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沫一直靠在窗邊,等到小雪漸漸將城市鋪上了一層雪白,等到中午的太陽漸漸染上黃昏的顏色,她才恍然回神,她竟然發了一下午的呆。
感覺到臉上涼涼的,她伸手摸了摸臉頰,發現臉上都是眼淚。湊到鏡子前一照,眼眶又紅又腫,眼睛也脹痛得難受。她什麼時候哭的,怎麼連自己都不知道了呢?
這時,手機依然在循環播放:“永別了那一段耳聽愛情的年紀,懷念那個曾奮不顧身的自己。當最初的激情慢慢的被時間磨平,原來回憶和寂寞也一樣動聽……”
是啊,她已經早就不是十八歲時候的那個她了,那時候雖然緊張,可是她還是敢鼓起勇氣準備畢業晚會那天當面去和他表白。而現在,她發了一條消息等不來他回覆的時候,她連問一句爲什麼都不敢。
顏子沫再次點開微信,想刪掉洛亦辰,卻終於還是沒有捨得。她來回將他們之前的對話看了好幾遍,然後將原本的設置的置頂顯示取消。最後,將她的微信簽名改爲了‘祝你幸福’。
傍晚,潘樂將手機給洛亦辰送來,洛亦辰還大方地留他一起在家吃了飯。回到臥室,洛亦辰想去沖澡,突然想起手受了傷,又專門用了潘樂帶給他的防水膜,這才小心地洗完澡出來。想了想,在新手機上安了微信,登陸了上去。
他的聯繫人就只有一個,所以,他登陸上去後,很自然地便點開了通訊錄裡顏子沫的頭像。他的瞳孔一縮,她的簽名又變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祝你幸福。
不知道爲什麼,當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洛亦辰心底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遺憾,就好像錯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一般,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擁堵,心臟更是澀澀的,幾乎無法承受般的難過。
許久,他才從這樣難以名狀的感覺裡緩了過來。看到他空空如也的聊天對話,他就有些遺憾,之前那個手機摔得太厲害了,裡面的信息都不會恢復回來了,所以他們之前的對話也找不回來了。
他打開電腦,連通手機,將之前備份的照片又導入了進去。做完這些,再將網絡通訊錄下載到手機,把顏子沫的來電頭像設置爲了之前那張內克島的照片,這纔開始處理文件。
一邊處理文件,他的目光還時不時飄向手機。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那個熟悉的照片出現在亮起的屏幕上,他還能不能聽到屬於他們專門的歌曲——《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第二天,顏子沫叫了章黎月過來陪她。兩人一起過了週末,顏子沫又開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工作。
一週後,顏色廣場上的瀚海百貨開業。作爲顏氏的代表,顏子沫和洛瀚一起,在衆多媒體的見證下,爲瀚海百貨剪綵。
剛剛剪綵完畢,又請了人氣歌手在一樓的大廳裡舉辦了一場小型歌友會,忙完一切結束,正好是下午飯時間。洛瀚邀請顏子沫一起吃飯,卻在路上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子沫,我外婆暈倒了。”洛瀚臉色有些不好看。
“那送去醫院了嗎?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顏子沫知道洛瀚外婆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洛瀚搖頭:“不知道,說剛送到醫院,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她?”
這樣的請求,顏子沫自然不好拒絕。於是,二人直接驅車去了市人民醫院。
洛瀚的外婆情況似乎真的不容樂觀,結束了各項檢查,程醫生對洛瀚道:“洛先生,曾女士是突發性腦中風,因爲最近天氣驟冷,曾女士本來血壓就有些偏高,這些都是誘發腦中風的誘因。但是因爲曾女士年紀很大,血液粘稠度高,血管又細,所以形成了腦梗塞,現在有兩種治療方式。”
“一種是保守治療,但是很難治癒病症,最多隻是拖延時間。另一種是手術治療,不過鑑於曾女士年紀較大,所以手術的風險也很高。”
程醫生又道:“最近國外剛研究出一種藥,對於治療腦梗塞效果不錯。但是藥品還處於臨牀試驗階段,因爲對於病人五年甚至十年後的影響還沒有確定,所以還未正式投入市場。不過曾女士的年紀,倒是不用擔心這樣的後續影響,所以如果能夠找到渠道得到藥品,這不失爲最好的一個解決辦法。”
洛瀚的眼底燃起一絲光亮:“程醫生,那這種藥叫什麼名字,是哪個醫藥機構研製出來的?”
程醫生給洛瀚寫了一個紙條,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情我們知道就好了,畢竟這不是正規的臨牀用藥,如果你找不到對方的負責人的話,他們也是不會給你藥品的,畢竟這不符合藥物安全法。”
洛瀚點頭:“好,程醫生,我會盡量想辦法的。不過在這期間,你儘量幫我穩住我外婆的病情!”
