先生,前幾日小姐作了一曲新歌,很好聽的呢,全府的人都在誇,先生能不能也作一曲歌啊?到時候送給小姐,小姐定是很歡喜的。”
杜吳本不想作,耐不住琵琶的苦苦哀求,這丫頭被自己慣壞了。再加上又喝了不少醪糟,這酒喝起來有點餿,但是又有點像啤酒,杜吳最喜歡喝啤酒,於是就喝了接近一罈子,便藉着酒勁,讓小二拿筆墨來,琵琶趕緊研墨。看着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邊研墨一邊期待的眼神,杜吳突然有了一種紅袖添香的感覺。
藉着這種感覺,輕輕打着拍子,杜吳哼唱了。
兒時鑿壁偷了誰家的光
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
如今燈下閒讀紅袖添香
半生浮名只是虛妄
三月一路煙霞鶯飛草長
柳絮紛飛裡看見了故鄉
不知心上的你是否還在廬陽
一縷青絲一生珍藏
橋上的戀人入對出雙
橋邊紅藥嘆夜太漫長
月也搖晃人也彷徨
烏蓬裡傳來了一曲離殤
廬州月光灑在心上
月下的你不復當年模樣
太多的傷難訴衷腸
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廬州月光梨花雨涼
如今的你又在誰的身旁
家鄉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
卻流不出當年淚光
一曲未了,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傳來:
“小郎君,你是怎麼知道的鑿壁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