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臣沒有別的意見……”
比說首輔病故,次輔頂上去是最合規矩不過的,就說不合規矩,太后同意了他還能說什麼?
言官御史素來是最清高的,可這個劉御史清高不起來,他本來就是蘇清的人。
要是這個時候提出讓蘇清空降內閣,只怕引人側目的就不是皇上這道旨意,而是他本人了。
他不敢說話。
蘇清比薛閣老有能力,但這個人選更加不合規矩。
何況皇上也說了,不過是代掌……
說白了,內閣的事不能無人主持,必須有人出頭管一管。管不好也沒關係,代掌嘛,合適的人選可以再慢慢挑。
這不失爲一個折中的法子。
這樣一想,不少人心裡犯起了疑惑。
偏偏在這個時候,皇上要把蘇志明放進內閣,這意思,該不會是……
蘇清暗暗給那劉御史使了個眼色。
劉御史立刻反應了過來,“臣只是想,歷來科舉中第的舉子,都要先在翰林院熬上三年庶吉士,再熬上三年翰林。一般年過四十的能進內閣,便算是極其年輕了。而小蘇大人年紀不到而立,皇上這會不會……太過破格提拔人才了?”
元治早料到會有人這樣說,便笑了笑,“先帝在時,他和張之洞巡視江南立下功勞,先帝讚許不已,破格提拔。朕在位時,又是他主持西北賑災,無一分銀兩所用是來路不明的,朕也破格提拔了。”
“怎麼,如今你是不服氣他的功勞,還是不服氣朕破格提拔?再者,你其實是不服氣先帝破格提拔?”
那劉御史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撲通一下就跪下來了,“臣不敢!打死臣也不敢對先帝有異議!”
當皇帝就是這一點好,尤其是年輕的皇帝。
他們年輕時會被拿來和年老的皇帝比較,朝中大臣比他們老的多的是,動不動就要說他們輕率,年輕氣盛。
可一旦駕崩了就不一樣了。
即便先帝年紀輕輕就駕崩了,可在宗法禮制上看,後代的皇帝是決不能推翻千代皇帝的政策的,這屬於不孝。
自然,任何對先帝有意見的人,元治也可以拿出“不孝”這個大帽子來壓人。
他哼了一聲,“不是就好,朕年紀輕輕登基,對朝中的老臣一向禮重,只因爲你們是先帝留下來的人。若有人仗着先帝的勢,還要詆譭先帝的作爲,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他難得在朝中說一句重話,偏偏理由如此光明正義,叫人挑不出毛病。
朝臣們也只好縮縮脖子,沒人敢再直言。
蘇清漸漸也回過味兒來了。
今日剛剛開朝,一道皇太后懿旨,一道皇上的旨意,兩道旨意句句事關重大,將人嚇得回不過神來。
偏偏旨意上的內容,似乎除了當事人以外,這母子二人沒有和任何人商量。
當事人幾個是肯定知道的。
蘇清暗暗忖度着,雍親王若事先不知情,聽見攝政王這個名號,只怕要嚇得哆嗦,唯恐被誤以爲有不臣之心。
薛閣老庸懦,若事先不知情也不敢領首輔之職,蘇志明倒是個年輕氣盛膽子大的,可若不知情,這麼年紀輕輕就叫他當閣老,他也未必敢接。
想着想着,蘇清心裡發起毛來。
太后到底是什麼時候和這些人通的氣?
……
雖然在朝上,衆臣被這連發的兩道旨意嚇傻了,可散朝之後大家都漸漸回過神來了。
事情不會這麼湊巧,皇上和太后事先也一定商量過。
奇怪,過年這幾日除了一道聽了戲之外,沒聽說皇上和太后湊在一起啊?
就連除夕守歲,宮人們那裡傳出來的消息,蘇幼儀和元治也沒談論過和朝政有關的事,寶華殿守着的人只說,太后給皇上講了個故事。
這分明是陰謀,一個赤倮倮的陰謀。
太后和皇上誰也不商量,直接做了決定,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別的大臣頂多是腹誹幾句,蘇清不一樣,他帶着親信的官員去乾清宮見元治了,意圖再行勸說。
首要說的就是雍親王。
“皇上,自開朝以來就沒有攝政王,唯一的先例便是鈦祖時期。鈦祖八歲登基,太皇太后到底是女眷,所以不得不設攝政王來替鈦祖管理朝政。可皇上過了年已經十六了,何須此事設攝政王?”
元治倒也謙虛,“原本是不必的,這不是朕的兄弟幾個都封了親王麼?雍王叔乃是長輩,不能叫他和晚輩們平起平坐。自然,這位分上要加尊榮。”
“皇上,他早就是親王了,這尊榮再加,會不會太過了?畢竟他是先帝的手足兄弟,若是起了心欺負皇上年少,奪了朝權……”
可不。
先帝的手足兄弟,當初元治剛登基的時候,雍親王不就是因爲這個纔不敢說話的麼?
要不是這次,蘇幼儀和元治都百般承諾一定會全心全意信任他袒護他,他還真不敢接攝政王這個活兒。
畢竟鈦祖時的攝政王沒有好下場,功高震主,落得了權臣們最常見的下場。
蘇幼儀一方面把雍親王豎起來震懾朝臣,一方面爲了保護他,並沒有明面上給他多少權力。
這樣就足夠嚇唬住朝臣們了。
元治只看蘇清此刻的表現,便知道蘇幼儀的計劃成功了。
他笑道:“朕不是還有你們這些肱骨大臣麼?雍王叔若不好了,你們就告訴朕,朕自然會請母后訓斥他,必要的時候革了他。”
蘇清還想再說什麼,元治道:“這可是太后的旨意,諸位愛卿有意見還是去找太后說吧,難道讓朕駁了太后的旨意?”
他們母子兩哪次不是有商有量的,還用分你的旨意我的旨意?
蘇清心裡明境似的。
這根本就是糊弄人。
既然蘇幼儀的旨意他不能駁回,那他自己的旨意總可以吧?
蘇清使了個眼色,便有大臣道:“皇上,微臣覺得雍親王之事暫且可以不議,只是內閣之事……是不是還要再斟酌斟酌?”
元治漫不經心地擡頭看他,“哦?你說要如何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