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藤凌子並沒有讓太多人在後面跟着,畢竟,也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便只是帶着初枝跟一名保鏢隨行。
通往風宅的路上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一片,能這樣別有心思的將房子建在這依山傍水的地方,遠藤凌子不得不佩服這個傳說中的風起老人,她當然也有調查過風起,對於他,遠藤凌子可以用一個詞來評價——商業奇才。
蜿蜒的大道一路往裡延伸着,兩旁的樹木依然一片蒼翠,儘管冬天早已經到來,但是在Z市,冬天的意味並不是很濃,只不過是風蒼冷寒冽了一些罷了。
高級跑車穩穩地在寬闊的路上飛馳前進,兩旁的樹影也在不斷的後退,遠藤凌子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車內閉目養神。
忽然,‘嘰’一個急促的剎車聲傳來了,遠藤凌子迅速警惕的睜開眼睛,凌厲的眼神像一道冰冷的寒劍。
“怎麼回事?”遠藤凌子壓低了聲音,漠然問道。
“小姐,車子拋錨了,您可能要等一下。”司機說着,便馬上拉開車門,走了下去,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黑衣保鏢,也默不作聲的下去幫忙。
初枝也是皺着眉頭看着在車前忙活的兩個男人,看來,一時之間也是到達不了風宅了,這裡倒是挺偏僻的,即使是白天,也都沒有見到有什麼車輛出入,約莫着,這路應該也是通往風宅的專用車道了。
遠藤凌子吸了口氣,緩緩的推開了車門,走了下來,微仰着頭望了望四周,綠樹青山,倒也是一個環境優雅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還有多遠才能到達風宅,她沒有來過風宅,根據遠藤凌川的指引,自是知道一個大概的方向罷了。
“小姐,外面風大,挺冷的,不然,還是回到車裡休息一下吧?”初枝善解人意的關切道。
遠藤凌子淡然望了初枝一眼,沒有回話,只是慢慢的退到了路邊,找了塊乾淨的石頭,緩緩的坐了下去,素手往自己那衣袋裡一伸,很快就從裡面摸出了一包煙,開始漫不經心的燃了起來。
初枝見狀,也只好閉嘴,又回到車上將遠藤凌子那件紫色的大衣拿了下來,體貼的披在她的肩上。
而就在這時,一個車子的喇叭聲從身後傳了過來,遠藤凌子微皺着眉頭,偏着頭往聲源望了去。
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徐徐往這邊開了過來……
“鍾管家!前面有一輛車子可能遇到故障了,橫在路中央,我們過不去。”
原來,車子竟然是鍾文博的,作爲風氏的副總兼風起的管家,這個男人的身份其實不低,一向低調慎行,對風起跟星夜忠心耿耿,風起早就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了,而星夜,對他也是尊敬如父親一般。
聽到了司機的聲音,一直在專心致志的低頭翻看資料的鐘文博才緩緩的擡起頭,往前方望了去。
銳利的黑眸裡夾着一道疑惑而警惕的光芒,這裡是唯一通向風宅的一條路,換句話說,就是這條路是風宅的專用車道,怎麼看着眼前的這幾個人,他並不認識,風起的客人鍾文博心裡都有數,一般情況下,風宅是不接待人的,那裡戒備挺森嚴的,平日裡,也只有孫小姐跟孫姑爺來回走動而已,很少見有人前往風宅的。
壓着心頭的疑問,鍾文博低沉的開口,“停車吧,過不去。”
“是!鍾管家!”司機很快就將車子停了下來,鍾文博便推開了車門走了下去。
“小姐,有人從車上下來了!”初枝一直安靜的觀望着鍾文博這邊,車子一停下來,她便悄悄地在遠藤凌子的耳邊開口。
遠藤凌子點了點頭,徐然站了起來,見到一個身穿深色西裝的男子正緩緩的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很快,她就看清楚了男子的模樣。
大約一米七五的個頭,身材略微有些偏瘦,棱角分明的臉上已經被歲月毫不留情的刻上了幾道磨滅不去的痕跡,濃密抖擻的黑髮中已經夾有幾根銀絲,濃濃的劍眉下,是一雙銳利逼人的眼睛,閃爍着警惕而深幽的光芒,舉足之間帶着成熟男人的穩重和深沉。
遠藤凌子默不作聲的望着他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了過來,眼底暗暗的閃過了一道驚訝。
“小姐……”初枝喊了遠藤凌子一聲。
而遠藤凌子並沒有應答初枝,冷冽的眼神一直落在鍾文博的身上。
很快,鍾文博便走到了車子的旁邊,默默地觀察了一下子,然後才低沉的開口,“你們是誰?”
