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虹嘆口氣,上前輕言細語:“婆婆,你無論如何吃點東西吧,要不身子熬不住呀。”說完半天不見婆婆有反應,黃虹就着暮色仔細一看,婆婆閉着眼睛,臉色通紅,鼻息咻咻,她覺得不對勁,伸手到婆婆額頭一試,天呀,燒得燙手,這下可急壞了黃虹,急忙出門跑去請韋大夫。
藥鋪剛剛上了門板,藥鋪掌櫃趙廣聞正算完帳,和凌佐說着這幾天打算去收購藥材的事,就聽有人敲門:“趙掌櫃,我要買藥。”
凌佐上前開了門,一看是黃虹,便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黃虹姑娘,怎麼自己來買藥呀?你家丈夫怎麼捨得你這麼個水靈靈的娘子出來奔波呀!”
黃虹已經忘了凌佐這個人了,又記掛着婆婆的病情,想趕快買藥回去煎給婆婆吃了,病好快一點,這趙記藥鋪離家最近,所以根本沒有想着這藥鋪裡有這麼個討厭的人,這會兒突然看見他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才恍悟自己應該去別家藥鋪的。
還沒等黃虹答話,趙廣聞聽見了兒子的話,心裡一陣羞愧:“我一生還算正直,怎麼會養了個這麼下流的兒子?”就從櫃檯裡走了出來,問:“波光,你這是怎麼說話呢?黃虹啊,要抓藥嗎?”
黃虹見趙掌櫃在,心裡一定,急忙遞上藥方,說:“我婆婆病了,韋大夫已經開好了方子,我來抓幾服藥。”
趙廣聞接過藥方,一邊抓藥一邊問:“你婆婆病了?”黃虹便向趙掌櫃解釋着。
凌佐在旁邊,礙於父親在場,不好再繼續說下去,於是盯着黃虹的髮式,想着怎樣才能把她弄到手。
黃虹給了藥錢,匆匆離開藥鋪。
凌佐眼睛直盯着黃虹的背影,猜想着那布衣底下的身子該是如何的美妙。
冷不防父親一個耳光打了過來:“看樣子上次史平陵打你還沒打夠,你丟臉還沒丟夠啊?該收斂還是收斂些,人家黃虹才死了未婚夫,你就這樣調戲她,不怕天打雷劈啊!”
凌佐被父親打了,卻沒有生氣,衝父親一笑,不再說什麼,心中打
定主意,一定要把這個小寡婦弄上手。
黃虹不眠不休地侍候了婆婆幾天,史家娘子的身體才漸漸好轉。
看着被黃虹打整得亮堂堂的屋子,史家娘子終於對黃虹和顏悅色起來:“黃虹啊,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不用再天天過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黃虹笑笑:“婆婆,你這是什麼話?這是我做媳婦的分內之事,就盼着你的身體趕快好,我的心裡才踏實。”
史家娘子到底是讀過點書的人,之前的言行是因爲兒子的死訊是個沉重打擊,精神一時錯亂;現在,自己神智漸漸恢復,明白兒子既然已經回不來了,媳婦又鐵口鋼牙地要爲兒子守節,病中侍候自己侍候得無微不至,那再怎麼着自己也得振作起來,不能讓鄰里們笑話自己是個不曉事理的婆婆。
黃虹尋了個空隙,去郎府辭工並拿她最後一個月的工錢,同時與其他人告別。
史嫂拉着黃虹的手,忍不住紅了眼眶:“沒想
到啊,黃虹……”黃虹急忙說:“史嫂,你就別爲我擔心了,我很好。”
黃虹又去跟滕小懷告別:“滕師傅,謝謝你的關照了。還好你沒收我做徒弟,要不有我這種半路逃跑的徒弟,你還不得生氣傷到身體?”滕小懷看着黃虹明媚的臉龐和發上的小小白花,心中難受:“黃虹啊,你以後要做什麼事呢?”
