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裝老者向着這邊笑着招了招手,把藥鋤收到一邊。顧傾城一邊把車子駛入院子,一邊介紹說道:“這是我爺爺,中醫界赫赫有名的大拿,人稱醫癡顧雲川。”
“唔?見家長?我還沒準備好呢。”秦北有些意外的說道:“至少也得買點禮物過來啊。”
顧傾城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誰說這是見家長了?我纔沒有那麼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好不好?
顧雲川在水池邊淨了手,自有傭人遞過來一條雪白的毛巾隨意擦拭了一下,卻沒有先和秦北打招呼,而是衝着藥圃裡大聲說道:“老高,別琢磨我那些寶貝了,過來我給你介紹個小朋友。”
秦北這才注意到,藥圃裡原來還蹲着另外一個老者,正蹲在那擺弄着什麼。聽到顧雲川的聲音,他才站了起來,穿着一襲青色長衫,可惜的是一點仙風道骨的模樣也看不出來,大概是他太胖了的緣故,穿着長衫反倒更像一個滑稽演員多一些。
“顧爺爺。”秦北很自然的打了個招呼,顧傾城的爺爺,當然也得叫爺爺纔對。叫顧老的話,尊重是有了,只是那份親近就少了許多。
“啊……老高也來啦!”顧傾城停了車子,快步走過來的時候,正看到青衫胖子從藥圃裡走出來,連忙打招呼說道。
顧雲川先是衝着秦北點了點頭,“很好,不錯不錯。”轉臉又對顧傾城笑罵道:“丫頭,老高也是你能叫的麼?就算不叫高爺爺,叫聲高老也行啊。”
老高一邊走一邊笑着擺手:“不用不用,不講究那些客套,論輩分,叫聲老高我就挺樂呵的了。”
中醫界和武俠世界一樣,都是最注重傳承和輩分的地方,顧雲川祖上,往上數已知的至少傳承了十餘代,宮廷御醫出了不知凡幾,直到現在都還一直有高家的族人在中央保健委工作,當真是傳承有序,輩分奇高。
衆人隨意應酬了幾句,顧雲川吩咐在花廳置茶。
花廳就設在院子裡,各色奇石砌成框架,鮮花藤蔓爲頂爲壁,微風徐來,端的是飄香四溢。
衆人在石凳上落座,顧雲川道:“雖然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你秦北的大名,最近耳朵裡可是都快磨出繭子來了。”說罷哈哈一笑。
“徒有虛名。”秦北難得的謙虛了一回,引來顧傾城詫異的目光,他什麼時候這麼低調了?
老高笑着說道:“虛名也是名,總比我這沒名的好上許多。”
秦北嘴角抽了抽,老高這話貌似誇獎,實質略有貶低啊,不記得曾經的罪過他啊——奧,原來是他,怪不得看着有些面熟。
秦北盯着老高看了幾眼,他向來只對女孩子記憶深刻,括弧,漂亮的女孩子,至於糟老頭子什麼的,敬謝不敏。
顧雲川笑道:“是不是看他有些眼熟?高家也是中醫世家,他這一輩出現了三個醫道高手,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個兄弟。”
顧傾城小聲道:“他家老大叫高大登,在急症處理中心工作,我的同事。老二高又登,受不了上班工作的束縛,在各大藥店轉着圈的做坐堂醫生,卻是中醫手段最高明的一個,救治病人無數,這位是高三登,雖說也是學醫,但很少親診病人,做的是古籍修復和考證的工作。”
“不錯。”顧雲川道:“他們三兄弟各有建樹,人稱一門三傑。”
高三登拱手笑道:“不敢當,在顧老面前稱傑,您這是打我臉呢。”
秦北笑道:“怪不得你那麼胖的臉,原來是經常被打臉啊。”
讓你丫的說我虛名也是名!我自己謙虛一下也就罷了,你跟着搗什麼亂啊!
“噗……”顧傾城剛端起茶杯,聞言忍不住噴了,花枝亂顫,茶杯失手掉落。
秦北眼疾手快,單手一抄,把茶杯抄在手裡,隨手又劃了一個半圓——登時,衆人不禁瞪圓了眼珠子:這動作也太快了些!
他,他居然把顧傾城噴出去的茶水,全都又收回了杯子裡面!!
換做其他也就罷了,這是水啊,噴出來四下飛濺,怎麼可能在後出手的情形下,一滴不落的收回來呢?!
單單用震驚,已經不足以形容在座衆人此時的心情。
“怪不得!”顧雲川最先回過神來,“早就聽聞,七情針法需要以氣運針,你,你這是中醫和武道同時修煉了吧?”
秦北體貼的給顧傾城另外換了杯子,這才道:“嗯。醫武同修是師傅的要求。”
顧雲川道:“能培養出你這種傑出的弟子,想來尊師也是不世出的醫道高人。敢問尊師名諱?”