遠藤凌子一聽,便立刻眯起了那雙深幽的眼眸……
“這是風宅的專用車道。”鍾文博沉聲解釋道。
“你是風起的管家。”一個肯定的語氣響起,而鍾文博似乎沒有多大的驚訝,畢竟,不少的人都知道他確實是風起的管家,所以,當聽到遠藤凌子那波瀾無驚的聲音的時候,他便只是微偏着頭淡然朝她望了過來。
但很快,就被遠藤凌子那張看起來異常熟悉的臉蛋給驚了一下,跟姑爺出奇的相似!
“你是?”鍾文博眸光變得有些深沉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遠藤凌川的一些事情,最近,遠藤凌川一直在擔心着日本那邊的事情。
“我是遠藤凌子,遠藤凌川的妹妹,星兒的姑姑。”遠藤凌子並沒有隱瞞身份,倒是直接大方的承認了。
聞言,鍾文博徐然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才輕點了一下頭,星夜倒已經跟他招呼過,今晚可能會有人入住風宅,其實,他就是回來準備的,老爺不在家,許多事情還需要他親自辦理才行。
“姑爺就在家裡,前面不遠處就是風宅了。”說着,負着手,大步的往前走了去。
遠藤凌子秀眉一挑,淡然掃了那兩輛橫在路中間的車子,彈了彈手上的菸灰,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在遠藤凌子離開之後,星夜又開始了新的一天繁忙的工作,一直忙碌到了下午,將手頭最後的一份文件批閱完成讓劉姐給查理送過去之後,纔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
淺淺的抿了一口茶,從辦公椅裡站了起來,悠閒淡雅的走到了那面寬闊的落地窗邊,斜斜的倚着窗框,淡漠的眼神遺落在了天外雲捲雲舒的迷茫裡。
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將近一年了,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來了,對於這個新年,星夜其實是有一些期待的,但是到底期待着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她忽然有點想戰北城了,一大早就送她來公司的男人。
她有點想笑自己,什麼時候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心思了,像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小女生一樣,當你習慣了一個人的懷抱,習慣了一個人的味道,習慣了一個人的關懷,你就不再想離開了。
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候,她其實很想聽戰北城說他可以給她幸福,可以守護她一輩子,但是她卻知道,他從來不給她諾言,也不會像別的男子一樣說什麼‘我愛你’之類的話,也難怪戰北城說她最近老中意胡思亂想。
而正當她想得入神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緩緩的被打開了,一道高大偉岸的身影闊步的走了進來,一道熟悉的清新的純男性氣息襲了過來……
星夜悄悄的偏過頭,朝門口望了去,只見戰北城正滿頭大汗的將手上的外套往沙發上扔了去,黑眸靜靜一掃,最後直接越過辦公桌,一手端起桌前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而星夜並沒有走過去,只是靜靜的倚在那裡,淡淡星眸潛着幾分柔和,也不知道裝載了多少霧靄流嵐般的期許與溫柔,潔白秀麗的容顏上緩緩的綻放出了一絲沁人心脾的輕笑,美麗的青絲擦過肩頭,不規矩的垂落在胸前,閒逸之中帶着一份柔美。
望着滿頭大汗的男子,終究還是自己心疼了一下,默默地轉身朝休息室走了去,很快就從裡面拿着一條擰好的溫毛巾走出來了,悄悄的遞到坐在辦公椅裡休息的戰北城的面前。
“擦擦,休息一下,去洗個澡,衣櫃裡有你的衣服。”淡淡的嗓音裡含着一絲小小的輕柔,“怎麼一身汗?剛剛訓練完嗎?”
