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語音至此略頓,臉上泛起一種極獰惡的笑容,用兩道冷酷的目光盯在蕭瑤臉上,冷冷又道:“我死,死得毫無痛苦,你活,卻活得痛苦已極!因爲你將眼睜睜地看着你的情郎顧朗軒,在‘奪魂芒’毒力發作之下,一點點地爛盡肝腸,那種傷心慘目之狀,定使你無法忘懷,在有生餘年之中,永遠過着食難下嚥、寢難安枕的傷心歲月!”

蕭瑤靜等万俟碧話完,向他搖頭說道:“万俟碧,你且慢得意,假如我當真日睹顧兄身遭慘死,委實將如你所說,今後餘年之中都活得痛苦之極!

但常言道‘吉人天相’,我顧兄一生俠義,大概還不至於落得這等悲慘收抄…

“万俟碧冷笑道:“天相個屁?聵聵彼蒼,哪裡管得了這多人間瑣事?”

蕭瑤一舉手中匕首,揚眉叫道:“老天爺縱管不了,我蕭瑤也管得了!

你心計雖毒,卻決想不到我身邊藏有這柄專解百毒的‘通天犀角’匕首!巴蛸貢膛讀艘簧說道:“這柄匕首當真是‘通天犀角’所制??

蕭瑤笑道:“你不信麼,我來試給你看,立刻用這柄‘通天犀角’匕首解去我顧兄所中奇毒!”

万俟碧狂笑說道:“你趕快試吧,只要你一解開顧朗軒的‘三元大穴’,包管便有一場令你畢生難忘的精彩好戲上演!”

蕭瑤詫道:“聽你之言,難道我這‘通天犀角’匕首竟還解不了‘奪魂芒’的毒力了?”

万俟碧道:“你一臉聰明之相,怎麼竟如此健忘?”

蕭瑤不解問道:“我忘了什麼?”

万俟碧獰笑道:“剛纔我曾說除了‘奪魂芒’解藥之外,你縱有‘千載靈芝’在身,也無法救得顧朗軒的性命,這‘通天犀角’匕首雖是武林奇寶,但比起‘千載靈芝’的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總還略有遜色,又哪裡能夠救得顧朗軒呢?”

蕭瑤芳心欲碎,切齒罵道:“萬死狗賊!…”万俟碧獰笑道:“‘除死無大病,討飯再不窮’,我毒丸在口,萬死無懼,又何在乎幾句臭罵?你少時目睹情郎慘死,必將柔腸寸折,如今且儘量罵我,以作發泄,並讓我欣賞欣賞你的鶯聲燕叱便了!?

他口中雖說得輕鬆,但目中卻兇芒暗射!

蕭瑤如今雖傷心愁急到了極處,但知万俟碧陰毒無比,仍未對他放鬆警覺戒備!

常言道:“眼爲心之苗。”蕭瑤發現万俟碧目中兇芒忽厲,便知必有蹊蹺,已把無上神功“太清罡氣”提聚備用!

果然,万俟碧語音才畢,雙手齊揚!

他是打算把“追魂手”和“狼牙錘”中所藏的幾件毒液、毒針等物,向仆倒地上的顧朗軒打去!

但他雙手一揚,崩簧方按,一股令人窒息的勁風罡氣,業已當胸壓到!

万俟碧自知定無倖免,牙關一合,咬碎毒丸!

那些毒液掃數被蕭瑤所發的“太清罡氣”捲回,反而噴灑在万俟碧的臉上身上!

万俟碧終於在尚未氣絕之前,嚐到他自己所製毒汁的滋味,厲吼一聲,全身潰爛而死!

毒針則多半也被震回,或是打空,或是插在万俟碧所着的綠袍之上!

另有少數三五根毒針,仍因崩簧力勁,透過“太清罡氣”,向顧朗軒打去。

蕭瑤早有提防,發出“太清罡氣”之後,便縱身擋在顧朗軒之前,以作萬一防護!

如今見針光飛來,雙掌凌空再推,也就全數擊落!

蕭瑤細搜万俟碧遺屍,以及“追魂手”、“狼牙錘”的柄門,卻未再發現任何丹藥之屬!

這位“紅衣崑崙”一向聰明絕頂,如今卻弄得雙眉緊蹙,不知如何是好?

她手中仍然持着“通天犀角”匕首,但卻不敢用來救治顧朗軒。

這是万俟碧死前所說的那些話兒,對蕭瑤發生了嚇阻作用!

因爲要想用“通天犀角”匕首解救顧朗軒,必須先行解開顧朗軒被點的“三元大穴”,才能使藥力易於通行。

但藥力既易於通行,毒力也自易於通行,則万俟碧所說,只消“三元大穴”

一解,包管便有一場令自己畢生難忘的精彩好戲上演之語,確實可能實現!

万俟碧口中的所謂“精彩好戲”,自然是顧朗軒毒發斃命,現象慘絕人寰,假如如此,自己目睹之下,情何以堪?除了立即殉情之外,縱或勉強偷生,這種傷心恨事必然畢生難忘,時在念中,真是生亦無趣!

由於這種顧忌,蕭瑤遂手中執着那柄“通天犀角”匕首,滿面愁容地癡癡看着顧朗軒,而不敢下手施救。

顧朗軒則昏睡如死,除了氣息未絕以外,可說是毫無知覺。

他中了“奪魂芒”之處,是在右耳垂上,如今尚可看見一點小小芒尾,露在皮外。

蕭瑤微一凝功,用指甲替他把那小小芒刺從耳垂肉厚之處拔出丟掉,雖不見功,但心中稍安。

跟着,她便想根據“毒蛇齧手,壯士斷腕”之說,用那“通天犀角”匕首,替顧朗軒把右耳割下!

但刀兒才舉,忽又住手,覺得不可魯莽,此舉已失時機。

“毒蛇齧手,壯士斷腕”之說,是指蛇毒未發以前,才應兩害相權,取其輕者。

如今顧朗軒人已暈倒,足證毒力已進體內,自己還想下手,讓他平白失去一隻耳朵,而無濟於事則甚?

蕭瑤正在雙眉愁結,手足無措之際,突然聽得遠處似有江湖人物的奔馳談笑之聲!

她功行深邃,耳力太好,一聽便知來者共是兩人,要從一條迂迴小路上轉過峰角,方可到達谷口。

於是,她首先將那“綠袍秀士”万俟碧的遺屍,以及什麼“追魂手”、“狼牙錘”等,一齊踢入深壑。

跟着,又把顧朗軒抱入亂石堆中足以蔽人的草樹之內。

她是恐怕來人是“西川雙妖”中另外一位“血光聖母”西門紅,則自己少不了又有一場惡鬥,纔將顧朗軒身形藏起,免得萬一照應不周,受了傷損,才真是返魂無術!

至於把万俟碧遺屍暨兵刃踢墜壑下之意,則是希望彼此在一相見下,不要立即抓破臉皮,或許可以仗着靈心慧舌,從敵人口中套出什麼解救顧朗軒之策?

蕭瑤藏好顧朗軒,方待走出,忽又心念一動,把手中“通天犀角”匕首的柄端,塞向顧朗軒口內,使他緊緊含祝她仍然不敢解開“三元大穴”,只希望“通天犀角”的解毒靈效,會隨着顧朗軒口內津液,慢慢流下腹中,或許會有點效用?

安排完畢,蕭瑤便起身走出草叢,並故意踅向一旁,距離這堆亂石稍遠一點。

這時,左面峰角之下,果然轉出二人。

這二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位灰衣道人,女的則一身紅衣,極爲耀眼!

蕭瑤一見那件紅色奪目的鮮豔長衣,便知自己所料十中八九,來人多半是“西川雙妖”之一、“綠袍秀士”万俟碧的老搭檔“血光聖母”西門紅,但那灰衣道人卻不知是什麼來路?

紅衣女子遠遠瞥見谷中有個老婦在負手蹀躞,不禁口中“咦”了一聲!

雙方相距雖有二三十丈,但紅衣女子不過咦了一聲,紅影微閃,足下兩個起落,便站在蕭瑤丈許之外!

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然則“一伸足”之下,應該也可掂得出對方的斤兩?

蕭瑤見這紅衣女子竟擅輕功中極上乘的“千里戶庭”身法,便知“血光聖母”

的功力修爲,定必高出“綠袍秀士”之上!

根據“血光聖母”之號,以及万俟碧口中的“西門大姊”之稱,這西門紅的年齡,至少也應在六十左右。

但眼前所立的,卻是一位年約三十五六,丰容盛-前、風韻猶存的紅衣中年豔婦。

蕭瑤心中忖道:“難怪號稱‘西川雙妖’,照這西門紅駐顏不老的情形看來,果然是有點妖氣!”

