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奇明是這樣想的,既然是自己家出了錢請貝磊辦事,那麼自己和他之間就只存在着一種類似生意往來的關係,我出錢你辦事,就這麼簡單,我還怕你做什麼,何況如果事沒辦好的話,我還可以不付錢給你,那時就是你有求於我了。
平陵看在眼裡,氣在心上:“這個文奇明真是狗眼看人低,結交朋友不應以貴賤來分,哪怕這是因爲替考這件不光彩的事開的頭,能結識貝磊這樣的人也是一種運氣,怎麼他會沒這個
意識呢?”
貝磊根本不介意祁家人態度的轉變,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
他這幾天憂心的是另一樁事——榴生這孩子到底是平陵的還是文奇禮的。
祁家下人見主子對貝磊的態度有了轉變,故而對他也不十分恭敬上心了,所以有時他要拿個什麼東西找個什麼東西,又不能自己到處亂找,門外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有個人候着,於是就只能自己到下人房裡去叫人。
這樣來來去去,下人們在他面前也不避諱,甚至因爲多了個可以傳播祁家醜事的機會,而在貝磊面前把平陵被戴綠帽子當做笑話大肆取笑。
貝磊初一聽,覺得難以置信,平陵從外貌到個人品行,都不是那種會讓妻子背叛自己的男人。可是聽得多了,就知道這不是空穴來風,下人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最大的證據就是榴生這孩子,而且,他親耳聽見了一番對話。
那天,平陵被祁大官人叫出去辦事,貝磊不知道,往他房裡來找他。
屋外竹架子上晾着榴生的尿布,貝磊見了,想起上次看見平陵小心翼翼踮起腳尖走路,怕驚醒睡着的孩子的樣子,於是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這時,房裡傳來了男人憤怒的聲音:“我說阿景,榴生這孩子到底是我的還是平陵的?”
貝磊大驚,忙停住了腳,側耳細聽。
屋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你倒是給我說啊!光哭有個屁用!”
屋裡一個女人邊哭邊就說:“……我也不知道……三少爺,我心裡好怕啊……要是榴生是平陵的孩子,我心裡倒又安定了……可是,現在長着長着……榴生跟平陵一點也不像……而且,你看……”
屋裡就只有那女人抽泣的聲音,接着就聽見榴生“哇哇”哭了起來,緊接着就聽見那男人興奮的聲音:“阿景,榴生是我的兒子,太好了,我這就跟我父親說去……”
就聽見那女人的哭聲:“三少爺,別去,求你了,先別去……”不知那女人在屋裡做出了什麼舉動,那男人就說:“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貝磊恐那男人立即出來撞見不好,急忙躡手躡腳跑了開去,那男人的聲音他不太熟悉,但他聽過,是祁三少爺文奇禮的聲音,那女人的聲音他就十分熟悉了,是平陵的娘子阿景的聲音。
平素聽下人們的傳言,貝磊總歸不相信,想着不過是下人們嫉妒平陵編排出來的,可今天聽到這麼一番對話,直接坐實了榴生並不是平陵的骨血。
貝磊心裡憤怒之極,平陵對榴生疼愛成那個樣子,養的卻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一直被矇在鼓裡,這
簡直是欺人太甚。
當天晚些時候,貝磊估摸着平陵應該回到他自己的房裡了,就急急過來找他。
一進門,就見平陵一手抱着榴生,一手忙着舀水到鍋裡,準備燒熱水給孩子洗澡,看見貝磊來了,平陵忙把孩子遞給貝磊:“貝兄,你幫我抱一會兒孩子。”說完就坐下來忙着燒火。
貝磊接過榴生,手忙腳亂,不知怎樣抱才穩妥,見孩子正睜着烏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咧開無牙的嘴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貝磊愣住了,孩子的笑容可真純淨。
“哎,哎,平陵,榴生衝我笑了。”
“真的!我看!”平陵一下子從小凳子上跳了起來,搶過了孩子:“哎呀,是真的,他也衝我笑了。”平陵笑得嘴巴比孩子的嘴咧得還大。
貝磊看着平陵父子倆相對傻笑的模樣,剛纔準備把自己今天下午聽見的對話告訴平陵的決定煙消雲散了。
回到自己房裡,貝磊坐下來仔細一想,立即慶幸多虧有榴生的笑容打了個岔,他纔沒有向平陵說出實情。
幸好幸好啊!貝磊捶了一下腿,他自己平時也是一個細心的人,今天因爲替平陵氣憤而差點做了件錯事。
眼見着即將出發去參加省試,如果這個節骨眼上告訴平陵榴生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那豈不大大影響了平陵的心情,影響他省試的成績了嗎?