戰北城很快就接過星夜遞過來的毛巾,胡亂的擦了一把,還有些喘着氣的開口,“半路上跑步過來的,下了車才發現今早沒拿錢包,手機。”
“老徐罷工了不成?”星夜微微挑了挑眉,疑惑的開口問道。
“是小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東西,喊着肚子疼,我直接讓老徐載他去醫院了。”戰北城吸了口氣,低沉的開口。
跑了二十多公里,累死他了!
這時候,星夜又給他倒了杯茶,詫異的拿過自己的手提包,打開一看,他的手機跟錢包統統在裡面,暈死,是今早趕得匆忙,胡亂裝進去的……
戰北城很快就接過茶,又是幾口喝個精光,接着,略微低啞的嗓音傳了過來,“星兒去給我整點飯過來,我還沒有吃飯。”
又是這樣的情況,星夜忽然發現,她也拿他沒轍,現在都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食堂裡早就收工了,只能出去打了。
“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現在就去給你打飯。”
星夜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好脾氣了,他分明把她當成他的管飯婆了,每次過來,就是讓她給他整飯吃,還口口聲聲的喊她小飯桶……
唉,星夜一定不知道,她現在已經被戰北城寵壞了,要知道,人家戰北城只要在家,廚房的活,全包,什麼收拾房間的事情,全包,她被伺候得跟個女王似的,人家李慧可都沒有這麼好命的,要人家賀明的話來說,這媳婦娶來做什麼?還不是爲了可以給自己洗衣做飯,生個大胖小子?
於是乎,星夜姑娘就直接拿了戰北城同志的錢包,抓了其中的一部手機塞衣袋裡,在戰北城同志那溫柔而帶着一絲期待的眼神中,悄悄的出了辦公室。
等星夜拎着飯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戰北城早就一身清爽的坐在沙發上喝茶了。
“直接到快餐店炒的,你將就一下。”
戰北城沒應一聲,就直接從星夜手裡拿過飯。
“你要一起來點嗎?”
“我還很飽。”星夜一邊在戰北城對面坐了下來,手肘搭在膝蓋上,吸了口氣,一手托腮,清眸裡泛着淺淺的銀色波浪,幽幽的望着開始埋頭苦吃的戰北城。
戰北城忽然擡頭望了星夜一眼,嘴裡還半含着的飯,忽然一塊胡蘿蔔出現在了星夜的嘴邊。
“挺不錯,吃一塊試試。”
星夜徐然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麼,筷子上的東西已經被喂進了嘴裡……
接到遠藤凌子的電話,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鐘了,天已經開始黑了下來,再加上這幾天天色都不是很好,所以天一黑,便是灰茫茫的。
可能是知道星夜過於忙碌,遠藤凌子跟遠藤凌川並沒有讓星夜跟戰北城過來接機,倒是鍾文博一起趕往了機場,所以,在給星夜電話的時候,遠藤夫婦早已經抵達了風宅。
其實,對於這次的見面,星夜並沒有多大的情緒,因爲,對於所謂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爺爺奶奶,若是說能抱有多大的感情,那定然是騙人的,他們在星夜的心中,甚至還從來沒有存在過,遠藤凌川從來不會跟她說遠藤家的事情,那一直是他心裡的一塊傷疤,長大後,星夜只是隱隱約約的知道,自己的父親身份不一般,但終究也還是沒有去深入的發掘,她很少花精力在這些無聊的事情身上。
所以,接到遠藤凌子的電話,星夜心裡很平靜,沒有什麼隱約的期待,一身淡漠的跟戰北城離開了公司。
一路上,是戰北城開的車,這廝的駕車技術不錯,半個多小時就回到風宅了。
星夜終於見到了遠藤凌子口中的所謂爺爺,奶奶。
爺爺,遠藤智,那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小老頭,這是星夜對遠藤智的第一個印象,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暗灰色的日本武士服,一雙精銳逼人的眼睛,表情十分的嚴肅,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十分難看的小黑鬍子,就是看電視人家扮演小日本頭目的那個行頭,頭髮早已經灰白了大半,看星夜跟戰北城的眼神就是在豬圈裡挑豬仔的那種眼神,生怕會挑錯!