她心中在忖度對方,那紅衣中年豔婦的心中,也有點覺得驚異。

她所驚異的是自己由二三十丈以外一晃便到面前,這老婦居然絲毫不帶驚容,依舊靜如山嶽,足見是非凡人物!

紅衣中年豔婦略感驚異之下,先向蕭瑤注目問道:“尊駕氣宇不凡,定是武林同道?”

蕭瑤點了點頭,含笑答道:“多承誇獎,彼此同在江湖。”

紅衣婦人道:“尊駕來此則甚?”

這時那位灰衣道人也自趕到,靜立在紅衣婦人的身左數尺之處。

蕭瑤笑道:“姑娘……”

“姑娘”二字方出,紅衣婦人便佛然擺手叫道:“尊駕請收回這種稱呼,我不過駐顏有術,才青鬢未凋,論起年齡,不會比你小呢!”

蕭瑤是故意調侃,才叫她“姑娘”,聞言之下,遂哦了一聲,佯作詫異說道:

“尊駕能把雞皮鶴髮變作綠鬢朱顏,委實太了不起,真所謂‘不是神仙也是妖’了!”

紅衣婦人道:“廢話少說,我問你來此則甚?”

蕭瑤含笑說道:“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照說我老婆子的遊蹤所及,不應受甚盤問,難道這片山谷,竟是你私有的園囿不成?”

紅衣婦人冷然說道:“雖非私人園囿,但我姊弟已先在此有事,其他閒人,自然不應妄闖!”

蕭瑤道:“你們姊弟?……莫非是指那位穿綠袍的,他……他應該是你哥哥。”

紅衣婦人搖頭說道:“他是我的二弟,我是他的大姊,你……”蕭瑤不等對方話完,便把眼珠一轉,佯作恍然叫道:“呀,我明白了,那位身穿綠色儒衫、左手持爪、右手持錘之人,莫非就是當代武林高手、名震西川的‘綠袍秀士’万俟碧麼?”

紅衣婦人方一點頭,蕭瑤又以兩道奇異的眼神盯在紅衣婦人臉上,失聲問道:

“他是万俟碧,你又是他大姊,則尊駕定然便是威傳八荒、功力超凡入聖的‘血光聖母’西門紅了?”

因蕭瑤語氣之中用了不少褒詞,那紅衣婦人遂也敵意漸減,點頭笑道:“不錯,我就是‘血光聖母’西門紅,這次爲了尋找兩名仇家,才特意遠離西川,來會中原同道。”

蕭瑤伸手掠了掠鬢邊白髮,怪笑說道:“果然是‘西川雙妖’,難怪我在一見你們之下,便覺得有點妖里妖氣!”

剛纔她是滿口“超凡入聖”,“威傳八荒”,如今卻變成“妖里妖氣”,轉瞬之間,易褒易貶,不禁把西門紅聽得一怔!

她雖發怔,尚未開口,那旁立的灰衣道人卻厲聲喝道:“老婆子,休要口出不遜,你若觸怒了西門聖母,將死無葬身之地!”

蕭瑤瞪了這灰衣道人一眼,哂然說道:“狗仗人勢,你是什麼東西,你有多大能耐,能比得了万俟碧左手那隻爪和右手那柄錘麼?”

她再度提起万俟碧的左爪右錘,果然引起了西門紅的注意!

那灰衣道人被蕭瑤加以斥罵,方自怒容滿面,要想有所動作,西門紅卻向他搖手說道:“道長且慢,我還有件想不通的怪事,要向對方請教!”

蕭瑤側轉臉來,向西門紅笑道:“西門聖母,你若有什麼話兒,儘管問我,你們‘西川雙妖’名頭太高,威風太大,我老婆子當不起這‘請教’二字!”

她嘻笑怒罵,語氣接連變幻,使對方根本摸不清她是否含有敵意?

西門紅久經大敵,江湖經驗頗豐,越發覺得這白髮婆婆決非尋常,向蕭瑤盯了兩眼,緩緩問道:“老婆婆知道我万俟碧二弟所用的兵刃是甚名稱麼?”

蕭瑤搖頭答道:“名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万俟碧朋友左手所持是一隻五指箕張的鐵鑄人手,右手所持則是一柄上有不少尖銳狼牙的短柄臥瓜錘!”

西門紅聽她說的絲毫不錯,越發驚奇道:“我万俟碧二弟的‘追魂手’和‘狼牙錘’雖然隨身攜帶,但除非遇上極強對於,向不輕易取用,老婆婆卻是怎生……”蕭瑤笑道:“我因路過此間,走得力乏,遂在那株參天古木的枝葉之中打坐行功,誰知無意之中,看了場精彩好戲!”

西門紅眉頭微蹙,急急問道:“什麼精彩好戲?難道是我万俟碧二弟與人起了爭鬥?”

蕭瑤點頭說道:“不是‘爭鬥’,是‘打鬥’,這場打鬥委實精彩得可稱武林罕睹,要不然我怎會知道万俟碧朋友用的是右手錘和左手爪呢?”

西門紅微一吃驚問道:“我万俟碧二弟的對手是誰?既能使他動用‘追魂手’和‘狼牙錘’,必系絕頂高明人物!”

蕭瑤連連點頭,應聲說道:“着實高明,着實高明,那是一位穿黃衣的年輕貌美的姑娘,她高明得幾乎令那位‘綠袍秀士’万俟碧朋友,有點招架不住!”

西門紅越聽越是吃驚,目閃精芒問道:“有這樣高明的年輕女娃兒麼?

她莫非穿的是一身紅衣?“

這位“血光聖母”竟猜疑到“巴東三鬼”的仇家,自己所欲找尋的“紅衣少女”身上!

蕭瑤答道:“不是,不是,紅黃二色,顯然易辨,我雖老眼昏花,也不致有所看錯,那位手執尺許短劍、把万俟碧逼得手忙腳亂的高明少女,確是一身黃衣!”

西門紅幾乎不敢相信地詫聲說道:“那女娃兒僅以一柄尺許短劍,便把我万俟碧二弟逼得手忙腳亂麼?”

蕭瑤點頭笑道:“豈單手忙腳亂,万俟碧並還負了傷呢,喏,那邊地上,不是還留有血漬?”

西門紅目注万俟碧適才所流的血漬,不由不信地瞠目問道:“結……結果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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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瑤向她一翹左手拇指,含笑讚道:“你們‘西川雙妖’果然不凡,所謂‘盛名之下,必無虛士’!”

西門紅被她贊得一頭霧水,訝然問道:“老婆婆此語何來?”

蕭瑤雙眉一揚,含笑說道:“就在万俟碧人已負傷、萬分危急之時,他錘上‘狼牙’忽飛,爪上‘毒液’突射,並從口中噴出了一線寒芒!”

西門紅聽至此處,失聲嘆道:“這年輕貌美的黃衣女人究竟是誰?我相信她定具絕世身手,否則,我万俟碧二弟決不會大施殺手絕學,連口中所藏的‘奪魂芒’也噴了出來!”

語音至此頓住,以一種緊張神色向蕭瑤問道:“我万俟碧二弟業已盡施絕學,飛‘狼牙’,射‘毒液’,噴出‘奪魂芒’,那黃衣少女難道仍能從容化解,不曾受傷?”

蕭瑤原想套問“奪魂芒”的解毒方法,遂裝得煞有介事地一挑大拇指,揚眉讚道:“那位穿黃衣的少女不單人美,功力奇高,反應也十分敏捷,她在万俟碧朋友猝然發難之際,仍及時發出內力真氣,把什麼‘狼牙’、‘毒液’,多半反震回頭,西門聖母若是注目細看,那邊地上可是有些散落的狼牙和毒液噴灑的痕跡?”

西門紅注目看去,果如蕭瑤之言,自然越發深信不疑,咦了一聲,說道:

“我万俟碧二弟已然殺手齊發,居然仍不能使那黃衣少女略受微傷,真是……”

蕭瑤不等西門紅話完,笑了一笑接道:“那黃衣少女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傷,只不過受傷不重!”

西門紅聞言,急急問道:“略受微傷?那黃衣少女是受了什麼傷呢?”

蕭瑤已把謊話編圓,遂一步步轉向正題,淡淡答道:“她只是被万俟碧朋友從口中所噴出的那線寒芒,打中在耳垂上。”

西門紅道:“見血沒有?”

蕭瑤爲了做作逼真,故意想了一想之後,方點了點頭,緩緩答道:“見了血,我記得那黃衣少女的右耳垂上曾現血絲,但旋即被她拭去。”西門紅冷冷說道:

“拭去有什麼用?那黃衣少女的一條小命,業已交代……”蕭瑤故作不信,嘴角微披,哂然接道:“西門聖母莫作狂言,小小一線寒芒,能有多大威力?那黃衣少女修爲極高,要得了她的命麼?”

