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的,彷彿漂浮在混沌的蒼茫之中,眼皮很是沉重,想要睜開,卻發現渾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隱約之中手心傳來了一陣淡淡的溫暖,紊亂而略微急促的呼吸聲才緩緩的平靜了下來。
明明脆弱得跟塊玻璃似的,卻總是表現出一副冷淡無所謂的樣子,這事情也只有她纔會做,又笨又固執,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還天真爲別人考慮着,攤上這麼一個小女人,戰北城第一次感到沒轍了。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也該醒了,窗外的陽光都亮了。
緩緩的拉過她的那隻柔軟細膩的小手,輕輕的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清晨的陽光暖暖的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照了進來,房內一時之間金光柔和,一室的陰霾也淡去了幾分。
修長的指尖輕輕將她散落在臉上的青絲撥到了耳後,清澈潔白的小臉依然帶着一絲蒼白,但呼吸卻很平緩了。
深眸裡沉澱着無法融化開的深情,漆黑的瞳孔早就沒有了平日裡的嚴肅內斂,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抹濃郁的擔憂。
將她的手收回被子裡,緩緩收回手,正想出去抽支菸,而很快,冰涼的素手便已經抓了過來。
“你要去哪裡……”清亮而沙啞的嗓音傳了過來,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
戰北城深深的吸了口氣,一直吊在心上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很快便回過身,深邃的眼神直直落在了星夜的臉上。
沉重的眼皮終於動了動,有些吃力的睜開了,清麗的流光頓時佈滿了一室。
醒了就好,戰北城默默的注視着那張清雅的臉蛋,卻久久沒有說話。
星夜撐着牀,慢慢的爬了起來,一邊蹙着眉頭用那沙啞的嗓音問道,“我睡了很久嗎?父親怎麼樣了?我要去看看他!”
說着,便拉開了被子,就想要下牀。
而戰北城便是一語不發的坐在那裡,深眸緊緊的鎖着星夜,分明帶着一絲心疼的責備,終於還大手一伸,壓住星夜的肩頭,讓她靠着牀頭坐了下來。
“他沒事,剛剛還過來看你,先喝杯水。”
轉身利落的倒了杯溫水,緩緩的遞到了星夜的嘴邊,星夜倒是很聽話的伸手,正想接過來,但戰北城手一收,星夜詫異的擡起頭,望進那雙沉寂的眼眸裡,黑眸的意思很是明顯……
“我可以自己來……”星夜小聲的開口,聲音分明有些底氣不足,看到他眼底的那道沉鬱,她心頭竟然有些害怕起來,理虧的別開頭,不想去看他。
“再不喝就灌下去!”堅硬而低沉的嗓音傳來,傻瓜都可以聽得出某人在生氣。
星夜有些委屈的回過頭,很快就拉下那張淡雅的臉,美麗的清眸裡流光依然清澈動人,卻是帶着一道淡淡的酸澀,定定的望着戰北城,就是不說話。
打不得,罵不得,連兇也不行,他戰北城還是第一次這樣的憋屈,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裡的血絲已經退下了一些。
“你睡了一天一夜,父親已經清醒過來,沒什麼大礙,注意休養就行,不想住院,已經跟鍾叔叔還有姑姑他們迴風宅了,先喝杯水潤一下嗓子,餓了沒有?”放柔的聲音,又緩緩的將杯子遞到了星夜的脣邊。
星夜這才稍稍緩和了下來,兩隻冰涼的素手輕輕地握上了那隻大手,緩緩地低下頭……
“來吃點東西。”戰北城將空杯子放了回去。
“我想吃西紅柿炒蛋。”星夜姑娘難得的提一次要求,她現在是真的覺得餓了,肚子裡空空的,就想着他做的西紅柿炒蛋。
“回去再整給你吃,剛剛清醒過來,讓媽給你整了點小米粥。”戰北城低沉的開口,很快就從保溫瓶裡倒了一碗粥出來。
“你守了我一夜?”星夜睜着那清麗的眸子,幽幽的望着男人那張剛毅的俊臉,小聲地問了一句。
戰北城動作一停,黑眸一轉,精銳的眼神淡然地掃了星夜一眼,渾厚的嗓音帶着一絲深沉,“不然,你以爲還會有誰願意守着一隻飯桶?”
