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和裴瞻回到府裡洗漱完畢之後,郭頌就來稟報賀昭那邊派人遞過來的消息,告知楊奕今天夜裡就住在宮中,箇中詳情,楊奕表示回頭會再向他們細述。
這個結果一點都不讓人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在預料之中。
最頭疼的那道坎已經跨過去了,接下來必定會是緊鑼密鼓把冊立皇儲之事操辦起來。
而明日皇后壽宴之上,楊奕也必定要以皇長子的身份出現在文武百官面前了。
今天夜裡,自然他們父子倆之間也會有許多話要說。
傅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以這一覺也睡得格外香甜。
有的人不信,有的人震驚,還有的人則反應較快,已經開始露出了喜色。
當然據傅真所知,裴瞻從來也沒有給過她親近的機會。
五門以及東華門下早已經擺開了儀仗。城樓之上也張燈結綵,鼓樂手吹起了號角。
今日這樣的場合,哪怕傅真跟着裴瞻夫榮妻貴,此時竟然也及不上在座這麼多功臣元老的夫人那麼大的體面。
傅真笑道:“已經在前廳裡等着了。不過紫嫣說也是剛剛到,我就沒特地出去迎了。”
皇后鳳誕是喜慶之事,該當歡慶。而傅真起牀梳洗之時才聽到紫嫣說,原來今日一大早宮裡就傳出了皇帝的聖旨,命各司衙門今日放假一日,又命戶部衙門於各處城門之下給百姓發放米糧,京城以內,和京城之外方圓五十里內的平民,按戶頭算,每一戶可得稻米兩鬥,以此爲皇后積德納福。
易筠還想張嘴,就在這時皇帝已經開口了,他微擰着雙眉,威嚴的望着下方,“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是朕的同族不假。已經讓宗人府查過,這還有什麼好吵的?”
高坐於龍椅上的皇帝臉上波瀾不驚,一派鎮定之色。
也再也沒有在裴瞻面前出現過。
小姑娘比裴瞻小了四五歲——嚴格說起來,比如今的傅真還大了三個月,但她的心地不染纖塵,是被家人長輩寵愛呵護的嬌嬌女。
這是傅真嫁給裴瞻之後,才無意間旁人嘴裡聽說到的。
“皇上,”這是都察院有人道,“敢問這二位是何身份?爲何他們能以楊姓子弟的身份在此爲皇后娘娘賀壽?”
這二人皆爲十五六歲上下。雖然姿態端正,但是一雙不住的來回瞟動的眼睛,卻透露出了對這等場合的激動與不適應。
咚咚磕了幾個頭之後,就顫着聲音高呼起來:“……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到了午時,幹清宮的太監就前來恭請皇后至太和殿與皇帝一道接受朝賀,文武百官以及命婦同往。
於是整個京城內外歡呼雀躍,紛紛高呼皇帝萬歲。
“肅靜!”
傅真又哪裡會真心想要瞞着她呢?當下就附到曹夫人的耳邊,將前因後果簡短道來。
原先知道這件事的人齊齊把目光聚焦了上去。
坐了一會兒之後見顧纓纓還在偷看自己,於是她就抽了個空子走出了殿門。
傅真轉過身來,只見顧纓纓停在面前,輕咬着下脣,屈膝向她行了一禮:“見過將軍夫人。”
入宮之後下了轎,樑郅的母親曹夫人就走了過來:“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一大早宮裡偷就開始收拾起了東宮,宗人府和禮部戶部,各個衙門天沒亮就有人入宮了,關鍵也是去的東宮,難道發生了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這一次的跪拜纔是正式而莊嚴的。
用罷早飯,街頭之中的人流就開始密集起來了。
“這二位是易家從朕的祖籍找回來的旁支子弟,宗人府那邊核實過其身份,確實與朕同族。”
而以易筠爲代表的支持冊封的官員們,此時則露出了幾分得意。
餘生漫長,她也挺願意多個能走動的小姐妹。
衆人聽完相互打趣,卻絲毫不曾影響前往坤寧宮拜壽的腳步。
夠資格入宮的官戶並不多,但仍然有無數的人聚在兩宮以外看熱鬧。
“這就是宗族裡的子弟嗎?”