西門紅道:“就算她有百年深厚修爲,幾成半仙之體,若無我万俟碧二弟的獨門解藥,也必毒發慘死,無法有所僥倖!”

蕭瑤道:“西門聖母是說‘奪魂芒’的毒力只有獨門解藥能祛,而獨門解藥又只有万俟碧朋友纔有?”

西門紅道:“那是自然!”

蕭瑤冷笑一聲,搖頭說道:“不盡然吧?比如西門聖母而言,你是万俟碧的大姊,總會有他‘奪魂芒’的解藥!”

西門紅道:“老婆婆,你猜錯了,我們雖屬姊弟之交,但所練功力與暗器上所淬的毒質卻全不一樣,我的解藥解不了他的拿手殺着‘奪魂芒’,他的解藥也解不了我最得意的‘桃花化血砂’!”

蕭瑤本想套問西門紅身邊有無藥物可以解救顧朗軒所中“奪魂芒”的毒力,聞言之下,自然大失所望!在失望之下,蕭瑤必須作一選擇!

所謂“選擇”,就是如今究竟應顯示本來面目,搏殺這“血光聖母”西門紅,略泄胸中惡氣?還是設法把西門紅遣走,加以利用,彼此暫時不作衝突?剎那之間,蕭瑤有所選擇,作了決定!她畢竟是胸襟智慧異於庸俗的巾幗奇英,所作的選擇竟是後者!

一般人在心痛情郎身受重傷,性命呼吸之下,多半是選擇前者,要搏殺“血光聖母”西門紅,以求報仇泄憤!

但蕭瑤卻不曾太沖動,偏偏選擇後者,她暗忖,若能把敵人加以利用,遠比逞強搏殺,來得更有價值!

原則既定,答話便有技巧。

蕭瑤靜等西門紅話完,哦了一聲,點頭笑道:“原來非要服万俟碧的獨門解藥無法解除‘奪魂芒’的毒,難怪那位万俟碧朋友會取了解藥,對那黃衣少女加以威脅的了!”

西門紅聽得一怔!目注蕭瑤問道:“威脅?那黃衣少女既中‘奪魂芒’,業已必死無疑,我万俟碧二弟還對她威脅什麼?”

蕭瑤猜出像“西川雙妖”這等邪派人物,多年共處,彼此間的關係不可能幹淨,遂“嘿嘿”笑道:“那位万俟碧朋友是個好色之徒,他因見黃衣少女貌美,遂向她威脅,說黃衣少女若肯順從,成其好事,他便贈送解藥,救她一命!”

西門紅果然聽得眉頭一皺,恨恨說道:“万俟碧二弟老是改不了這種毛病,總有一天……”語音至此頓住,目注蕭瑤,揚眉問道:“我万俟碧二弟把那獨門解藥收藏得極爲嚴密,他……他竟肯當人取出麼?”

蕭瑤笑道:“當然是他自己取出,否則我與万俟碧朋友一向陌生,怎會知道他竟把獨門解藥藏在那等嚴密的所在?”

這不把万俟碧從“狼牙錘”柄中取出解藥之事明白說出,便是蕭瑤的機警聰明之處!

西門紅嘆息說道:“我万俟碧二弟心計極工,誰會想得到他竟把獨門解藥藏在內衣鈕釦之中和‘狼牙錘’的錘柄之內?”

蕭瑤聞言之下,心中又喜又急!

喜的是西門紅居然中計,被自己套問得吐出秘密,原來除了“狼牙錘”柄中,万俟碧還在內衣鈕釦之內藏有獨門解藥!

急的是,既已探出秘密,便應趕緊把這“血光聖母”西門紅遣走,自己好下壑從万俟碧遺屍上搜尋解藥,來爲顧朗軒祛除毒力!

這時,西門紅又向蕭瑤問道:“那黃衣少女接受我万俟碧二弟的威脅沒有?”

蕭瑤笑道:“常言道:”螻蟻尚且偷生,爲人豈不惜性命?‘又道是:’人在屋檐下,誰敢不低頭?‘那黃衣少女起初還在倔強,但等明白非服解藥,性命不保之下,也就接受万俟碧朋友那種威脅的了!拔髏藕轂瀋道:“万俟碧二弟真是無恥,他們難道就在此處席地幕天……”蕭瑤失笑接道:“若依万俟碧朋友之見,我倒有場春色無邊的精彩好戲看,但那黃衣少女畢竟臉嫩,她乞求万俟碧朋友與她去往鄰峰一個幽秘的山洞之中,再復鳳倒鸞顛,成其好事!?

西門紅彷彿醋火欲騰,但仍竭力忍耐,緩緩問道:“老婆婆,那黃衣少女叫何名姓?”

蕭瑤搖頭笑道:“抱歉,我老婆子年邁腦衰,想不大起來了,只彷彿記得,也是個雙姓!”

西門紅道:“雙姓爲數不多,我來提一提,老婆婆或許可以想起?”

話完,立即從“百家姓”的複姓部分,朗聲念道:“万俟司馬,上官歐陽,夏侯諸葛,聞人東方,赫遲皇甫,尉遲公……”“尉遲公羊”的一個“羊”字尚未說出,蕭瑤便以一種觸動靈機的恍然神色,急急叫道:“對了,皇甫皇甫皇甫,那位穿黃衣的美貌女子,正是雙姓‘皇甫’!”

西門紅微吃一驚,自言自語說道:“複姓皇甫,年輕貌美,而武功方面又能勝過我万俟碧二弟的黃衣女子,莫……莫非竟是‘氤氳仙姬’皇甫婷麼?”

蕭瑤連連點頭,含笑說道:“對,對,一點不錯,那黃衣女子,就是叫做皇甫婷,‘血光聖母’莫非認識她麼?”

西門紅不答蕭瑤所問,卻向蕭瑤急急問道:“老婆婆,我万俟碧二弟與皇甫婷去的是哪個方向?”

蕭瑤本想誘引西門紅去往“千鬼壑”中搗亂,如今因急於遣走對方,好下壑尋藥,救治顧朗軒,遂略變原計,伸手指着對壑的一座高峰,含笑說道:“他們是去那座高峰背面的一處幽秘洞穴之中,西門聖母若想前去,需從右側繞行,並需仔細尋找,否則不易發現!”

西門紅把手一拱,說了聲:“多承老婆婆指教,他日江湖再遇,西門紅當申謝忱!”

說完,把手一揮,便與那灰衣道人一同向右側繞過絕壑,奔往高峰背面。

蕭瑤透了一口長氣,趕緊縱往顧朗軒藏身之處,加以探看。

她生恐顧朗軒業已毒發,等不及自己下壑搜尋解藥,豈不抱憾終身,莫補情天,難填恨海?

還好,目光到處,見顧朗軒口含“通天犀角”匕首!

蕭瑤芳心略寬,絲毫不敢怠慢,趕緊飛身下壑!

這道山壑頗爲幽深,蕭瑤馳到壑底,便四處尋找適才被自己一腳踢落的万俟碧遺屍!

但幾乎尋遍壑底,也未發現万俟碧遺屍何在?

蕭瑤大爲吃驚,暗忖万俟碧內傷外毒,分明已死,難道“西川雙妖”果然名不虛傳,他的已死軀殼,還會妖里妖氣的飛天遁地不成?

她一面吃驚,一面目光如電,掃視四外山壁。

驀然間,蕭瑤雙現梨渦,嫣然失笑!

原來,她發現万俟碧的屍體並未遁走,而是極爲湊巧地搭在一株橫生崖壁的古鬆之上,不曾墜落谷底。

山壁苔蘚,一片碧綠,古鬆鬆針,也是綠色,再加上萬俟碧身上所穿是件綠袍,以致極易混淆。

何況蕭瑤馳下之際,目光始終都注向壑底,遂幾乎從万俟碧屍旁經過,也並未有所發現?

如今,她既發現了万俟碧屍身所在,便趕緊猱升登壁。

到了古鬆之上,撕去万俟碧所着的綠袍,發現他的內衣鈕釦果是特巨圓形!

蕭瑤小心翼翼地把一扣剝開,發現西門紅所說不差,其中果藏有一粒丹藥。

万俟碧內衣之上共有五粒鈕釦,蕭瑤遂剝出五粒“奪魂芒”的獨門解藥,滿懷高興,騰身上壑。

解藥既已到手,心上人的安全自然無慮,蕭瑤遂滿面春風,一團高興!

豈知她這滿面春風,一團高興,只是在上壑途中。

等到上得深壑,“春風”竟變作“寒風”,“高興”也變成“”憂急“!

這種情緒上的極端急遽轉變,是由於一樁事兒!

這樁事兒,就是剛纔還躺在亂石叢草間的“紫竹書生”顧朗軒,如今竟失去蹤跡!