說話真傷人!星夜蹙了蹙眉,緩緩的收回了眼神。
一口香氣四溢的粥出現在了眼前。
“不燙,可以吃。”戰北城低聲開口,語氣裡夾着一絲輕柔,倒是比平日裡多出了幾分溫柔。
星夜也沒有再拒絕,直接張口就吃。
“你怎麼會突然返回來?”星夜的神智倒是已經恢復了,嘴裡半含着粥,有些驚訝的開口。
“這帳回去再跟你算!回去把該交代的,都交代過來,要不然寫個報告彙報一下也可以,二選一,你自己看着辦。”
毫無商量的語氣帶着不可違逆的堅決,本來就知道自己理虧的星夜頓時也只有默默的低下頭去,像一個知道做錯了事情的小女孩。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星夜慢慢的嚥下口中的食物,淡淡的開口詢問道。
“把粥喝完,我們就回去,小孟已經去辦手續,先把粥喝完。”
戰北城倒是好脾氣了,很耐心的將兩碗粥順利的全部喂到星夜的肚子裡,然後纔開始收拾東西。
遠藤凌川一大早就清醒了過來,掙扎着爬起來,去看了星夜一下子,看到星夜依然還在昏迷之中,心裡便是無限的內疚自責,俊美的容顏一下子老了很多歲,沉寂在心底許久的難過沉痛油然而生,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深深的望了躺在病牀上的星夜一眼,眸光漸漸地冷了下來,吃力的轉過身,極力的要求出院,無奈之下,鍾文博跟遠藤凌子也只好辦理出院手續,直接將他送回了風宅。
天台的風依然凜冽得很,帶着一股刺痛般的疼痛。
遠藤凌川就是這麼獨自佇立的欄杆邊,擡着頭,深邃而孤寂的眼眸遙遙望着寂寥的天際,一時之間,也有那麼一瞬間想要追隨天邊的那抹孤雲而去。
這個世界,似乎也就是這樣了,沒有了希翼般的空虛。
“哥,你纔剛剛出院,怎麼能一個人跑天台上吹風來了?”清淡的聲音是來自於遠藤凌子的,美目裡泛着絲絲擔憂,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遠藤凌川的身旁。
“哥?你怎麼出來了?你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見到遠藤凌川沒有聽到似的,遠藤凌子又開口道,偏着頭,直直的望着遠藤凌川。
“沒事,不用擔心。”遠藤凌川沉聲回了一句,悄然回過身子,很冷靜的望着遠藤凌子,俊臉上依稀還帶着一絲病態的蒼白,“什麼時候回日本?”
聞言,遠藤凌子微微一怔,輕聲喊了一聲,“哥,你?”
遠藤凌川有些釋然的笑了笑,又是輕咳了幾聲,俊眉微皺着,語氣卻很平淡,“多預訂一張機票。”
“哥,你這是要…是要跟我,跟我一起回去嗎?”遠藤凌子眼底閃過了一道震驚。
遠藤凌川徐然點了點頭,“咳咳,咳咳!一起回去吧。”
遠藤凌子大吃一驚,要知道,當初,不管老遠藤怎麼使手段,也無法讓她這個淡薄的哥哥願意插手他們的事情,雖然出身黑道世家,但遠藤凌川卻依然習慣了獨來獨往,喜歡到處環遊旅行,很少過問他們之間的事情,而現在?
“你不用牽涉進去,交給我就可以了,哥,你跟星兒本來就應該簡單而幸福的生活着,你不用……”
聞言,遠藤凌川微笑的搖了搖頭,孤寂的聲音染着無邊的蕭瑟,“娜娜不在,我還怎麼幸福?”