還是等省試完畢再說不遲,貝磊這樣在心裡決定,反正阿景和榴生也跑不了,這個事實也改變不了。
貝磊自此暗中觀察阿景,還真被他看見過兩三次她跟三少爺文奇禮舉止曖昧、眉目傳情的場面。
貝磊心裡嘆氣:“平陵這個兄弟,人各方面都還算不錯,怎麼會攤上這麼一個娘子呢?他的人生真是苦上加苦了。”
因爲注意到阿景,難免也就關注下人們對她的議論,貝磊這才聽說,是大少奶奶幫阿景保的媒,要不以平陵的人才,哪裡會看得上阿景這個長得不算漂亮的丫頭。
大少奶奶貝磊是見過的,人可厲害得緊,總不會是因爲像下人們說的,是阿景去求大少奶奶保媒就幫這個忙,如果主僕倆的交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大少奶奶怎麼會對阿景這麼不守婦道的行徑絲毫不管呢?
想起祁大官人對平陵的重視,下人們對平陵的妒忌,還有平陵將來要做祁家管家的說法,貝磊就皺起了眉頭來,那就危險了,大少奶奶主動爲阿景保媒是不是想要利用阿景控制監視平陵呢?
貝磊心思細密,一下子便把祁家上下對平陵的各種態度想得透徹明白,頓時對自己的這個兄弟無比同情:“他在這個家裡,只是一個外人罷了。看他現在在祁家貌似幫着湛應全管家,好像很得祁家人器重,可是祁家上下,只不過是打着平陵救命恩人的旗號在利用他而已,他得到的好處就是有個棲身之地,有個溫飽之地,再有就是一個讀書的機會。兩廂一比較,平陵對祁家的付出要多得多,何況還很有可能要付出一輩子。”
貝磊在心裡暗暗計較着,想着怎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幫上自己這個兄弟的忙。
到了出發那天,祁家送行的儀式就較去年隆重
得多了。
貝磊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着祁家上下虛僞的面孔,在這個亂哄哄的場合裡,唯一使他感到溫馨的是平陵抱着榴生親了又親,依依不捨的場面。
省試那天,文奇明一反常態,早早起牀做好準備,催促上英拿上備好的物件。
在考場門口,打發了上英離開,文奇明便站定了腳,朝貝磊拱手,低聲說:“那就有勞貝年兄了,我靜待年兄的佳音。”
貝磊只是笑笑,回了個禮。
大家等待驗身的時候,平陵糊塗了,貝磊不是沒有應試資格嗎,怎麼他也要準備驗身進考場呢?
正在這時,就聽見查驗的雜役在叫:“談真儀!談真儀!”就聽貝磊應了一聲,走上前去。平陵霎時間明白了貝磊這次的方法,自己的心不由得跳了起來,卻見貝磊鎮定自若,解衣讓雜役在身上檢索。
平陵又排了一陣才輪到自己,等他驗完身進場後,已經找不到貝磊和文奇明的蹤跡了,也不知他們的考號在哪裡。
平陵心神不定起來,貝磊這次的方法顯然是冒名頂替那個“談真儀”入場,風險要比上次的替名要大多了,要是剛纔驗身時正好有認識談真儀的人在旁邊的話……平陵身子一抖,不敢想象下去。
另一方面,平陵就在想,貝磊冒名頂替談真儀入場,他就不能再把考卷的名字改成文奇明瞭,總不能那個談真儀會願意吃虧吧。
平陵稀裡糊塗想了半天,腦袋裡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亂七八糟,直到差役喝道:“接水!”他才醒悟過來,端起自己的陶缸接水,把注意力轉移到考試中來。
五天過後,平陵出了考場,伸長脖頸四下尋找貝祁二人的蹤影,等到考生們都散得差不多了,也不見二人出現,他心裡發慌,急忙回同福客棧去。
貝祁二人早已回到客棧,各自收拾沐浴。
平陵一顆心才落定了,也忙打水洗涮,纔剛剛穿上褲子呢,貝磊就來敲門了,平陵聽見是貝磊的聲音,忙開門讓他進來,急不可耐地問他這幾天如何。
貝磊卻只顧欣賞平陵身上的花繡,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
平陵見貝磊神情淡定,心也就放了下來,拿起衣裳穿了起來。
貝磊在旁邊便說:“在祁家的時候,就聽下人們說平陵你身上的花繡是如何的精美,現在看來,果然不是虛傳,這些花也是在賢弟你身上,配着你這個人才美,要是換個人的話……”
貝磊說着就搖頭:“那定是粗俗不堪。”
平陵苦笑:“兄長就別打趣我了,在祁家,這身花繡不知給我帶來多少麻煩,連阿景也不喜歡,弄得大熱天裡我在自己房裡都不敢打赤膊。”
貝磊聽到阿景的名字,頓了一頓,卻說起另一個話題來:“賢弟這次考得如何?”
平陵想了一想:“跟前兩次考出來的感覺差不多。”
貝磊點頭道:“那就好。自賢弟,這次京裡來的主考官是禮部侍郎宋熹。依規矩,他算是你們的老師,你們便是他的門生了,不管以後學業有沒有精進,這層關係是不能斷了的,等明天,你們一起便去投貼拜望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