顧朗軒如今不是正常人,是個病人,是個身中“奪魂芒”、毒力未解的神智昏迷之人!

既是神智昏迷之人,便無行動能力,則顧朗軒這突然失蹤,顯系被人劫持!

劫他之人是誰?劫他之意何在?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極難尋出,但無論答案爲何?對於顧朗軒來說,卻絕對只會是個“兇”字,不會是個“吉”字!

蕭瑤一向處事鎮定,如今因顧朗軒在神智昏迷之下突告失蹤,情勢一定不妙,卻不禁急得芳心狂跳,呆然莫知所措?

但發呆,絕對發不出名堂,愁急,也決對急不出辦法。

蕭瑤銀牙一咬,就在顧朗軒適才所躺的草堆之中,盤膝靜坐。

她盤膝靜坐之故,是要以內家定力,暫摒百慮,再朗靈明。

因爲,她如今不能太動感情,必須以純粹的理智,來對顧朗軒失蹤之事加以分析研究。

靜坐凝神之下,憂急漸平,靈明漸朗!

蕭瑤遂開始研究,顧朗軒被何人劫去的可能性最大?

若以當地情況而論,自然多半是與那“綠袍秀士”万俟碧沆瀣一氣之人。

但與万俟碧沆瀣一氣的人便是西門紅,這位“血光聖母”剛被自己騙得去往遠峰,尋找秘穴,似乎不可能中途折回,對顧朗軒加以劫持。

何況就算西門紅對於自己之言生疑,不去遠峰,中途折回,她也不一定立即尋得着草中藏人。

就算她尋得着草中藏人,也不會認識就是“西川雙妖”所要尋找的“紫竹書生”顧朗軒。

就算她認出顧朗軒身份,更必當時加以殺害,也不會把他悄悄劫走。

有了這三個“就算”,和三個“也不會”,“血光聖母”西門紅的可疑成份,便越來越少!

那麼,可能在此出現,與“綠袍秀士”万俟碧有關之人,除了“血光聖母”

西門紅以外,還有誰呢?

驀然間,蕭瑤想起一人。

她所想起的,是“巴東三鬼”中的“黑心鬼”李華。

“巴東三鬼”中,既有李華未死,則“西川雙妖”果爲“黑麪鬼”黃深、“黑手鬼”孔民報仇時,自然定會把“黑心鬼”李華帶來,以便指認仇敵。

万俟碧、西門紅先後均已見過,只有李華尚未出現,會不會就是這“黑心鬼”

湊巧趕來,在顧朗軒的身上……研判至此,蕭瑤的念頭忽斷!

因爲,她聽出有人趕來,遂暫停思緒,凝神貫注,看看來人是何路數?

轉瞬間,來人身形已現,仍是那“西川雙妖”中的“血光聖母”西門紅和那灰衣道人。

西門紅滿面悻然之色,一到谷口,便目光四掃,似在找尋蕭瑤?

她不見人影之下,雙眉一挑,厲聲叫道:“北嶽神姥……北嶽神姥……北嶽神姥……“蕭瑤靜坐草叢之中,任憑西門紅連叫三聲,也不加以理會。

西門紅目中閃射兇芒,恨恨說道:“這老婆子,真正可惡,她……她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灰衣道人笑道:“剛纔我就覺得那老婆子似乎是在編造謊言,哄騙西門聖母!”

西門紅道:“騙人總有目的,我就想不通那老婆子要把我們騙得去往對壑高峰上空搜一遍則甚?”

蕭瑤從這西門紅與灰衣道人的對話之中,業已聽出他們尚不知自己身份,顧朗軒也不是被他們所劫。

這時,那灰衣人道人想了一想,揚眉說道:“或許那老婆子在此有甚鬼祟行爲,才設法把西門聖母和貧道騙走?”

西門紅點頭答道:“我起初也有這種想法,但轉念之間,又覺得那老婆子並不全是謊言。”

灰衣道人道:“何以見得?”

西門紅道:“她所說我万俟碧二弟所用的兵刃以及兵刃中所藏的暗器,口中所噴‘奪魂芒’等事,均是他人不知的高度機密,那老婆子若非親眼目睹,怎能說得活靈活現,絲毫不錯?……”語音至此微頓,皺眉一嘆又道:“偏偏‘黑心鬼’李華也不在谷內,他若在此,一切事兒不就明白了麼?”

蕭瑤聽得“黑心鬼”李華系隨“西川雙妖”前來,不由越發疑心李華適才湊巧趕回,誤打誤撞地遇上顧朗軒,遂被他劫擄而去。

灰衣道人等西門紅語畢,含笑說道:“西門聖母,我們何必老是在谷口揣摸,怎不進谷一看?或許万俟碧二爺與李華兄均在谷內,也未可知?”

西門紅點頭道:“我們進去看看也好……”他們邊自說話,邊自往谷內走去。

誰知才走幾步,尚未進谷口,背後便有人冷冰冰地喝道:“站住!”

西門紅與灰衣道人愕然止步回頭,卻見那位白髮飄蕭的“北嶽神姥”,自草叢之中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蕭瑤現身之故,是因雖知西門紅與顧朗軒失蹤之事並無關係,仍想從她身上查出些蛛絲螞跡!

西門紅見喝止之人竟是蕭瑤,不禁詫然問道:“老婆子,你還敢在此,不曾逃走麼?”

蕭瑤笑道:“笑話,我又不曾作出什麼見不得人之事,卻要逃走則甚?”

西門紅道:“你膽敢用謊言騙我……”

蕭瑤接口笑道:“誰說我騙了你?我編造了什麼謊言?”

西門紅手指對壑高峰,怒聲說道:“那高峰背後一削如壁,根本就沒有什麼幽秘洞穴,你豈不是騙了我們去白找一趟?”

蕭瑤笑道:“‘血光聖母’之名,一向威震西川,卻怎如此沒有見識?

我適才對你所說之言,是聽自那‘氤氳仙姬’皇甫婷的口內,既然不確,顯見是皇甫婷騙了万俟碧,換句話說,也就是你那位万俟碧二弟,如今業已落入危險之中,你不趕緊設法追蹤,加以援手,卻回來向我發狠,豈不是捨本逐末麼?

“這番話兒相當言之成理,不由把位“血光聖母”西門紅聽得爲之一怔!

等到蕭瑤語畢,西門紅一皺雙眉,向她注目問道:“老婆婆,依你之見,我万俟碧二弟會被皇甫婷騙往何處?”

在稱謂方面,由適才的“老婆子”,改爲如今的“老婆婆”,業已足見西門紅深信蕭瑤之言,態度有所改變。

蕭瑤趁此機會,怪笑一聲,揚眉說道:“西門聖母,在我未曾答覆你這項問題之前,先要你答覆我一項問題。”

西門紅目中微現訝色,向蕭瑤訝聲問道:“你有什麼問題需要問我?”

蕭瑤道:“你們既欲尋找上官奇暨紅衣女郎,爲”巴東雙鬼‘黃深、孔民報仇,則另外的’巴東一鬼‘李華,定也隨你們同來的了?“西門紅點頭道:“不錯,李華認識仇人,自然要跟隨我和万俟碧二弟同來指證!”

蕭瑤問道:“李華如今何在?”

西門紅尚未答話,那灰衣道人業已目射兇芒,面含獰笑地在一旁笑道:“這是一樁秘密,老婆婆請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他邊自說話,邊自向蕭瑤身前走去。

蕭瑤發現這灰衣道人目光閃爍,便知他不懷好意,定有花樣!

她心念電轉,暗忖自己莫非於言中露出了什麼破綻?

果然,蕭瑤一想之下,便發現自己犯了錯誤,這錯誤就是“西川雙妖”企圖爲“巴東二鬼”復仇之事,西門紅並未說過,自己怎可突然提起,豈不啓發了這個陰刁的灰衣道人的疑竇?

心忖至此,灰衣道人業已走到離蕭瑤僅約四五尺處。他一陣狂笑,陡然道袍大袖雙翻,厲聲喝道:“老婆子替我躺下,你終於露馬腳了!”他雙袖一翻之下,不僅發出大片疾風勁氣,其中並夾有十數點豆大寒星,向蕭瑤飛去。距離這近,自易得手!

“咕咚”一聲,人便躺下!但躺下的不是蕭瑤,而是那暗發毒手的灰衣道人!

原來蕭瑤發現他目光有異,早已提防,用了處置“綠袍秀士”万俟碧同樣的手段!