說着,枯瘦的手指刷過衣袋,緩緩的從大衣的衣袋裡掏出一沓資料,遞給了身旁的遠藤凌子,“我知道,你跟父親一直都在收集這些,有了它們,山口家可能就逃不了了,上面都是這些年來山口犯罪的證據,我跟你回日本吧,山口奈子的目標一直都只是我,我回去,這邊也會少了很多事情。”
遠藤凌子驚訝的接過遠藤凌川遞過來的資料,粗略的翻看了幾下,眼底閃過了一道不可置信的光芒,“哥……你是從哪裡弄得這些東西的?”
苦笑了一聲,遠藤凌川沉聲道,“他們的交易多在海外,父親架空我的權力,讓我淨身出戶之後,我便失去了一切保護娜娜的權利,想我死的人太多,無奈之下,也只有離開她們,打算去遠足,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個秘密,捲入那次海難,其實也是因爲當時追蹤發生的意外,若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還是有些困難,除非有人協助,日本那邊很多人都是山口的人,他們就像那牆頭草,風往哪邊吹,他們就往那邊倒,不信任的人,自然還是不能用的。”
很冷靜,很平靜的聲音,深眸裡沉澱着一絲蒼涼的無奈。
“我很早就讓父親將遠藤家的勢力都漂白了,我們在收集對方的證據的同時,對方也不會對我們放鬆警惕,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去做,那天父親跟我講了許多,我無法釋懷他當初對我跟娜娜所做的一切,不管他出於何種目的,所以,我沒有喊他父親。星兒終究還是遠藤家的孩子,不管她姓風,還是遠藤,骨子裡終究還是留着遠藤家的血,父親老了,家族裡很快就要大換血,那時候,一切都會變得身不由己,一旦他們得勢,我們的日子便難過了,唯有趁着現在父親還在,儘快動手,才能讓他們胎死腹中……”
遠藤凌川分析的很透徹,也看得很明白,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盡不了丈夫的責任,那麼就好好的將這份父愛努力地補償給星兒吧。
遠藤凌子終於開心的笑了笑,伸手擁抱住了遠藤凌川,“這纔像我那堅韌不屈,像聖山一樣高大堅強的哥哥!”
“對不起,凌子!”遠藤凌川有些內疚的開口。
“沒關係,哥哥若是早點醒悟,我們一家人早就幸福了,包括我那未曾謀面的嫂嫂!我等下回去,馬上就預訂好機票,三天後飛回日本,母親這回一定會很高興了,父親也會欣慰的。”
……
兄妹倆心情似乎挺不錯,聊了很久,遠藤凌川終於還是因爲身體還虛弱着,不勝寒風,只好任由着遠藤凌子扶了回去,侍候他服下藥躺牀上休息之後,便悄悄的離開了房間。
空蕩的走道里傳來了遠藤凌子那鏗鏘的腳步聲……
“遠藤小姐。”正當遠藤凌子正要轉過拐角的時候,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低緩的嗓音。
遠藤凌子略微詫異的停下腳步,徐然回過頭,只見鍾文博正筆直地站在自己的身後,手臂間環着一件紫色的大衣,看起來很眼熟。
“怎麼了?鍾先生?”遠藤凌子對鍾文博的印象不錯,這兩天她都是住在風宅裡的,倒是跟這位鍾管家簡單的交流了幾次,知道這位鍾管家似乎不怎麼中意說話,也很少笑,似乎只有對星兒跟哥哥的時候纔會偶爾溫情流露,看得出,他同樣是一個深沉內斂的男子,歲月的風霜早已經在他臉上刻下了一道道不可磨滅的痕跡,但那雙鷹眸越來越精銳,倒是一個不得多得的人才,遠藤凌子在心裡暗暗的肯定了一句。
只見鍾文博又往前走了兩步,最後在遠藤凌子的面前停住了腳步。
“遠藤小姐把衣服落在醫院裡了。”
說着,便將手上的大衣遞了過來。
遠藤凌子微微一怔,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幾秒鐘過後,才欣然將衣服接了過來。
“謝謝你,鍾先生。”溫婉禮貌的朝鐘文博點了個頭。
鍾文博默默的點頭回禮,便轉過了身,正欲邁着步子往前走了去。
“鍾先生介意一起坐下來聊一聊嗎?”遠藤凌子突然開口問道,“我跟哥哥過兩天就要回日本了,星兒這邊的事情……”
