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約莫是想着,我把坤寧宮讓出來給了新皇后,將來我若住膩了御園,要在宮裡給我尋個安頓的地方吧。”
蘇幼儀笑道:“都說慈寧宮地方不夠大,宮殿也老些,皇上便不肯叫我住在那裡,只說委屈了我。”
淑芽滿臉欣慰,“皇上打小就和太后要好,後來又添了一分母子之情,自然更好。奴婢見此,心裡也就安穩了。”
正說着話,忽見季玉深從外頭走了進來,蘇幼儀道:“正好你今日來,該叫你見一見故人。”
“故人?”
淑芽回頭一看,便見一抹青色的身影款步而來,那身形,那姿態……
她起初還以爲只是相似,以爲是誰又進獻了和先前宋家兄弟一樣的人物來,及至仔細一看,才發現並非如此。
那是季玉深。
真真切切的季玉深。
淑芽登時驚訝起來,捧着肚子便要起身,季玉深一眼望見,上前來笑容和煦,“你是有品級的誥命夫人,我如今不過一介白衣,該是我向你行禮纔是。”
“這不可,萬萬不可……”
淑芽有些惶恐,不禁回頭看向蘇幼儀,“太后,這是怎麼回事?季大人他,他不是……”
想到季玉深說他自己如今是一介白衣,淑芽似乎有了點模糊的想法。
季玉深隨意在蘇幼儀身旁坐下,淑芽冷眼旁觀,發覺他二人之間的情態比當年親密了許多。
更讓淑芽驚訝的是,蘇幼儀望着他的時候,眼裡有光芒閃現。
那是她不曾見過的光芒。
貼身伺候了蘇幼儀那麼多年,淑芽心裡很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原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她心中真正愛的那個,始終是眼前的人。
“……當初他並沒有死,而是僥倖逃過了一劫。後來又回到嶺南從商,一年多前纔回到京城,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淑芽聽着蘇幼儀說季玉深的來龍去脈,心裡感慨萬分。
當初宋家兄弟倆,包括無名陪在蘇幼儀身邊的時候,她就想着若是季玉深在該多好。
再好的替代品,始終不是那個人,也難怪蘇幼儀對無名或是宋家兄弟,始終沒有真正用過心。
如今可好,他回來了。
淑芽聽得忍不住眼泛淚花,“好在季先生終於回來了,太后往後也不至於一個人在御園冷清。奴婢,奴婢打心眼裡高興……”
都說懷孕的人容易多思多想,蘇幼儀瞧着淑芽這樣,忙爲她拂去淚水,“你懷着身子,千萬別落淚,仔細對孩子不好。哪裡就有你說的這麼慘了?我身爲太后,難道沒了他還不能過日子了不成?”
說這話的時候,她大大方方地瞟了季玉深一眼,一臉不服氣。
這般神態,越發襯得她面容如少女一般。
淑芽見狀更加忍不住了。
她有多久沒見蘇幼儀這樣笑了?
笑得那麼自在,那麼有恃無恐,彷彿有身邊的人在,她就無所顧慮一般。
季玉深對她的威脅一臉好脾氣,“那是自然,太后沒了草民依舊逍遙自在,是草民萬萬離不得太后。”
分明是尋常揶揄的話,蘇幼儀卻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再陰陽怪氣,太后就罰你這個草民去西街買剛出爐的蝴蝶酥!”
還是上次趙大虎從嶺南帶來的蝴蝶酥,蘇幼儀吃了以後喜歡,念念不忘,季玉深便設法同嶺南那家酒樓達成了合作,在京城也開了一家分店。
不過這家店並不做酒菜,專門做蝴蝶酥這一類的小點心,季玉深不爲掙錢,只爲了討蘇幼儀一點歡心。
他道:“你分明是度量着這個時候,下午的蝴蝶酥差不多該出爐了,才如此說的。”
“那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
季玉深一口拒絕。
淑芽愣了愣,便見多祿從外頭走進來,腳步匆匆,邊走邊道:“太后,蝴蝶酥來了,是今兒下午出爐的第一份!”
那蝴蝶酥只用薄薄一層牛皮紙包着,燙手得很,多祿忙拿來放到桌上。
他擡起頭,卻看到蘇幼儀一臉疑惑。
“我幾時讓你去買蝴蝶酥了?”
“啊?”
多祿一臉驚訝,“是,是季先生說的啊,季先生說太后讓我去買蝴蝶酥,不是嗎?”
說罷一臉無辜地看着季玉深。
蘇幼儀瞧多祿那個委屈的表情,就知道他被季玉深使喚了。
而始作俑者季玉深老神在在地坐着,淡定喝茶,“我早知道太后會想吃蝴蝶酥,所以進來之前先告訴了多祿。倒要多謝多祿公公,免我跑腿一趟。”
蝴蝶酥就在面前,而且是剛出爐的第一份。
蘇幼儀權衡之下,顧不得罰季玉深了,先用筷子夾了半片品嚐。
“太后,當心燙!”
淑芽也只是嘴上說說,蝴蝶酥這類的點心就是要有些燙口的時候吃口感纔好,涼了就不那麼好吃了。
季玉深道:“你也嚐嚐。”
淑芽還沒反應過來,季玉深已自顧自拿了一塊,慢條斯理地吃着,看得淑芽目瞪口呆。
原來季玉深如今在蘇幼儀面前,已是能當家做主的姿態了。
她隨即一笑,不知爲何,看季玉深和蘇幼儀這種相處的模式覺得很熟悉。
仔細想想,她和家中夫君不也是這樣嗎?
尋常人家的夫妻,沒有太多身份地位的約束,所以相處起來格外自然,夫妻間的情取也就多了起來。
眼前的季玉深和蘇幼儀便是如此。
淑芽這才伸手拈了一塊蝴蝶酥,多祿在旁看着蘇幼儀吃,心道自己叫季玉深白使喚了一趟,可若能讓太后吃得高興,那就是難得的福氣了。
蘇幼儀見他一直盯着自己,反而會錯了意,以爲多祿也想吃,便又隨手拿了一個塞到多祿嘴裡。
多祿一笑,雙手捧着蝴蝶酥啃了起來。
春花聽說季玉深也過來了,擔心這裡伺候的人手不夠周全,便也隨即趕來。
不料一來就看見蘇幼儀、季玉深、淑芽和多祿四個,三個坐着一個站着,都毫無形象地在吃蝴蝶酥。
她差點腳下不穩要摔跤,好在最後還是勉強支撐住了身形,悄悄朝身後揮手,示意伺候的宮女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