灰衣道人的袖風及暗器剛發,便被蕭瑤預先佈下的“太清罡氣”反震回來!五臟齊崩,腦漿迸裂,他在倒地幾個翻滾之後,便告了帳!西門紅冷哼一聲,變色說道:“老婆子,說老實話,彼此素昧生平,你爲何對他下這辣手?”蕭瑤笑吟吟地答道:“你難道沒有看見他先下手麼?我若不殺他,便將被他所殺!”西門紅挑眉道:“你這種動作,只是對他……”蕭瑤不等她再往下說,便接口說道:

“不僅對他,對你也一樣!”西門紅聞言一驚,蕭瑤淡淡笑道:“因爲即令我如今放過了你,你將來也放我不過,還不如我們二人在這谷口互作公平一搏!”西門紅指着那灰衣道人的屍身,怪笑說道:“我與此人交情不深,假如只是爲了此事,倒不一定準會放你不過!”

蕭瑤笑道:“除此以外,我和你還有雙重仇恨!”

“雙重仇恨”四字,把位“血光聖母”西門紅,聽得再度愕然!

蕭瑤怪笑一聲,把自己白髮飄蕭的化裝去掉,恢復了她的絕代容光,天人顏色!

西門紅不是傻瓜,一見之下,失聲問道:“你……你就是與上官奇老兒結伴,殺死黃深、孔民等‘巴東二鬼’的紅衣女郎麼?”

蕭瑤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點頭答道:“對了,你如今總算從恍然之中,鑽出來一個大悟來了。”

西門紅從臉上浮現一絲既慚愧又憤恨的陰冷笑容,目閃煞光說道:“你裝得夠像,騙得我好苦,還有一件我不明白的事兒,你也索性告訴我吧!”

蕭瑤對於捉弄這“血光聖母”之事頗覺得意,聞言之下,含笑說道:“你問吧,從現在開始,只要是你所問的事兒,我都照實答覆。”

西門紅道:“你方纔所說的‘雙重仇恨’,應該怎樣解釋?”

蕭瑤笑道:“倘若根據順序而言,第一重仇恨便是殺死黃深、孔民等‘巴東二鬼’之事,但若根據對你的關係而言,‘巴東二鬼’之仇,似應放在第二項了!”

西門紅聽出蕭瑤的語氣不對,不禁心中一震,懷疑到突然失蹤的“綠袍秀士”

万俟碧身上。

但這“血光聖母”畢竟是久經大敵之人,心中雖驚,臉上神色仍保持鎮靜地緩緩問道:“另一項仇恨呢?聽你之言,彷彿對我的關係更加複雜!”

蕭瑤淡然一笑,目注西門紅,揚眉說道:“西門紅,你好像是明知故問,不應該聽不懂我的話吧?你們‘西川雙妖’到目前爲止,似應改稱‘西川一妖’,但再過片刻,或許西川武林之中可以清平一時,暫無妖孽的了!”

話至此處,業已十分明白,但西門紅仍自變色問道:“這樣說來,我万俟碧二弟是傷在你手下的了?”

蕭瑤笑道:“‘傷’在我的手下?你說得太輕鬆了,應該把‘傷’字改成‘死’字,纔算符合事實!”

西門紅聽說万俟碧已死,身形一震,搖頭說道:“我不信,人死有屍,我万俟碧二弟的屍身在何處,難道你殺人以後,還把屍吃掉?”

蕭瑤伸手指着壑下說道:“万俟碧的屍身就在這絕壑之下,你若和他感情太好,不忍分離,少時,我便成全你們,由‘西川雙妖’變成‘壑下雙魂’便了!”

西門紅聽得一挫銀牙,目中狂噴怒火!

但她總算仍把這滿腔憤怒暫時忍耐下來,目光凝注蕭瑤,以一種冰冷的語聲問道:“能殺我万俟碧二弟,當世中沒有幾個,你有這等功力,又身着一襲紅衣,莫非竟是崑崙董夫人的兩位義女之一,‘紅衣崑崙’蕭瑤麼?”

蕭瑤點頭笑道:“你猜對了……”

一語未畢,西門紅挑眉叫道:“好,高明當面,豈可失之交臂?便撇開那‘雙重仇恨’不論,我也要向蕭姑娘討教上三招九式!”

掌隨聲發,在語音剛畢之際,西門紅便欺身搶步,向蕭瑤攻出三招。

她這三招是連環併發,一招套着三式,恰如其言,共是三招九式!

這三招九式不單捷逾電掣,猛似雷奔,而且其所挾各種變化,並奇妙絕倫,精奧無比!

蕭瑤是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這“血光聖母”西門紅看出自己厲害,竟把多半是留在最後施展的、壓箱底的殺手絕學,顛倒爲用,一開始便發了出來。

她雖然藝高,卻不敢怠慢,在對方漫冪掌影、狂卷掌風之下,也自施展出一招輕易不用的得意絕學!這招得意絕學,是董夫人自創,名叫“九現瑤臺”,用來防身禦敵,委實太妙不過!西門紅所發掌影由一化三,由三化九,轉眼間幻爲千百,向蕭瑤漫空飛襲!但無論是真是幻,只要有一雙掌影攻到蕭瑤身前,便會奇巧無儔地也有一雙掌影飛起接住!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虛招無聲,實響九記!換句話說,西門紅這三招九式,全被蕭瑤揮掌硬接硬架!

西門紅仇火焚心,加上又猜出對方是董夫人的義女“紅衣崑崙”蕭瑤,自然全力施爲,不僅在招術上用出了最奇詭的手法,並在每一招、每一式間,都凝足了十一成的內勁!

如今,在掌式變化上未佔上風,全被對方接住!

內勁方面又如何呢?

因爲蕭瑤未傲敵大意,接架間全以十一成左右的內力施爲,故而在這一面,也仍是蕭瑤略爲顯出優勢!

聲停,掌住,人影一分。

蕭瑤氣定神閒,宛若沒事人一般,但西門紅的胸前卻在不停起伏!

蕭瑤微微一笑,向西門紅揚眉叫道:“西門紅……”西門紅接口喝道:“你少得意,再嚐嚐我這成名之物的厲害程度!”

說完,一拍腰下所懸的一隻特製革囊,立時有血紅的煙光從囊口噴射而出!

蕭瑤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毒!

她一見這血紅的煙光,便秀眉略皺,向後退了幾步!

當空血光越來越濃!

蕭瑤心中倒也有點略覺怙-!

因爲西門紅號稱“血光聖母”,由此得名,足見這霾空如血、濃得不見人影的紅色光霧,不是蘊有奇毒,便是別具什麼特殊厲害之處。

自己不知其奧妙所在,究應靜觀其變,抑或不再等待,立即攻擊!

蕭瑤心念電轉之下,覺得自己在武學造詣方面既有勝過西門紅的把握,還是靜觀其變,相機應付,來得穩妥一點!

蕭瑤主意既定,又深恐血紅光霧中蘊有奇異毒質,故而不肯過份靠近,腳下微滑,向後退了幾步。

這時,血紅光霧中突然發出“嘶嘶”的銳嘯!

蕭瑤因有主見,認爲西門紅由於“雙重仇恨”,必對自己全力出手,一死相拼!

常言道:“蜂蠆之毒,往往甚於-蛇。”何況這位確實具有一流身手的“血光聖母”?她經過佈置以後所發的“嘶嘶”銳嘯,必非凡物,可以想見!

蕭瑤爲了持重,並不輕視對手,遂再度閃身,退出三丈多遠,準備看清那“嘶嘶”銳嘯究竟是什麼東西以後,再定應付策略!

說來奇怪,那冪罩數丈方圓的一大團紅色霧影中,雖聞“嘶嘶”銳嘯,卻不見有甚物件飛出?

蕭瑤目光凝注,心中有點莫明其妙?

她暗忖,西門紅適才所發,只聞聲而不見形之物,究竟是什麼東西?看來這位“血光聖母”不愧“西川雙妖”之名,着實有點妖里妖氣!

念動之間,那團血紅光霧似已漸淡。

蕭瑤越發奇詫,不懂西門紅弄的是什麼蹊蹺?

她邊自雙掌護胸,提防任何襲擊,邊自移步向前,高聲叫道:“西門紅,你有甚本領儘管施爲,莫要這等鬼鬼祟祟,弄得人好不耐煩!”

蕭瑤語音落後,霧影中並不答話。

蕭瑤心中一動,又向前搶了兩步,功力暗凝,對那濃度似乎越來越淡的霧影中,試探性地劈空擊出一掌。

掌風排空卷蕩,自然把那已薄的霧影吹得更保蕭瑤目光凝注,這才發現霧影中空蕩蕩,哪裡還有什麼“血光聖母”西門紅的蹤跡?

蕭瑤心中恍然,不禁暗對那位“血光聖母”的狡猾知機,頗爲佩服!

她悟出西門紅是把所有功力完全放在一開始的三招九式之中,對自己全力一擊!

那等凌厲的攻勢,被自己用“九現瑤臺”的身法予以接架拆解以後,西門紅便知決無勝機,報仇之事既告絕望,則如何安然脫身,便成爲當務之急!