秦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不讓說,他怕我給他臉上抹黑。”
顧雲川又是一驚,能教導出秦北這樣的弟子,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臉上有光彩的喜事兒,他的師傅居然認爲可能會丟面——有機會一定想方設法的拜訪一下。唔,似乎聯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高三登在一邊則是驚了又驚。最初他從大哥高大登嘴裡,說起有這麼一位能使用七情針法的小神醫,當時是很是鄙夷的,大概也就是學了一些皮毛樣子,拿出來糊弄人的吧。可時間不久,二哥高又登又拿回來一張秘方,據說也是這小子的手筆!
那張秘方高三登用了兩天的時間進行論據考證,這本就是他擅長的專業領域。考證的結果讓他吃了一驚,組方嚴謹,用量合理,並無絲毫瑕疵。必是丹溪雙君湯——平衝抑帶湯的真正組方!這張雙君的方子,當真是妙不可言。
今兒意外遇見,更是讓他震驚的無以復加,隨意的露了一小手,更是讓高三登心中篤定,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人能使用七情針法的話,必是此子無疑!
高三登這般想着,心中還是稍有不服:他纔多大?看樣子至多二十出頭。
他決定在試探一番,順便也解除一下心中的疑惑。
他又聽了一會兒顧雲川和秦北聊天,找了個合適的機會,說道:“秦醫生,我有一個疑惑想諮詢一下,請秦醫生爲我解惑。”
秦北笑道:“您說,我指導您一下。”
高三登臉色一黑,你還真是不謙虛啊!
秦北想的卻是,反正我裝作謙虛的時候你也一樣看不上眼,索性就不裝了。
“我家二兄前些時日的了一份丹溪雙君湯的秘方,聽說是從秦醫生手中購得……”
丹溪雙君湯?顧雲川眼神一亮,這小子身上,究竟還隱藏着多少秘密?身爲醫學大家,他當然知道丹溪雙君湯在中醫學界的地位。
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君,中藥處方也是如此,作爲對付患者主症的君藥,向來是有且只有一味。
甚至還有所謂的專家學者進行考證,說丹溪雙君湯只不過是後人僞作,故意不留下處方用藥的具體劑量,因爲作僞的人根本無法自圓其說。
“正是。”秦北笑着說道:“我見他對醫學也是相當摯愛,本來是準備直接丟給他的,他非得給錢,我就收了五百塊的潤筆。”
所謂潤筆,就是“處方費”,古時候開處方都是寫毛筆字,跟求人書法作品要給潤筆是一樣的道理。
這一點一定要說明,高三登居然說是從秦北手中購得,這點決不能認。這種方子若是五百塊就賣了,簡直是對張丹溪他老人家的不尊重,更是對中醫傳承的不尊重。別管這是不是高三登又一次設計的圈套,秦北是一定要否認的。
這小子,倒是有個不肯吃虧的主。顧雲川眯着眼暗自笑了笑。不過秦北說的也沒有錯,別說其他人,數年來僅僅是顧雲川自己,在丹溪雙君湯這個名方的研究上面,差不多就已經花了數十萬元——關鍵是還沒有得到什麼關鍵性的研究成果。
高三登道:“我想試問一下,你是如何確定兩種君藥的地位和搭配的呢?”
秦北反問道:“你認爲的君藥是哪兩味藥材?”
高三登道:“柴胡和赤芍。”
秦北道:“錯了。”
“啊?”高三登一愣,他可是對這個藥方鑽研了許久,怎麼可能會在確認君藥這種事情上出現判斷差錯?不僅僅是高三登愣了,顧雲川也坐直了身子,準備聽秦北的分析。
可以說絕大部分鑽研這個方子的人都會認爲柴胡和赤芍會是方中的雙君——但經過研究,顧雲川覺得,大部分人覺得對的事情,未必是對的,他認爲在君臣佐使之中,柴胡的地位,更適合當一味使藥——柴胡作爲婦科疾病的引經藥,是有着相當廣泛的使用範圍的。
“是大黃和赤芍。”秦北道:“大黃平衝,赤芍抑帶。”
“但是……大黃的用量比赤芍低的很多。”高三登有些想不太明白。按照常理,作爲君藥,用量必然是一個方子裡面最大的那一個。
“主弱後強,故爲雙君。”秦北解釋道:“大黃好比李治,赤芍就是武則天。”
“砰!”高三登拍案而起,顧雲川也忍不住連連點頭,兩位老人對視一眼,忍不住說道:“好一個主弱後強!怪不得大黃的用量會比赤芍減少一半!我終於明白了!”
顧傾城這個只對中醫略有涉獵的聽的是雲山霧罩,不過這並不耽誤她心中對秦北產生崇敬之情:好厲害的秦北,居然讓這兩位泰山北斗一般的老爺子,都產生了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的領悟!
“好!好!好!!”顧雲川連連擊掌讚歎,目光落在顧傾城身上,說話卻是對秦北說的:“老頭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顧傾城見老爺子這模樣登時臉就紅了——每次準備讓自己相親的時候就是這幅模樣!
老爺子你千萬別瞎說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