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老傢伙!星夜對他沒有任何的喜感,倒是對站在他身邊的那個老婦人感到挺親切。
宮本惠,遠藤智的原配大老婆,遠藤家最有地位的女人,儘管遠藤智小老婆情人一大堆,但是,遠藤智卻給了宮本惠絕對的權力,在家裡,宮本惠說話是絕對具有權威性的,不管遠藤智在外面多麼多麼的寵愛任何一個女人,但是,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女人爬到宮本惠的頭上,但是,宮本惠生性喜歡安靜,常年呆在自己的房子裡修身養性,很少會跟人來往,尤其是遠藤智跟遠藤凌川決裂之後。
當然,這些都是遠藤凌子後面才告訴她的。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和善的婦人,一身高貴的和服,盤着一個典型的婦人髮髻,身材很消瘦,臉色也十分的蒼白,可能是常年臥病的原因。皮膚倒是保養得挺好,看上去也只有五十來歲的樣子。看向星夜跟戰北城的時候,眼神很溫和,閃爍着點點隱忍的淚花,嘴脣顫動得很厲害,她的眼神看起來跟風蓮娜倒是挺像,看到她,星夜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風蓮娜,直覺告訴她,她的這位奶奶跟她的母親,可能是同樣的一類人,與世無爭,安靜嫺雅。
倒是一個看起來挺親切的老夫人,眉宇間那抹慈祥的柔和星夜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星夜跟戰北城並沒有走過去,就是遠遠的站着,而遠藤凌子跟遠藤凌川則是站在宮本惠的身旁,這個架勢倒是令星夜覺得有點像歡迎她跟戰北城凱旋歸來的樣子。
“星兒,快點過來見見你的爺爺奶奶。”遠藤凌子微笑的朝星夜招了招手,眸光卻一直落在戰北城的身上。
星夜微微一怔,似乎身子有了瞬間的僵硬,而掌心傳來的溫度卻讓她很快的緩和了過來。
“你是叫星夜吧?”還沒等星夜反應過來,宮本惠已經掙脫了遠藤智的攙扶,徐徐朝星夜跟戰北城走了過來。
星夜倒是挺詫異的,這個和善的老婦人竟然還會講漢語,雖然講得很不流利,但語氣很溫和,就像暖暖的海浪親吻着腳丫一般的柔軟,然後,星夜就有些開始犯傻的點了點頭。
“呵呵,我是奶奶。”宮本惠很和藹的笑了笑,枯瘦如材的手輕輕的抓住了星夜的手,細細的端詳着星夜老久,老人的眼中開始流出了渾濁的淚。
“莫讓人看了笑話,這麼大的人,哭什麼?”一個低沉聲音緩緩的傳了過來,星夜下意識的擡頭,只見遠藤智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張帕子遞給了宮本惠。
銳利的眼神又從戰北城跟星夜的身上一閃而過,“看到長輩,你們就是這個反應嗎?”
老遠藤的臉色有些沉鬱了下來,倒是呼風喚雨習慣了,說話總是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而星夜才懶得管他,微微掙脫了戰北城,清澈的眸光望向了遠藤凌川,只見遠藤凌川輕輕的朝她點了點頭,俊美的臉上染着一道病態的微笑,笑容有些蒼白。
星夜這才緩緩地收回了眼神,淡然望了輕輕地擦着眼淚的宮本惠,偏過頭,迎上了戰北城投過來的那深邃的眼神,悄然合上眼睛,點了點頭。
“奶奶……”清涼而悠遠的聲音跟那道渾厚的低沉聲重疊在了一起。
正在擦着眼淚的宮本惠怔了一下,不禁熱淚盈眶,伸手緊緊地抱住了星夜……
期盼了多少年了?自從知道自己有個孫女之後,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她,若不是長年染病在身,不能出遠門,她又豈不會親自尋找過來?遠藤凌子又不在她身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所有的消息都盡力的封鎖,不讓它傳到日本,不然,憑着山口奈子的實力,又怎麼可能二十多年都尋找不到遠藤凌川的蹤跡?
