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衡很快又道:“即便太后過了三年孝期,有這樣的想法,那也不是他一個做長輩的該做的事情。向來只有諂媚的奸臣纔會做這種敬獻美色示好的事,他如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蘇幼儀不言語,只定定地看向他。
蘇衡叫她看着有些古怪,不禁道:“可是我說錯了什麼?我一個鄉野粗人,說錯了什麼太后別見怪,別見怪。”
蘇幼儀搖頭,聲音柔和道:“叔父說得很好,沒有錯。我只是感慨,當初叔父剛來京城的時候,我心裡還覺得叔父有些不通情理,覺得蘇清穩重識大體,是我誤看了。如今時移世易,你們倆倒是掉了個個兒。”
蘇衡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是爲這個,也不是太后誤看。當初我們剛入京的時候,我哪裡懂得這些?這不是看志明在朝爲官,聽他平日和那些朝中新臣談天說地學來的麼?既然來了京城,總要學一點大道理。”
他的話樸實,蘇幼儀心中卻感動。
連當初那個見識淺薄的蘇衡都能有如今的見解,蘇清倒是走了退後的路。
她感慨萬分,“我之所以收下那兩個人,就是想看看他還能做出什麼來。無非是因爲我和皇上知道了蘇府之人囂張霸道的真面目,所以他才主動邀請我出宮巡查來討好。費力氣搜尋這兩個人來獻給我,一定也有要求我辦的事。”
衆人這才明白,爲什麼蘇幼儀明明不喜歡那兩個人,還是把他們收下了。
蘇志明心中本就爲西北賑災之事耿耿於懷,加上這次的事情心中對蘇清越發失望,只是坐在一旁不言語。
好一會兒,蘇幼儀道:“志明,我還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
蘇幼儀便把她和元治的懷疑告訴了蘇志明,“蘇府那個懷胎的小姨娘,原先是在清樓裡賣笑的。你在宮外方便些,幫着多福查查她從前的恩客有哪些,看看能不能找出那孩子真正的父親。”
蘇志明低頭想了想,“這事情倒是不難辦。只是太后查這個做什麼?”
問題在蘇清身上,和孩子是不是他的有什麼關係?
蘇幼儀道:“若那孩子不是他的,儘早告訴他,也許他能迷途知返,不再爲自己不存在的孩子而汲汲營營。他到底還是婉妹妹的父親,是我叫了多年的伯父,我總希望他能改過。”
蘇志明心中不然,嘴上卻沒有說出口。
西北賑災時蘇清府上的小姨娘還沒有身孕,那事若能確定是蘇清所爲,便可知蘇清的爭權奪利之心根本和子嗣無關。
即便證明子嗣不是他的,只怕他也不會罷手。
蘇幼儀見他不言語,便道:“志明,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處?”
蘇志明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
即便如此,何必告訴蘇幼儀?
她心裡到底是把蘇清當成自家長輩的,給她一個期望,總比直接讓她徹底失望好。
他拱了拱手,“太后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一定儘快查出真相給太后一個答案。”
聽到此處,多福插了一句嘴,“太后,奴才剛纔在老蘇大人府上聽到一個消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太后。”
“你說。”
多福嘿嘿笑,“聽說前兩日那懷着身孕的小姨娘和蘇小姐鬧起來了,還打了蘇小姐一巴掌。蘇小姐鬧着要尋死,最後還是老蘇大人安撫住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利用這個蘇小姐來查小姨娘這件事?”
“嘿嘿,奴才就是這個意思。”
蘇幼儀看了蘇志明一眼,後者點點頭,心照不宣。
……
到傍晚回到宮中,蘇幼儀只覺得渾身酸乏勞累,一心只想回坤寧宮休息。
不想坤寧宮此刻多了許多不速之客。
蘇幼儀的攆轎到坤寧宮外,便見好些穿着紅紅紫紫官服的老大人們,筆直地站在坤寧宮外。
倒是稀罕得很。
蘇幼儀詫異,“這些大臣在這裡做什麼?”
春花等人都是跟她一道從宮外回來的,哪裡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都是一問搖頭叄不知。
那些老大臣們一見蘇幼儀回來,連忙圍了上去。
呼啦啦一下,蘇幼儀就被衆人包圍了。
爲首的周首輔,氣鼓鼓地躬身請安,“老臣請太后安。”
蘇幼儀有些詫異,瞧他們的神情心不甘情不願的,不知道的還以爲蘇幼儀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
這羣老臣地位高,輩分也高,按理說蘇幼儀就算身爲太后,也該對他們禮敬。
可惜蘇幼儀在宮外巡查一日,實在是有些疲憊,便沒有起身,只是歪在攆轎上,“衆卿有何事要鬧到坤寧宮來?”
見到蘇幼儀這副傲慢態度,衆臣更加氣惱了,連一向擁護蘇幼儀的周首輔也感到失望。
還沒等周首輔說出什麼來,忽聽遠遠一聲,“臣請太后安!”
聲音很大,嚇了衆人一跳。
衆臣擡頭一看,便見雍親王從遠處大步趕來。
哪有隔那麼遠給太后請安的,這雍親王分明是故意打斷他們的話。
周首輔不上當,直接道:“太后!聽聞您在宮中納了兩個男寵,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先帝駕崩尚不足一年,太后即便青春寂寞,也不能如此行事啊!”
他的潛臺詞是,已經有了一個無名還不夠,還要再納多少個?
這要是納多了,他們這些擁護正統的老臣可要替先帝抱不平了。
蘇幼儀愣了愣,這才明白他們爲何而來,不禁好笑。
雍親王連忙趕上來,“諸位,諸位。太后今日出宮巡查累了一日,不如還是讓太后早些回宮歇息,有什麼事改日再說吧?”
蘇幼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看來雍親王是收到了風聲,知道衆臣來“逼宮”,所以特意來爲她解圍的。
可這回,周首輔等人異常堅決,“不行,此事必須今日說清楚,否則老臣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先帝?太后,恕老臣直言,您這麼做實在讓老臣太失望了!”
蘇幼儀哭笑不得,隨即挺直了身子,不情不願地從攆轎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