於是,她便用那種血紅光霧故弄玄虛,虛張聲勢!

自己過份持重,一退再退,西門紅卻倚仗紅霧蔽目,身上衣服的色澤又是血紅,遂一步一步的悄悄退後,繞過峰角逃之夭夭!

研判至此,敵情已明,蕭瑤舉袖猛拂,一陣罡風起處,把那些殘餘的紅霧,驅散得乾乾淨淨!

紅霧雖散,蕭瑤胸中感慨卻又叢生!

她不知“血光聖母”西門紅此次逃走之後,是偃旗息鼓,從此安份?抑或還要興風作浪,圖雪今日之恥?

假如她能安份,從此回頭,自己也一本得饒人處且饒人之旨,不會再作追究!

但若西門紅興風作浪,仍到處爲害江湖,下次相逢,自己定必在一見面之下,便立下絕情加以剪除,不容她再弄狡獪!

這是感慨,感慨以後的卻是惶惑!

因爲“西川雙妖”雖已一死一逃,但顧朗軒卻人蹤何在?

自己好不容易運用膽識暨言語技巧,從西門紅口中騙她說出機密,又從万俟碧遺屍的衣釦之內尋得“奪魂芒”的獨門解藥,顧朗軒卻突然失蹤,不知被誰擄去?

假如他是被自己所猜測的“黑心鬼”李華擄走,則李華必報盟弟黃深、孔民之仇,顧朗軒必遭慘死!

假如他是被其他不相干的閒人擄走,又因顧明軒身中“奪魂芒”奇毒,非有獨門解藥不能救治,亦屬毫無生望!

想來想去,不管從什麼情況推斷,顧朗軒都是決無幸理!

蕭瑤對這位“紫竹書生”一往情深,不禁失聲悲啼,連連頓足,玉頰上滿布縱橫淚漬!

就在這“紅衣崑崙”心念如潮、柔腸寸折之際,突然“格登”一聲!

這是弓弦響聲,跟着便是“嘶”然箭矢破空聲息!

蕭瑤詫然擡頭,面前寒光電閃!

她看得準,這一箭不是射向自己,是射向身左三四尺處!

故而,蕭瑤聞言擡頭,卻業已稍微遲了片刻,只能聞聲,不能見人,但蕭瑤仍可斷定這發箭之人藏在對壑高崖半腰的什麼隱秘處所!

她注目搜索半晌,見發箭人不現蹤跡,這才眼神略偏,向左側方掃了一瞥!

適才凌空那箭,是射在她左側方四尺處的一株大樹幹上。

箭雖尋常,但箭尾上卻附着一條衣襟。

蕭瑤伸手將那白衣襟取下,只見上面有焦木書寫的字跡,寫的是:“想救心中人,請來雙樹鎮,於今日黃昏,酒館一會。”

蕭瑤看完字跡,不由在幾已絕望的心情之中,又泛起了一絲希冀!

所謂“心中人”,顯然指的是顧朗軒,難道冥冥中當真福善禍惡,吉人確有天相?

但這“天相”是怎樣相法?射書者又系何等人物?仍然均是隱秘!

要想揭開這種隱秘,只有一種辦法,就是準時前往“雙樹鎮”的酒館赴約!

好在蕭瑤來時曾路過“雙樹鎮”,知道離此不過二三十里路。

而這小小山鎮之中,也只有一家“酒館”。

二三十里路,在蕭瑤來說,簡直是視如無物。

故而她在申牌時分,便已趕到“雙樹鎮”上那家小小酒館之中。

因剛剛下過一陣疾雨,鎮上居民又少,酒館之中,遂別無其他酒客。

蕭瑤選了張對着店門的桌位坐下,一面自斟自飲,一面雙眉愁皺。

她皺眉之故,不是爲了未曾見着要找之人,因一來時間還早,未近黃昏,二來他人既專程把自己約來,必然不會爽約。

蕭瑤皺眉,是爲了顧朗軒憂急,經過了這長時間,顧朗軒所中毒力若是發作,豈非性命危殆?

萬一……

她眉頭皺得更緊,酒館門外影兒微晃,走進來一位酒客。

這人身上披了一大塊油布,權充雨衣,幾乎連整個臉面全給遮祝蕭瑤認爲此人八成就是自己所等之人,遂目光凝注,看他是不是走向自己?

誰知這人入店以後,雖走向自己,卻在旁邊另一桌上落坐,並把身上所披的油布脫下。

蕭瑤起初略覺失望,但目光一注,便自揚眉叫道:“江湖中風萍偶聚,總是前緣,尊駕何不移席同飲?”

原來,那人除去身披油布,臉色青慘慘的,使蕭瑤一望而知,他是在臉上戴有人皮面具。

果然,蕭瑤語音才落,那人便起身走過,抱拳笑道:“老婆婆既加寵召,在下便不揣冒昧的了!”

蕭瑤見他業已坐下,仍不提約會之事,只得旁敲側擊說道:“尊駕請隨意飲用,我再命店家添酒添菜,如今天色不早,已近黃昏!”

那面色青慘之人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天色已將黃昏!”

蕭瑤覺得對方有點裝腔作勢,不禁皺眉問道:“尊駕怎樣稱謂?”

那面色青慘之人含笑道:“在下姓王名恩,吳鄭王之王,國恩家慶之恩,老婆婆的尊名上姓,怎樣稱呼?

蕭瑤從這句“老婆婆”,突告恍然大悟!

自己適才與“血光聖母”西門紅動手之際,是本來面目,如今在途中又恢復化裝,莫非此人竟有所誤會,不曾認出?

想到此處,遂不曾回答對方詢問姓名之語,只是淡然說道:“王朋友,你的箭法不錯,縱不能百步穿楊,也可以隔壑穿樹!”

這兩句話兒,把那自稱“王恩”之人聽得大吃一驚,向蕭瑤投注過詫異的眼色?

蕭瑤知道所料不誤,遂口中微吟道:“光陰似箭催人老,朝起紅顏夕白頭!”

王恩聞言一驚,目注蕭瑤,口中期期說道:“老……老婆婆,你你……莫非姓……姓蕭……“蕭瑤點頭說道:“人是姓蕭,地是酒館,天是黃昏,王朋友有何見教?”

王恩又向蕭瑤盯了兩眼,緩緩問道:“蕭……蕭……蕭……”他因想不出究應對蕭瑤稱以“蕭姑娘”,或“蕭老人家”?竟連連說了幾個“蕭”字!

蕭瑤猜出他語音吞吐之故,低聲說道:“叫我蕭老人好了,此時再若改裝,未免驚世駭俗!”

王恩點了點頭,低低說道:“蕭老人家是否要想知道那位‘紫竹書生’顧朗軒的下落?”

蕭瑤心中關切,但卻把表面神情儘量放得冷漠些,嗯了一聲問道:“我顧朗軒兄現在何處?”

王恩笑道:“顧大俠是落在我一個朋友的掌握之中!”

蕭瑤雙眼一瞪,目中神光電射,森森逼人!

王恩搖手笑道:“蕭姑……老人家不必動怒,在下早知道老人家神功蓋世,若想殺我,王某引頸就戮,絕對不敢抗拒!”

蕭瑤哂然道:“你不必害怕,我殺你則甚?……”王恩不等蕭瑤話完,便即接口笑道:“對了,殺王恩微不足道,但若影響顧大俠的安全,卻是抱憾終身之事,蕭老人家是聰明絕頂的人物,絕不會出此下策!”

蕭瑤怫然叱道:“少要對我威脅,我問你,你們知不知道顧朗軒身中‘奪魂芒’的奇毒?”

王恩笑道:“蕭老人家放心,我們知道……”蕭瑤怒道:“知道有什麼用,那‘奪魂芒’是‘綠袍秀士’万俟碧的獨門暗器,你們沒有解藥……”王恩接口說道:“有……有……我們有解藥,蕭老人家不必爲顧大俠的安危擔憂!”

蕭瑤疑惑地向王恩看了一眼道:“少胡說,你們怎會藏有‘綠袍秀士’万俟碧的獨門解藥?”

王恩笑道:“蕭老人家有所不知,我那朋友跟隨‘西川雙妖’多年,是‘綠袍秀士’万俟碧的心腹手下。”

蕭瑤聽他這樣說話,方始有點相信,舉杯飲了一口酒,目注王恩問道:“你們劫持我顧朗軒兄,用意何在?”

王恩微笑說道:“‘劫持’二字多麼難聽?我那朋友不知蕭姑娘會尋得解藥,因恐顧大俠毒發不救,才特意將他抱走,準備用獨門解藥加以療治!”

蕭瑤哼了一聲,向王恩冷然問道:“你別說得好聽,既然如此,爲何還不放人?”