其實,宮本惠還是第一次走出日本的,這麼大老遠的趕來,不過也是因爲感覺到自己時日不多,只是想趕在臨走之前,能看一眼自己的孫女跟孫女婿罷了。
星夜感覺自己的肩頭傳來了一陣溼意,良久,宮本惠才擡起頭,眼裡已經恢復了一片澄明,接着,手腕上傳來了一陣冰涼的觸感,星夜詫異的低下頭一看……
一個晶瑩剔透的翡翠色鐲子已經穩穩的套在她的手腕上,古樸的花紋,紋理倒是很清晰,上面還帶着宮本惠那微暖的溫度。
“能見到你們就好,這幾天一直輾轉難眠,就怕會堅持不到這一刻,還好,還好,奶奶見到你們,精神就好了很多……”
宮本惠一手拉着戰北城,一手拉着星夜,語氣頓時有些微弱了起來,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星夜一個警惕,頓時扶住了宮本惠。
“我們回去說話。”說着,便扶着宮本惠往大廳內走了去……
回到大廳內,鍾文博早就讓人弄好了晚餐,一家人圍坐了下來,雖然說算是一餐團圓飯,但是大家並不見得吃得很開心,因爲宮本惠身體的狀況十分的糟糕,根本吃不下東西,無奈之下,星夜只有讓戰北城將她抱上了樓,伺候她把藥吃了下去,再喂她喝了幾口粥,老人家才安安靜靜的睡了過去。
大家也都沒有什麼胃口了,遠藤凌川默不作聲的守在了宮本惠的牀頭,遠藤智則是守在牀尾,遠藤凌子望着面對面坐着的父子,心頭不禁感慨萬分,拉着星夜跟戰北城緩緩的離開了房間,但願,這次,他們能將心結解開。
星夜不知道遠藤智跟自己的父親都說了些什麼,她只知道,當她看到遠藤凌川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臉色很蒼白,眉宇間卻有了一絲舒緩,身影依然還是孤單落寞異常。
而星夜並沒有追上去詢問,依然還是靠着欄杆,擡着頭遙望着漆黑得跟塊墨似的,深沉得化不開的天空,一臉的嫺靜悠遠,纖細的身姿搖曳在冷冷的夜風中,孤高而清遠。
戰北城被遠藤凌子叫過去談話了,忽然之間,星夜就感覺到這個世界離她真的很遙遠很遙遠,隱隱約約之間,她似乎看到一張無形的命運之網在撒向她,心底猶然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有時間還是將你那姓名給改過來吧,既然是遠藤家的孩子,怎麼能不姓遠藤?”低沉的語氣裡帶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不用想,星夜也知道,站在她身後的,應該就是她那個名義上的爺爺。
“不用了,姓風沒什麼不好。”星夜淡淡的回了一句,她其實不想跟遠藤家扯上關係的,反正,自己的父親現在就在自己的身邊,她不稀罕什麼大家族大身份的,只要父親能平安的呆在她身邊,一家人平安的生活着,她就覺得滿足了。
“你骨子裡流着遠藤家的血。不姓遠藤你還想姓什麼?”遠藤智低沉的開口。
星夜沒有回答了,只是淡淡的轉過身,漠然瞥了遠藤智那明顯生氣的老臉,小鬍子一聳一聳的。
真是一個沒有禮貌的老傢伙!星夜纔不管他是不是在黑道里能怎麼叱吒風雲,號令羣雄什麼的呢,她很不喜歡遠藤智這樣說話的態度,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爺爺的份上,她根本就懶得搭理他。
“你當年也是這麼要求我父親的嗎?”星夜漠然開口道,徐然收回了眼神,又開始遙遙望着漫無邊際的黑色的天空。
“你說什麼?”遠藤智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說姓風星夜比遠藤星夜更好聽,所以,我不想改。”清冷而堅決的語氣傳來,足以讓老遠藤氣得個半死!
剛剛在房間裡他已經夠忍讓遠藤凌川的了,現在他這樣放下架子,偏偏這父女倆就是一個脾性,固執的讓他火冒三丈。
星夜緩緩回過身,淡淡的望了遠藤智一眼,沒有理會他氣得已經通紅的老臉,徐然提着腳步,悄悄地離開了天台,而後剛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句隱忍的怒罵聲……
‘八嘎!’
