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夫人瞪眼望着漆黑的屋裡,怎麼也睡不着。
經過了這一天的驚恐和折騰,最後深深留在她腦海裡的竟然不是被綁架時的那些場面,反而是那個從天而降跳出來,以一己之力打翻了綁匪,又一路把她背下了山的傅真。
她一定是魔怔了。
明明那個丫頭就是一切禍事的根源——不,準確的說是跟那個丫頭的婚約纔是起因,如果不是這樁身份不對等的婚約,她不會被傅家那個庶女給惦記上,算計她的是他們傅家,她應該恨他纔是呀!
就算是她把自己救下山來,那不也是應該的嗎?身爲傅家人,她也應該爲這個事情當負起責任啊!袖手旁觀總是不對的吧?所以她傅真只是做了份內事。
可偏偏是,傅家上下那麼多人,不說別的,傅筠作爲家主,他應該首當其衝吧?事情發生後他一個大老爺們在哪兒?擔當起這件事的卻是那麼瘦弱的一個小丫頭!
她真的好勇敢,好有膽識和魄力。她對於傅家人犯下的錯一點也不推諉。
杜三夫人知道她那麼拼命的趕上山,其實只是爲了儘可能的減輕後果,可也得讓她有勇氣去拼這個命啊!
關鍵是她還做到了!
她除了有膽識魄力,還很有能力!
她眼都不眨,就把那個庶女的手腳給廢了,這樣的行爲放在別的人家看來,可能有殘暴之嫌。可他們杜家是武將之家,他們杜三雖然是讀書人,卻從小也受着武風薰陶,這般殺伐果斷,正是他們行武之人的習性!
沒想到他們心心念念想要退婚的對象,竟然是如此強悍的一個女子!
她不弱啊!
從心智到手段,沒有一處是弱的!就算她的身子看起來有點瘦,但是補一補不就好了嘛!
他家杜明城從小就讀書,也不是專門習武的,身材也沒那麼強壯,對吧?
那他們又有什麼不般配的呢?
這個婚……
就算這次是傅家算計了她,傷害了她,可這是他們家庶女乾的,又不關她這位嫡出大小姐的事!
這個婚,萬一傅家不想退,那,那也不是沒得商量的嘛,對吧?……
杜三夫人望着黑夜,不但睡不着,兩隻眼睛還越發亮晶晶的了。
……
傅家的燈火一直持續到天亮才熄。
這一夜沒有一個人安睡。
主要是太忙了。
鄭福那邊三更天就把賬對好了。寧夫人給出的賬目一點錯誤都沒有。傅老夫人原來還打算扯點皮,只可惜每一筆賬目都有對應的存根,實在是無處下手,最後便只好讓傅筠簽字畫了押,先吐出了三個莊子,五間鋪子,其餘還有將近三萬兩銀子,實在拿不出來,就先欠着。
寧夫人也知道這欠條未必就有的兌現,但比起就此痛痛快快的一刀兩斷,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這裡收拾妥當之後,傅老夫人見機就想出府,好逃避前去杜家賠罪。門口卻是有張成楊彤率人牢牢的把控着,根本走不掉。
好在沒有等多久,早飯後去杜家送帖子的人就回來了,說是杜大人和杜三夫人在府裡靜候寧夫人帶人登門。
寧夫人立刻着人將柳氏押上,然後拿着她畫了押的供詞,再催傅筠帶着傅老夫人也上車。
傅筠卻不讓老夫人去,他表示所有該承擔的罪責由他一人承擔即可,他身爲兒子,沒有押着老母親前去賠罪的道理。有孝道壓着,寧夫人也沒有做無謂的堅持。
傅真準備一起去,寧夫人卻因爲此去還要商議退婚之事,倘若傅真在場則徒生尷尬,因此讓她留下來料理府內之事。
傅筠母子的家當全都已經收拾好,運往西城的小宅子,東西並不算多,就算還有沒用完的,也都堆在前院。
傅真帶着張成他們逐間逐間的檢視着院子的時候,正好在從前傅筠的書房裡遇見了他。
父女倆隔着院子對視了片刻,傅真率先走了過去,向他施了一禮:“傅大人,今後多保重。”
雖然才做了不到一個月的父女,但傅真永遠都記得面對傅柔三番四次地謀害自己,她這個生身之父是如何偏心又眼瞎的。
像他這種自私又無恥的狗男人,當然應該要注意點,不然哪天一不留神就被雷劈了不是?!
傅筠眼中迸射着怒火:“一切都是因爲你!是你拆散了這個家,是你讓我落到這個境地!”
“時至今日,你竟然還覺得是外人造就了你的下場!”傅真冷笑,“傅大人這個進士,真不知道是怎麼考中的!
“你站在老太傅的舊居上說出這種話來,真的不害臊嗎?你素日總自詡有傅家的傲然風骨,敢問你這番風骨?究竟體現在何處?”
傅筠瞬間僵住。
傅真看一眼門楣上的匾額,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一言不發地調轉了腳尖,走出了院門。
傅筠沿着她的視線轉身望去,在匾額上的“鬆古有勁風”,握拳垂下了頭來。
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重又擡起頭,再次看了這匾額一眼,大步走出了院門。
他再理直氣壯,心中縱有再多的不甘,也抵不住自己的親生兒女連番指責和奚落……
罷了!
他雖敗了,也不見得他們日後就會好過!
……
偌大一座宅子從此只住母子三人,少不得要多添些人來守宅。
隨着傅真送走了跟隨寧夫人一到出門的傅家母子,家宅自此大定!
想到李儀回來了,傅真還沒來得及去拜訪,便打發了常勇送了道帖子過去,約了個時間在他的武館見面。
家庭的變故對傅真來說沒什麼影響。但對其他人來說顯然還是有點不適應。首先傅嘉得接受自己變成了家裡的男主人,然後就是留下來的所有下人,究竟有多少還能用?
傅真可還要仔細斟酌,必須提防傅老夫人以及柳氏還留着什麼眼線在這裡。
這邊廂剛把宅子巡視完,前院裡就來人遞話了:“姑娘,裴將軍約您在街口的茶棚相見。”
裴瞻麼?
傅真正忙得跳腳,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前來湊什麼熱鬧。
但昨日他卻也去了現場,不知道到底心存着什麼觀感,傅真不去見這一面,到底不能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