“對,啓程啓程!不耽誤了!”
沒錯。這次皇后壽宴,寧夫人和寧嘉也是坐上賓。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起,從來沒有參加過如此規格的寧夫人就開始各種不安,爲此傅真前兩日還特地回孃家去安她心。
再一派,就是傅真裴瞻他們這些人了。
皇帝目光一一掃過了他們,然後停頓在那已經掩飾不住喜色的兩個少年身上,揮手道:“已經給娘娘朝賀完畢,娘娘也已經給了賞賜,那你下去吧。”
於是在前往坤寧宮的這一路之上,大家原本平靜的臉上逐漸浮出了疑惑之色。
一看到傅真裴夫人就說道:“親家母來了嗎?”
旁側自有太監高唱着賞賜的禮單。
傅真笑嘻嘻地又道:“改日我請你到裴家來喝茶,希望你能賞臉。”
隨後走出了一路宮人,捧着金銀珠寶各色物事上前。
男人們另外有邀約,自然也不會跟她們一路。
他這話出來之後,殿上的聲音更大了。但仔細聽來卻分成了三派。一派認可易筠的說法,一派表示就算是與皇帝同族血脈也相隔的太遠,怎麼能三言兩語就給冊封?
自她們進來之後,顧纓纓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傅真的臉上。
這邊出了門,不多時到了宮門之下,果然衆女眷都已經到齊了。
曹夫人聽得滿臉不可思議。她睜大眼睛在傅真臉上停頓了好一會兒,幾度想要發表感慨,最終又全部都嚥了回去,化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這可真是好事多磨啊!”
小姑娘喜歡裴瞻。
本來就保養得極好的裴夫人,如此盛裝打扮,更加顯得美豔無雙。
馮夫人她們遠遠地朝傅真招手,只是此時不便下轎,大家淺淺打了個招呼,便就進了宮門。
正式的宮宴佈置在太和殿。
傅真正自琢磨,此時位於百官前方就有人朗聲稟奏起來。
此刻易筠合攏雙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似乎對一切都胸有成竹。
不曾知道的,此時臉上則露出了濃濃的驚色,且忙着與周圍人目光交流。
但轉頭她就又欣喜說道:“這是雙喜臨門啊!難怪今日一早,到處有喜鵲在街頭飛來飛去的,這可真是大喜事啊!”
婆媳兩個到了前院,卻見寧夫人安然坐在廳堂之中,早些天的緊張和不安此時已經褪去了一大半,神情鬆弛得就像是已經完全適應了一般。
近幾年風調雨順,收成倒還算好,國庫裡米糧充盈。可西北抗敵用去了不少,百姓家裡也不寬裕。
站在門廊之下,眺望着遠處忙碌的宮人們,也想看看楊奕是否會出現,這時候身後就隱隱飄來了一陣香風。
這時候旁邊杜家程家等等幾位正和馮夫人打招呼的女眷聽到這裡都笑問起來。
不光是佈置的喜慶,就連路過的宮人臉上顏洋溢着明顯的喜色。
傅真笑眯眯把她扶起來:“顧小姐莫不是專門來找我的?”
她會對喜歡的男子最終娶回的女子感到好奇,這也是情理之中吧?
傅真不認爲這是什麼大不了的。
“皇上!……”
“……楊姓子弟二人特地入京爲皇后娘娘賀壽!”
“什麼大喜事?說來我們也聽聽?”
裴夫人早早就和樑家的馮夫人曹夫人以及程夫人杜夫人約好了在東華門下集合,再一道入宮。
顧纓纓愣了一下,隨即也回了個笑容,把頭垂下了。但隨後她又悄悄的擡起眼來,打量着傅真。小妮子的表現可一點都沒有逃過傅真的眼睛。
“你呀。”
顧纓纓紅着臉,有點答不上來。
顧纓纓略爲愕然,遲疑了一下又說道:“您是說真的嗎?”