脣邊竟然扯過了一道清澈的笑意,沉鬱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本來遠藤智跟宮本惠只是打算過來見見面然後就趕回去的,但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也只能呆上一兩天,等宮本惠身體緩和過來,才能返回日本了。
夜漸漸的,也就深了,寂寥的蒼穹冷冽中帶着一股陰沉,回到房間的時候,就在門口遇見了自己的父親遠藤凌川。
“父親?”星夜輕聲喚了一句。
“星兒……”
遠藤凌川緩緩回過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星夜,黑眸裡充滿了慈愛的流光,“父親有話想跟你說。”
星夜幽然點了點頭,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喝杯水。”將一杯熱騰騰的水擱到了遠藤凌川的手邊,緊挨着他坐了下來。
“父親一直愧對你,不僅僅是因爲你母親的事情,當然還有遠藤家的事情,父親一直活在對你母親的回憶裡,不願意面對現實,當年悄無聲息的離開,原本以爲可以讓你母親活得更好過一些……”
“父親,愛情不是您忍讓就可以得到的,有時候,我們還需要靠自己去爭取,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母親並不喜歡父親的,但是,我知道,爲了我,你們甘願過着相敬如賓般的生活。”
在星夜心裡,此刻突然沉澱着一絲淡淡的悲哀,果然是父女,連感情,也都是犯了同樣的錯誤。
“我也曾經偷看過母親的日記,雖然那時候還不太識字,但依然還是能看得出她每天活得很不開心,因爲她不開心的時候,喜歡在紙上畫一張不開心的臉,可是,我一直很奇怪,爲什麼母親明明不喜歡父親,卻還會生下我呢?”
星夜說話的時候,遠藤凌川是一直看着她的,所以,星夜臉上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被他看在眼裡,他終於也釋然的嘆了口氣,既然她想知道,告訴她又何妨呢?
喝了口水,遠藤凌川黑眸微微一暗,一道朦朧邊染上了那雙黑眸,一段遙遠的記憶在腦海裡也開始慢慢地清晰了起來。
“我跟你母親都是被人算計了,當初要送進來的人,其實不是你的母親,是我的手下在夜總會的包廂裡,意外發現了你的母親被人強行灌下藥,將她從那些人手裡解救出來的,你不知道,雖然我那時候已經神智模糊,但我知道送進來的女人就是你的母親,我忽然發現,這是老天對我最大的恩賜,那是我一輩子覺得上天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當時,我並不敢碰她,怕自己會玷污了她,可是,她竟然還能認出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侵犯了她,事後,我便向你母親求婚了,並且也得到了你外公外婆的默許,你母親起初是不同意的,後來發現自己懷上了你,我便不再有所顧忌,直接從你外公那裡拿到戶口本,悄悄地把證領了之後原本打算帶着她回日本,然而……”
遠藤凌川說到了這裡,沒有再往下說,臉色迅速的蒼白了起來,禁不住輕咳了幾聲。
星夜也沒有再讓他說下去,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父親早點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一直因爲自己是父親跟母親的孩子感到幸福,過去不變,現在不變,將來還是不變。”
然而,星夜並不知道,遠藤凌川已經聽不見她說的這些話了。
“我用婚姻將你母親緊緊的鎖住了,所以,你母親一直都不開心,咳咳,咳咳!她愛的人是你的溫叔叔,不管我怎麼去努力,我始終替代不了他,咳咳!”遠藤凌川忽然有些痛苦的開口,心好像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的傷疤就這樣暴露了出來。
“父親……”星夜擔心又心疼的望着正在吃力的喘着氣的遠藤凌川,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
父親,其實你不需要替代誰,也沒有誰可以替代誰,你便是你,做好你就可以了……
“若不是,若不是因爲懷着你,她早就離開我了。星兒,如此,你母親是不是恨我?恨我束縛了她?”這時候的遠藤凌川很無助,脆弱得像一個易碎的水晶玻璃,沉寂的黑眸裡帶着一份惶恐不安。
星夜微微蹙起了眉頭,暗暗吸了口氣,一手抱住了遠藤凌川的肩頭,“父親,母親沒有恨你,相信我……”
而這時,一道清新而熟悉的氣息襲了過來,接着,肩頭就傳來了一陣暖意,高大的身軀緊挨着自己坐了下來。