王恩笑吟吟地挾了一塊牛肉,邊吃邊答道:“我那朋友突然想起有樁事兒要拜託蕭老人家,又怕你不肯答應,只得冒犯一些,來個挾功以請!”

蕭瑤冷笑說道:“你倒真擅詞令,把‘挾人以脅’,改成了‘挾功以請’!”

王恩笑道:“隨便老人家怎樣看法,反正你只要對我那朋友所作要求能夠辦到,便包管還你一個鮮龍活跳的‘紫竹書生’顧大俠就是!”

蕭瑤問道:“假若我不願意答允你那朋友的要求,或是無法辦得到呢?”

王恩道:“辦不到麼……”

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而代之以一陣極具陰森意味的“嘿嘿”怪笑!

這陣陰笑,自然比用言語答覆更來得陰森刁狠!

蕭瑤恨得銀牙一挫,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向王恩叫道:“說吧,你們打算向我所提的是什麼要求?”

王恩應聲答道:“爲民除害!”

這“爲民除害”四字,着實大出蕭瑤意料之外,把她聽得一怔?目注王恩道:

“你……你說什麼?我是問你們向我所要求的,是……”王恩不等蕭瑤話完,便自怪笑說道:“‘西川雙妖’是不是黑道巨擘?

‘血光聖母’西門紅極爲淫兇狠毒,算不算西川人民的一樁大害?“蕭瑤點了點頭,王恩又含笑說道:“既然認可,我們要求蕭老人家趁此機會,把西門紅加以誅戮,徹底蕩滅‘西川雙妖’,免得縱虎嘯林,又生後患,豈不是‘爲民除害’麼?”

蕭瑤嗯了一聲,目中流露出奇詫的神色,問道:“奇怪,你那朋友既是‘西川雙妖’的心腹手下,爲何又要求我殺死西門紅呢?”

王恩嘴角微掀,皮笑肉不笑地緩緩問道:“蕭老人家必須問原因麼?這要求你是答不答應?辦不辦得到呢?”

蕭瑤道:“西門紅已走……”

王恩不等她再往下說,便即怪笑接道:“她並未走遠,被我那朋友設計絆住,蕭老人家若肯應允,我立即告知那西門紅藏身之處!”

蕭瑤目光一凝,神情毅然地點頭答道:“好,這要求我可以答應,但原因卻必須從實說出,不許有任何隱瞞,你若虛言搪塞,休想騙得過我!”

王恩略加沉吟,也自點了頭說道:“可以,我可以絲毫無隱他說出其中原因……”語音至此略頓,舉杯飲了一口酒兒,繼續說道:“因爲‘西川雙妖’在西川某處有一寶庫,其中財寶幾堪敵國,西門紅若是被誅,這寶庫秘藏便可歸我那位朋友所有,而在下也也……可沾光一些,從此吃穿不盡!”

蕭瑤靜靜聽完,一挑雙眉,向王恩問道:“你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王恩欲答不答,神情有點尷尬!

蕭瑤喝道:“說,快說,不許對我有絲毫隱瞞!”

王恩似乎無可奈何,只得乖乖說道:“他……他……他叫‘黑心鬼’李華!”

蕭瑤冷笑道:“名副其實,‘黑心鬼’果然‘黑心’,但我認爲你那位朋友不叫李華!”

王恩聞言一怔,雙眉微蹙,詫然問道:“蕭……蕭老人家,此……此……話怎講?“蕭瑤雙目之中電閃神光,軒眉答道:“他既系‘西川雙妖’的心腹手下,如今卻在危急之時出賣西門紅,貪圖財富,他應該叫做‘忘恩’!”

王恩把“忘恩”聽爲“王恩”,指着自己的鼻尖說道:“他是‘王恩’,我……”蕭瑤冷笑道:“他是‘忘恩’,你是‘負義’,我大概把你叫成‘黑心鬼’李華,也不會有錯!”

她一面說話,一面電疾伸手,向王恩臉上抓去。

王恩聽得蕭瑤指他就是“黑心鬼”李華,正自一怔之間,突覺臉上一冷,所戴人皮面具已被蕭瑤抓裂,現出了本來面目!

果然,蕭瑤料事如神,這自稱王恩之人,正是“黑心鬼”李華。

李華見身份敗露,不禁大驚欲遁。

但他身形微閃,蕭瑤便自沉聲喝道:“站住,你不要怕,你比万俟碧、西門紅等‘西川雙妖’如何?我若想要殺你,可說易如反掌折枝,不費吹灰之力!”

李華無可奈何,只得站住不動,滿面尷尬神色。

蕭瑤指着他原來的座位,冷冷說道:“坐下,我有話要問你。”

李華不敢不坐,蹩手蹩腳坐下,向蕭瑤陪笑問道:“蕭老人家,你……你不怪我故……弄狡獪?“蕭瑤哂然道:“我早就看出你是‘黑心鬼’李華,如今我要問你,我那顧兄究竟是否落在你和王恩等二人手內?”

李華低聲下氣地陪着笑臉答道:“蕭老人家聖明,我和王恩倘若手中沒有顧大俠生死安危作爲把柄,怎敢飛蛾投火、自尋死路地約你來此一會?”

蕭瑤嗯了一聲,向李華點頭說道:“說得有理,看來你並非胡扯!”

李華道:“絕非胡扯,句句都是實言!”

蕭瑤目光炯炯,宛如冷電一般,盯在李華臉上,沉聲說道:“你們是‘西川雙妖’屬下,如今在他們一死一敗之下,居然與敵方勾通,想把西門紅置於死地,是否忘恩?”

李華滿面愧色,不得不點了點頭。

蕭瑤又道:“你們與‘黑麪鬼’孔民是同盟之好,如今竟忘了義弟之仇,是否負義?”

李華臉上更紅,無話可答。

蕭瑤目光凝注,嘴角微披說道:“就爲了‘西川雙妖’那點寶藏,你們就甘心爲世不齒,忘恩負義?”

李華涎着臉兒,笑嘻嘻地說道:“常言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那筆寶藏委實富堪敵國,我和王恩爲了後半身的安樂享受,也就顧不得什麼忘恩負義,貽罵江湖的了!跋粞冷笑一聲,點頭說道:“好吧,這樁生意我準備和你作了,西門紅與王恩如今藏在何處??

李華伸手向西一指,低聲說道:“蕭老人家,你知不知距此約莫十數裡的一片荒山之間,有一座規模不算太小的廢廟?”

蕭瑤點頭道:“我知道那是一座僧侶盡被兇人屠殺,戾氣太甚,傳說鬧鬼,因而漸漸荒廢的‘法雲禪寺’!”

李華道:“對了,對了,就是‘法雲禪寺’……”蕭瑤放下酒杯,軒眉笑道:

“走,我們立刻就去!”

李華搖手說道:“不,不,蕭老人家不能現在便去,我要先爲你安排安排,纔好使西門紅無所遁逃,一舉就殲!”

蕭瑤問道:“你要我何時前去?”

李華擡頭向窗外看看天光,略一沉吟說道:“我的安排時間不需太多,蕭老人家約莫在二更之前趕到‘法雲禪寺’,便一切不礙事了!”

蕭瑤道:“我到了‘法雲禪寺’,是否於一見‘血光聖母’西門紅便立即動手?”

李華點頭說道:“當然,越快越好,最好是一下便把那老妖婆置於死地,免得夜長夢多,又生變化!”

蕭瑤注目問道:“你怎麼只要我殺死‘血光聖母’西門紅,我顧大哥呢?”

李華陪笑說道:“蕭姑……蕭老人家放心,只要你殺死西門紅之後,我與王恩兩人,便立即把顧大俠所中奇毒解去,使他絲毫無損地交還給你!”

蕭瑤眉梢一剔,從目中閃射出炯炯寒光,向李華厲聲說道:“李華,你千萬莫要搞鬼,須知我的……”李華接口笑道:“老人家何出此言,我當然曉得你的厲害,此事,我與王恩志在求財,連負義忘恩都在所不惜,又何必對你有所食言背信?倘若我弄了花樣,你必將天涯海角,苦苦搜索,我和王恩便獲得敵國財富,也終日食不安席,睡不安枕的了!”

蕭瑤靜靜聽他說完,微微頷首,從鼻中冷哼一聲,說道:“你懂得其中利害就好,你先走吧,我於二更之前,一定趕到‘法雲禪寺’!”

李華寬心大放,滿面笑容地站起身形,向蕭瑤抱拳一禮,告別而去。

李華走後,蕭瑤心中倒也頗覺寬慰!

因爲她所擔心的,除了顧朗軒的去向蹤跡以外,還有顧朗軒所中的“奪魂芒”

劇毒未曾解祛之事!