黃虹說:“滕師傅,謝謝你關心。我只能找那種半天的工去做,要不沒空照顧婆婆和我娘。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的。”
拿了工錢,黃虹頭也沒回地走出郎府,她要趕快去找周婆婆。
郎大娘子唐嘉聽說黃虹辭了工,只頭疼怎麼找個如意的下人那麼難,好容易有個稱心的,更何況這個是自己打算將來有用處的,人家卻是留不住,而後輾轉聽說史平陵的事,倒還爲之嘆息數聲。
黃虹早上買菜做飯,在家照顧娘和婆婆,下午便還去飄香閣洗衣,到傍晚纔回來。
黃家娘子一心想把自己調酒的手藝傳給女兒,然而自己動彈不得,手邊又沒有材料,女兒每天也是忙得腳不點地,哪有功夫來學,這事只能暫時擱置起來。
轉眼入了秋,天氣越來越涼,史家娘子的咳喘之症益發重了,請韋大夫來看了幾次,也是無奈搖頭:“身子本來就虛,上了歲數,病症有好幾樣,哪樣都難治,下藥也只是緩解而已。咳喘病人最怕寒冬,黃虹啊,你要注意啊,入冬後一定不能受寒。”
黃虹聽了韋大夫的話,只把那麥冬貝母百部買些來存放,隨時備用。又抓緊時間,趕着爲婆婆做了厚棉襖,又換了厚棉被,想想自己的娘是長期臥牀,於是也爲娘重新換了厚的被褥,加之先前操辦史平陵的葬禮,治療婆婆的病,雖然婆婆也拿了錢出來,可這幾個月來攢下的錢還是花得精光。
黃虹看看空空如也的錢袋,只能趕快再託周婆婆找份新的工作,然而就像才從郎府辭工回來時一樣,想找個只能半天工作的活計太難了,她只得多接些繡活來在晚上做。
安葬了史平陵一個月以後的那天,黃虹陪了婆婆去給史平陵上墳,擺放了些食物,潑灑了點酒水,燒了香,婆媳二人哭了一場纔回家。
黃虹送了韋大夫出門,剛回轉到屋裡,就聽門外有人喊:“史家娘子,史娘子在家嗎?”黃虹急忙應了一聲,出去看是誰。
來的人是個白鬚老者,看上去隱隱有點面熟,黃虹拿不準是誰,也不敢胡亂招呼,就問:“我婆婆病了,正躺在牀上。你有什麼事?”那老者猶豫了一下,說:“就是聽說史家近來家有變故,史娘子身體不好,所以一直不敢來打擾。但我不是事情到了萬不得已了是不會來找她的。”
史家娘子在屋裡聽了一陣,突然想起這人是誰,急忙大聲招呼黃虹:“黃虹哪,把餘官人請進來。”黃虹聽到婆婆出聲召喚,便把這老者請進屋裡。
那老者一臉歉意,進屋坐下便直接說出來意。
原來這位餘官人是史家母子租住的房屋的房東。一般快到年底時他就來收明年的房租,但今年卻
不是爲這個而來的。
老者說:“史家娘子,你兒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請節哀順變!就因爲這個原因,我才猶豫着到底該不該來找你說,所以耽誤到今天才來。本來這屋子你家租着,也愛惜得挺好,可以一直租下去……”
“但是,這房子明年起不能租給你們了……我有個兄弟,一直在外面漂泊,前幾天捎信回來說,年紀大了,想葉落歸根,安頓下來,所以要回楚州來住。我這兄弟,自小和我感情就好,我是巴不得他馬上回來啊。可他回來後,我那裡屋子也不大,住不下他一家人,我自己又有這出租着的房子,沒理由要他置辦新的房屋,所以我答應他回來住這裡……”
“所以啊,不好意思了,史娘子,這房子再過一個月就到期了,到期後我也就不繼續租給你家了,只好麻煩你自己重新找地方住了。實在對不住啊!”
聽了老者的話,史家娘子一下子愣住了,她根本已經忘了這房子快要到租期的事了。
本來這十多年來就一直住在這裡,她已經完全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了,加上史平陵長大以後,這對外交涉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所以她根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的事。
但見房東言詞誠懇,不像是說假話,自己也不能說不搬,唯有點頭應允,又略講了幾句後,老者見事情已經說成了,便站起告辭,黃虹將老者送出門外。
回到屋裡,黃虹見婆婆又開始哭,便耐心勸慰起來,史家娘子一邊哭一邊說:“我不是擔心自己沒有去處,只是想着平陵的魂魄萬一回來看我,找不到我怎麼辦?”說得黃虹也淚漣漣的。
和婆婆商量好以後,第二天一早,黃虹便出門去幫婆婆尋找新的房子,孰料不知爲何,這房子竟是極難租到,有空房的,也是大屋子,價錢高得嚇人。
黃虹怏怏回到史家,跟婆婆報告了今天的結果,史家娘子重重嘆氣。昨夜黃虹走後,她把史平陵留給她的裝生活費的袋子找出來一看,只剩了一兩多銀子和一些銅錢,這些錢,別說是租一年的房子,就是租半年也不夠,何況如果租了房子,拿什麼來生活呢?
黃虹見婆婆臉色難看,不知道婆婆也快沒錢了,只道是婆婆不滿意自己沒有找到房子,於是小心翼翼不敢出聲。
史家娘子見媳婦的表情,這才說出原委來。黃虹奇怪道:“平陵哥的工錢不是挺高的嗎?怎麼會一點積蓄也沒有?”史娘子便把兒子這次出去把全部積蓄帶走的事說了,因爲也不知道他拿去是做什麼用,婆媳倆還猜測了半天。
黃虹見是這個緣故,便大着膽子說:“婆婆,昨天那個餘官人走了以後我就想到了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法子,只是當時怕說了你不高興,今天看這狀況,還非用我的辦法不可呢。”
史家娘子見黃虹胸有成竹的樣子,便問是什麼辦法,黃虹笑盈盈地說:“我說,婆婆你不如搬到我家去住吧。一來我不用再兩頭跑,可以省時間做事,二來你和我娘有個陪伴,說說話,比一個人悶在家裡好多了,三來嘛,還省了房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