先前不支持立刻冊封的那批官員傻眼了。
直到街頭巷尾傳來的歡聲笑語以及鞭炮之聲都傳進了將軍府中,她這才從睡夢中醒來。
各家各戶陸陸續續乘着轎騎着馬前往宮中。
小姑娘很知進退。而且也很自愛。
到了辰時左右,傅真收拾好了。
傅真聽到半路的時候就已經笑了。她和裴夫人相視了一眼之後說道:“二嬸容我給你賣個關子。”
顧纓纓作爲顧老太傅的長孫女,出身名門,知書達禮,是大周不可多得的千金閨秀。
甚至在裴瞻定親之後,從前經常到裴家來串門的顧纓纓,就再也沒有踏過裴家的門檻了。
大殿之上頓時一片譁然。
顧纓纓似乎大感震驚。連連看了她幾眼,末了才重重點頭。“好,明日下晌,纓纓一定會去拜訪。”
所以裴夫人聽到傅真竟然放着寧夫人一個人坐在前堂,就覺得十分不應該了。
哪怕這議論的聲音像潮水一樣越來越大,他們也只是站在平靜的帝后下方,同樣平靜的站立着。
曹夫人嘖的一聲:“這丫頭,怎麼還跟我賣起關子來?你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就趕緊說!”
“當然是真的。”傅真道:“就明日吧。你要是有空的話,就選在明日下晌。”
整套章程持續了有三四刻鐘之久。
今日的皇宮裡頭,比起傅真印象之中的那幾場宮宴都更爲隆重歡喜。
“那顧小姐都聽說過我什麼?”
朝賀中途,傅真目光掃了一下四周,還是沒有看到楊奕,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人羣之中的易筠。
傅真他們所有人都沒有吭聲。
裴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誰率先呼出了這麼一句。隨後就帶出了一大片的賀喜之聲!
易筠出列行禮:“恭賀皇上!恭賀娘娘!今有楊氏族侄在此,臣懇請皇上下旨讓宗人府將其二人譜系造冊,並以皇親爵位賜封二人,昭告天下!”
傅真笑了下,順手輕拉着他回到殿內。
傅真這一行人目不斜視。到了坤寧宮,顧老太傅的夫人已經攜着孫女顧纓纓先到來了。顧家人正在與皇后說話。皇后今日也是穿着嶄新的鳳袍,帶着后冠,風儀萬千。
裴夫人看她如此,也高興起來。轉身就安排人下去準備車馬。
她還沒來得及看出是哪一個,這時先前那兩個少年就急忙出列,撩開袍子跪了下去。
前世樑寧死的時候,顧纓纓還很小,不過顧老太傅跟五大將軍府的關係都不錯,所以樑寧與顧纓纓也算熟悉。
每戶兩鬥米不算多,卻也是皇帝體恤萬民的體現。
皇后和顏悅色,好像平日那樣慈愛地看着一雙子侄。然後她擡了擡手:“來人,行賞!”
自然這樣一番出人意料的光景,也引起了前來赴宴的朝臣與命婦們的注意。
這下輪到兩個少年傻眼了!
易筠也愣了:“皇上,他們可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
曹夫人爽朗的哈哈一笑:“我也要學真丫頭先賣個關子,回頭你們就知道了!”
到了裴夫人,正好看到她裝扮華麗的走了出來。
“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啊!我大周皇室還有如此旁室子弟,這,這是大周之福!是天佑大周!”
顧纓纓輕睞她道:“幾乎都聽說過了。” “那你怎麼這麼久都不曾來裴家玩兒啊?”
太監通報之後,傅真她們跨入門,開始依次下跪向皇后賀壽。
“聽說另外幾位大將軍夫人都已經前往宮門之下了,不如我們這就啓程?”
於是傅真又看了看他身邊的人,一眼又鎖定了位於易筠前方的兩個面生的少年。
傅真重生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於是衝她笑了一笑。
顧纓纓臉上一紅,道:“久聞將軍夫人風采過人,今日終得一見,方知傳聞所言不虛。纓纓仰慕將軍夫人,故而來此搭訕,讓夫人見笑了。”
從前她跟易家不熟,不過易家也是隨同皇帝征戰入京的功臣,至少認識。
如此又豈有不擁護的。
這與今日之前的景象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不管裴瞻婚前婚後,顧纓纓都沒有對裴瞻有過任何逾禮之舉,更不曾有過任何糾纏的行爲。
“誰讓你找回來?”皇帝淡眼一瞥,“朕可曾讓你去找了?朕說過讓你們誰去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