假如顧朗軒落在別人手中,縱被自己追蹤救下,也恐由於時延毒發,性命難保。

如今這“黑心鬼”李華久隨“西川雙妖”,藏有“奪魂芒”獨門解藥之語,必非虛言,看來顧朗軒似可死裡逃生,僥倖度過這一劫!

常言道:“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雖然,蕭瑤業已覺得顧朗軒不致遭禍,但關切個郎,牽腸掛肚,仍有點心亂如麻!

在這種心情之下,蕭瑤哪裡還飲食得安?悶坐片刻以後,也自結了酒帳,走出小店。

時間還早,她不必施展輕功身法,只是順着山道,信步西行。

此刻,蕭瑤心內百緒如潮,除了顧朗軒,義母董夫人、妹子蕭琪,甚至於南宮敬、辛東坡等身影,也一一在她的腦海心湖之中,倏隱倏現!

義母和妹子的行蹤,南宮敬心神被迷、身在羣兇手中的可慮情況,辛東坡師叔爲了解救南宮敬的被迷心神,前往終南山“忘憂谷”中尋找神醫諸葛老人之事,不知可否如願……這一切可慮可憂的複雜錯綜事兒,構成一面巨網,罩在蕭瑤心頭,使這位一向冷靜睿智的“紅衣崑崙”,也不禁迷迷惘惘!

就在這迷迷惘惘之中,山村更鼓已敲一響!

一更鼓敲醒蕭瑤的迷惘心神,她暗吃一驚,自忖約定需於二更之前趕到“法雲禪寺”,怎麼只在這山村左近信步閒蕩?

念動身馳,雲飄電疾!

還算好,蕭瑤功力太高,雖然把這不太好走的十來裡崎嶇山路趕完,一看天光,仍然未至二鼓。

眼前,是黑壓壓的一片荒山,荒山腳下,則是黑壓壓的一片房舍。

“法雲禪寺”的這一大片房舍,雖然已然荒廢,卻並未十分頹敗。

蕭瑤到了寺外,便自凝神側耳。

不聽還好,一聽之下,不禁把蕭瑤聽得愕然!

因爲她用內家極上乘的“大靜神功”傾耳聆聽之下,居然不曾從“法雲禪寺”

之中聽得半絲聲息?

這種現象表示寺中無人。

是那王恩留不裝血光聖母”西門紅,業已被她知機走脫?……還是“黑心鬼”

李華有意說謊,誘自己前來,上他什麼惡當?……蕭瑤心中驚疑之下,開口發話叫道:“西門紅,你在這寺院中麼?快快請出,彼此再作一搏!”

連叫兩次,寺中寂靜無聲,蕭瑤遂以內家“傳音入密”功力,再度叫了一遍。

第三遍叫罷,仍無迴音,蕭瑤遂不再等待,飄身越牆,進入這山門緊閉的“法雲禪寺”。

寺中範圍不小,她必須一處處的逐屋排搜。

搜到“大雄寶殿”之前,蕭瑤心中一動,覺得殿中定有蹊蹺!

因爲別的殿宇都是門戶洞開,蛛網塵積!

這“大雄寶殿”卻不單殿門緊閉,門廳石階之上並留有顯然可辨的男男女女的進出腳印!

蕭瑤低頭注目,細一察看,看出是人殿的腳印,新鮮可辨。

根據這種跡象,可以斷定“血光聖母”西門紅暨“黑心鬼”李華、王恩等人,尚在這“大雄寶殿”之中。

由於適才以傳音功力所發的話兒,必爲殿中之人聽見,蕭瑤遂不再發話,只是卓立殿前五六尺處,暗聚神功,向殿門虛推一掌!

這“大雄寶殿”殿門顯屬虛掩。

蕭瑤的掌風纔到,殿門應手呀然而啓!

蕭瑤雙掌護胸,方欲閃身入殿,突然發現殿前兩側均有白影一閃!

這白影竟是兩具骷髏白骨,既似往前倒下,又似神態猙獰地向蕭瑤撲來!

蕭瑤以爲是西門紅等所設的埋伏,冷哼一聲,擡袖便拂!

一來蕭瑤功力深厚,所發袖風威勢太強,二來那兩具骷髏白骨又似毫無抵抗之力,竟一下便拂得凌空飛起,砰然跌得裂成無數碎骨!

蕭瑤冷然叫道:“西門紅,快出來吧,你也是當世武林中成名人物,何苦徒勞無功,貽笑大方,弄這種狡獪伎倆?”

殿中仍是一片黑暗,一片沉寂!

蕭瑤心中微詫,並彈指生火,立把佛前油燈點起。

燈光一亮,方看出殿中無人!?

正面佛龕中黃幔低垂,神案兩側則放着一口陳舊的棺木,蕭瑤目光微掃,突然發現棺邊地下還有血漬。有此發現,蕭瑤不禁心中一動,嘴角微現冷笑。

她以爲對方或許有甚變故,纔會在陳舊棺木之外現有新鮮血漬。蕭瑤作了如此判斷,遂悄悄走到左邊那口棺木之前。她側耳一聽,覺得棺內並無動靜,遂向棺蓋揮袖一拂!棺蓋果是虛掩,一下便被蕭瑤所發的袖風揮出老遠!芭睢鋇囊簧,碎木四飛,跟着蕭瑤鼻中便嗅得一片極濃的血腥氣息!她目光一注棺中,不覺好生詫然!原來棺中所盛既不是人,也不是屍,卻是一具全身赤紅的人形怪物!幸虧蕭瑤身爲俠女,膽量極大,對這具頗爲可怖的赤紅人形怪物,仔細加以注目,纔看出所以然來。這赤紅怪物仍然是人,一個死人——一個被剝了皮的死人!由於全身人皮慘被剝去,才變成一具赤紅色的人形怪物!蕭瑤雙眉一皺,轉身走到神案右邊那具陳舊棺木之前,也把棺蓋揭開?

這口棺木的棺蓋也屬虛掩,棺木也和左邊那口棺木完全一樣,盛着一具慘被剝去人皮的赤紅屍體!蕭瑤定了定神,把殿中所見略爲歸納!轉瞬之間,她便有了歸納結論。

自己入殿之時,所擊碎的兩具白骷髏,是兩口陳舊棺木中原本所盛之物!

枯骨被搬走,置於殿門之後,棺中易以剝皮人屍,可見此人既知自己要來,更對慘被剝皮之人深惡痛絕。由此可見,剝人皮之人,多半便是“西川雙妖”中的“血光聖母”西門紅!

被剝皮之人,多半是“黑心鬼”李華和王恩兩個!

看來李華去與自己勾結,想殺死西門紅、奪取藏寶的毒計兇謀,定已敗露,才害人不成反害己,落得如此下場!

既然如此,西門紅究竟是人已離去?抑或藏在何處?顧朗軒是否又落入她的手內?

西門紅走或不走?蕭瑤不太關心,但對於顧朗軒的安危,她卻太以關切!

蕭瑤久經大敵,智珠甚朗,知道越是這種兇險複雜的場面,越是必須鎮定,必須以縝密的心思應付!

故而她有了歸納結論,立即暫摒百慮,鎮定心神,以兩道炯炯目光,把這座“大雄寶殿”仔細掃視一遍。

等到掃視全殿以後,蕭瑤突朗聲發話道:“西門紅,你不必再藏頭露尾,請出來吧!”

她這幾句話兒是面對佛龕,緩緩說出。

因爲蕭瑤目光電掃之下,覺得除了這黃幔低垂的佛龕內可以藏人以外,殿中別無藏人處所。

但她語音發後,佛龕中寂然如死,並無任何回答?

蕭瑤連問三次,見龕中仍無回答,遂雙眉微挑,伸手虛空一抓!

這不擊而抓之舉,是蕭瑤心細之處。

因萬一這佛龕之中藏的竟是顧朗軒時,自己若冒冒失失一掌擊去,豈不聚鐵九州,鑄成大錯?

那佛龕黃幔在蕭瑤以內家“大接引神功”猛抓之下,“哧”的一聲,凌空飛向她的手內。

黃幔一去,佛龕中的情況自便一目瞭然!

龕中只有佛沒有人,但那佛像卻也是看來怖人的血紅色澤!

蕭瑤注目之下,不禁一怔!

她身形微縱,飄到神案之上,向龕中看個仔細。

這靠近注目一看,蕭瑤才藉着那並不太亮的佛前燈火看清、佛像並非血紅色澤,只是龕中蒙着兩張新剝的人皮,並在佛像頭頂之上,用指蘸血寫了“叛逆者死”等四個草字。

蕭瑤看見這“叛逆者死”四字,對於目前情事,便已瞭然!

這顯然是“黑心鬼”李華與王恩兩人算計西門紅的陰謀不慎敗露,遂被西門紅加以處置,剝皮慘死,足見自己適才的料想,絲毫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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