遠藤凌川也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深深的吸了口氣,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是兩眼清明瞭,看到戰北城安安靜靜的坐在星夜的身邊,臉上的沉鬱漸漸的淡去了幾分,換上了一道欣慰的柔和。
“父親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北城還要回軍區吧?”平和的嗓音裡顯得很淡然。
戰北城立刻站了起來,“嗯,明天早上回去,我送您回房。”
遠藤凌川點了點頭,沒有拒絕,慈愛的望了星夜一眼,便轉身離開。
房間內,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寧靜,一點聲音也沒有,星夜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裡,手心裡還殘留着遠藤凌川那淺淺的溫度,星眸十分的黯淡,空氣裡四處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憂鬱,隱約之中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全身頓時一陣乏力。
戰北城將遠藤凌川送回房間,給他鋪好牀之後,回到房裡,看到的,正是星夜臉色有些蒼白的躺在沙發裡。
劍眉一皺,心底浮起了一陣濃郁的擔憂,幾個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將星夜抱在懷裡,“星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放我下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頭有點暈,去幫我拿點鎮痛藥過來,就在牀頭的抽屜裡。”星夜吸了口氣,低聲的對戰北城開口。
“去看醫生,馬上去!”戰北城實在是不放心,清雅的小臉蒼白得跟張白紙似的,他可不贊成她亂吃藥。
“我真的沒事,好好休息一下就好,最近事情太多,難免吃不消。”
說着,便扶着沙發緩緩站了起來,戰北城拗不過她,只好抱着她往臥室裡走了去。
“要洗個澡嗎?”戰北城一手端着水,將手心裡的藥丸遞給了星夜,低沉的問道。
星夜徐然接過藥,很快就服了下去,然後才低聲道,“嗯。”
“躺一下,我去給你放好水。”戰北城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星夜的腦袋,有時候,還真不知道她這麼固執是爲了什麼,隱約感覺她最近似乎情緒不太對,有時大半夜睡在他懷裡,竟然也會渾身顫抖,冒冷汗。
星夜聽話的點了點頭,緩緩的躺了下來,輕輕地合上了眼睛。
戰北城將水準備好回到牀邊的時候,星夜已經睡着了,蹙着眉頭睡得並不安穩,嘆了口氣,只好又返回浴室裡擰了張熱毛巾回來替她簡單的擦擦,便讓她繼續睡去了。
大半夜的,天台的風很冷,一道淡淡的煙味迎風襲了過來,戰北城就是這麼披着一件風衣屹立在寒風中,兩指間夾着一隻剛剛燃起的煙支。
“這麼晚還沒睡,是在爲孫小姐擔心嗎?”
身後忽然傳來了鍾文博那低沉的嗓音,戰北城徐然回過頭,見到鍾文博手裡正拿着一瓶酒跟兩個杯子站在自己的身後。
“鍾叔叔。”戰北城低聲喚了一句。
“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吧,看你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幾杯酒下去,回去睡一覺,明天醒過來,就什麼都忘記了。”鍾文博笑了笑,幾步走了過去,在桌子旁坐了下來,隨手給兩個杯子倒上了那酒紅色的液體。
戰北城莞爾一笑,欣然也走了過去,在鍾文博的對面坐了下來,“鍾叔叔怎麼這麼晚也沒有睡?”
鍾文博將其中的一杯酒挪到了戰北城的跟前,笑了笑,“跟你一樣,睡不着。”
戰北城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拒絕,悠閒的執起酒,跟鍾文博碰了一下,然後便一口喝了下去。
“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戰北城眯着眼,淡然望着鍾文博,低沉的問道。
“還好,新年很快就要到了,誰能不忙?之前大家都在忙着購物商城的事情,現在,這項工程已經進入了收尾工作了,倒是可以鬆了一大口氣了。”鍾文博嘆了口氣,擡起頭望着戰北城,“其實,老爺一直想給孫小姐找個得力的助手,所以之前一直屬意查理做他的孫女婿的,所以當初聽說孫小姐嫁給了你,脾氣可不小,不過,照現在看來,他也可以放心了。”
而聽了鍾文博的話,戰北城並沒有把話接下去,默不作聲的滿上了酒,又是一杯下肚,黑眸裡沉澱着一絲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濃郁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