程醫生答應:“這個是自然。”
很快,洛瀚的外婆從治療室推了出來,轉移到了住院部。看到一個老人從前不久還能夠自己出門買菜,到突然躺在牀上完全不能動,顏子沫不禁覺得格外傷感。
忙乎了幾個小時,見天都已經黑了,顏子沫想起洛瀚也還沒吃飯,於是道:“洛瀚哥,你在這裡陪外婆,我下去給你帶一份外賣回來。”
洛瀚看了一眼窗外:“子沫,天已經黑了,你還是快回家吧,我自己打電話訂一份就好。”
顏子沫搖頭:“外賣是不能進醫院住院部的,還是我去買吧,買上來我再回去。”
洛瀚答應:“好,那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顏子沫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洛亦辰在醫院?是來換藥嗎,他不是應該叫家庭醫生去他家裡給他換麼?難道是傷口嚴重了必須來醫院?顏子沫不禁開始擔心起來。
在醫院旁邊的餐廳匆匆買了兩份快餐,顏子沫回到了洛瀚外婆的病房。洛瀚正在落地窗邊打電話,顏子沫聽到他用的是英文,還提到了先前那種藥,於是明白,他必然是在聯繫那家公司。
等洛瀚打完,顏子沫將飯菜放下,問道:“洛瀚哥,聯繫得怎麼樣了?”
洛瀚搖頭:“只找到了對方銷售的電話,但是沒有對方負責人的聯繫方式。”
顏子沫安慰道:“沒關係,實在不行,你回一趟洛家,看看你奶奶那邊能不能聯繫上。”
洛瀚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幾分隱忍幾分堅決:“也只能這樣了,明天一早我就過去。”
“嗯,那就先吃飯吧!”顏子沫將其中一份遞到洛瀚手上:“趁熱吃,一會兒就涼了。”
洛瀚接過手裡的飯,望着顏子沫,眸中複雜的情緒涌動:“子沫,謝謝,在這個時候,還有你陪我。”
顏子沫安慰道:“外婆的病會好起來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兩人在病房裡一邊吃飯,洛瀚一邊講起了過去的故事。
“我小的時候,媽媽因爲要上班掙錢,所以我上學都是外婆接送的。那時候我們家裡很拮据,可我總喜歡吃學校門口的烤魚,外婆每次接我都會給我買一串。”
“我六歲那年,看到別的小孩都成箱成箱的放煙火,羨慕極了,可是知道家裡沒有錢買,所以只好忍着。後來一天,我在家裡看到好多不一樣類型的煙火,當時特別激動。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我外婆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去找人家忘了點的,給我搜集起來,讓我一次性放個夠。那時候天氣多冷,她連羽絨服都沒有,就穿着棉衣,幾乎走遍了整個城市。”
“我小學四年級,和班上同學攀比,在音像店裡偷偷順走了一個MP3,後來被外婆知道,讓我還了回去,還狠狠地打了我一頓,那是她唯一一次對我兇。當時她說,人可以窮了錢,但是不能窮了志氣和尊嚴。”
“她不會說童話故事也不會唱歌,不會給我買漂亮的衣服也不會騎着車載我上學,但是她陪着我,從我呱呱墜地到我長大成人,從她的中年到她的老年,九千多個日日夜夜,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是我現在世上最親的人……”
洛瀚的聲音帶着哽咽:“雖然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可是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到了現在,發現自己還是不能接受……”
顏子沫忽而想起自己父親離開的時候,那種彷彿天塌下來的感覺,她真的感同身受。她站起身,走到洛瀚面前,伸臂抱了抱他。
二人在病房裡聊到很晚,洛瀚看已經十一點多了,外婆因爲用藥一直在熟睡,估計第二天早上才能醒,於是叫了護士暫時陪牀,他開車送顏子沫回家。
顏子沫最近精神的確不如從前,今天累了大半天,晚上又陪着洛瀚到了十一點半,上車後就不停地打哈欠。洛瀚見她實在是困了,於是把暖風調大了些,讓她在車上睡一會兒,到了她家再叫她。
到了顏子沫的公寓,洛瀚轉過頭正要叫她起來,就看到她正歪着頭靠在車窗邊上,她撐着的那隻手上還戴着他送她的手串,十三顆金絲楠木珠子上,都是他一筆一劃刻上去的表白。
他望着她靜靜沉睡的容顏,有種難以言喻的心動從心底升起。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安排,她總是出現在他無孤單助的時刻,觸動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脣上,不自覺地,一點一點靠近。
而就在這時,對面停在路邊的車上,突然亮起一片雪白刺目的燈光,對着他的車,直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