“那就去後院的花架下坐坐吧,孫小姐跟老爺平日裡就喜歡坐在那裡看看天空,聊聊天。”
“好。”
而依然還在醫院裡的星夜,也收拾妥當了,安安靜靜的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等着小孟將手續辦完,然後出院。
戰北城就坐在星夜的身旁,替她準備好藥。
“把藥吃下去。”
星夜偏過頭,緩緩地將視線移到了他的手心裡,在看到那一大把形態不一的藥片,微微皺了皺眉。
“我已經沒事了,只是前段時間太累而已……”
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戰北城已經將藥片塞進星夜的手裡。
“聽話。”聲音很是低沉而溫和,卻已經帶上了一絲沙啞,星夜驀然擡起頭,靜靜地仰望男人的那張俊臉,不期然留意到了他隱藏的眼底深處的那一絲淡淡的疲倦。
星眸閃過一道淡淡的暖意,欣然笑了笑,潔白精緻的容顏頓時如蓮花般的開放,就這樣在他那淡淡的溫柔的目光中,一隻小手緩緩的刷過膝蓋,找到他搭在膝蓋上的那隻大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而那隻大手很快翻了過來,輕輕地握住了那隻小手,很快,又變成了十指相扣。
對着他淡淡一笑,才悄然的低下頭,將手心裡的藥片一把全部塞進了嘴裡,而戰北城便默契的將水遞到了她的脣邊……
“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段時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今早聽鍾叔叔說你還想趕去東南亞?”戰北城沉聲道,眸子緊緊的鎖着星夜那張美麗清澈的臉。
星夜輕輕的點了點頭,擡着頭,一瞬不瞬的望着戰北城,“那邊的事情不能拖,放心,大概半個月就可以回來了,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脆弱,會照顧自己。”
“晚點再過去不成嗎?”
“晚點還有晚點的事情,我還想趁着這次機會,去加拿大看看瑩瑩跟王宇他們,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們了,怪想念的,你若是有時間,就陪我過去?”星夜有些希翼的望着戰北城。
而戰北城卻無奈的笑了笑,將被緩緩的擱到了牀櫃上,大手一伸,摸了摸星夜的腦袋,低柔的嗓音裡帶着幾分寵溺,“最近都只能呆在市裡,一個人,要注意點,多帶一兩個秘書隨行。”
星夜不免有些失望,但卻依然還是理解的點了點頭,“那你幫忙照看一下父親,姑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父親一個人我不太放心。”
“嗯,我一有時間就回風宅看他。”
星夜這下滿意了,舒了口氣,臉色雖然蒼白,但是氣色卻好很多,星眸眨了眨,美麗的流光開始在眼中氾濫着,柔和的溢彩傾瀉而出,像一道盈盈的春陽將淡淡的溫和灑滿了整個天地,於是,戰北城那沉寂的眼眸也開始折射出了一片柔和的溢彩,嘴角勾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
“丫頭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戰北城同志說?”揶揄的語氣帶着一絲笑意傳了過來。
聞言,星夜欣然一笑,徐然站了起來,緊握着他的手,腳尖一轉,便定定的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坐在沙發裡的高大威武的男子,好久,好久,她才輕輕地彎下腰,一個輕吻幽幽的落在戰北城那微涼的薄脣上,他欣然閉上眼睛,默默的去感受。
戰北城忽然間就覺得,好像,漫天的星星都在繞着他們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