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木小萍嫣然笑道:“在這太嶽山中,我居主位,蕭姑娘乃是客位,還是由你來出題目吧!”

蕭瑤正待謙推,耳邊突然聽得一絲他人無法與聞、細若遊絲的人語之聲說道:

“賢侄女,不必推辭,且向這妖婦出個需時甚久始分勝負的比鬥題!”

這種“蟻語傳聲”本難細辨語音,但蕭瑤卻從“賢侄女”的稱呼之中,確定是自己正欲找尋的辛東坡師叔在對自己暗作密語!

她既知來人身份,正待遵命向木小萍出題之際,耳邊密語又道:“賢侄女在與木小萍賭鬥之前,先把她秘害南宮老人之事,再提一下。”

蕭瑤聞言,遂向木小萍點頭笑道:“好,我不推辭了,就讓我來想上一個題目,向你領教領教,但在出題之前,卻必須先向你這位‘五毒香妃’略致佩服之意!”

木小萍詫道:“彼此之間尚未開始睹鬥,你爲何便對我表示佩服了呢?”

蕭瑤笑道:“我是佩服你的獨門迷神藥物太以具有靈性,居然能使南宮敬忘卻你殺害他父親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和你們……”話猶未了,木小萍便恍然有悟,搖了搖頭,哂然接口笑道:“蕭姑娘,你不必再動心機,便算你能舌生青蓮,也休想我這南宮兄弟會相信你片言半語!”

蕭瑤笑道:“木神妃委實太多疑了,我既知聲不入耳,怎會對牛彈琴?

我確實是對於你的這種獨門藥物覺得佩服,也覺得有點可怕!澳拘∑及炎旖竅屏艘幌疲露綻出迷人笑靨,目注蕭瑤問道:“蕭姑娘,你的比鬥題目,業已想好了麼??

蕭瑤點頭答道:“我早已想好了,如今請木神妃選上兩塊大孝厚雹質地相同,比較平坦的巨大青石。”

木小萍笑道:“這種巨石此處太多,就用那邊松下並置的兩塊如何?”

蕭瑤目光一注,點頭說道:“可以,可以,如今木神妃在這兩塊巨石之中,再請隨意選上一塊!”

木小萍笑道:“我要左邊那塊,蕭姑娘叫我選石,莫非要在這兩塊大小厚薄均差不多的青石之上,比較比較彼此的指掌之力麼?”

蕭瑤搖頭說道:“向石揮拳,未免太俗了一點,我也不敢以這愚蠢的方法,對木神妃妄加褻瀆!”

木小萍把兩雙媚得迷人的水靈靈的妙目轉了一轉,揚眉含笑說道:“我無法猜得出了,蕭姑娘且請直言講明如何?”

蕭瑤笑道:“既要比玄功,我想索性來上一個比較新鮮、比較文雅、用不着手舞足蹈的‘無形化物,坐石留痕’!”

木小萍聞言,向那兩塊巨大堅硬的青石看了一眼,雙眉微挑,失驚問道:

“蕭姑娘是要彼此坐在石上,手不舞,足不蹈,靜靜以‘無形罡氣’透體生威,把大石坐成齏粉?”

蕭瑤目光一亮,軒眉說道:“木神妃是有意謙虛?還是對蕭瑤有所輕視,認爲我辦不到呢?”

木小萍道:“我既不敢輕視蕭姑娘,也不會妄自菲薄,只是覺得……”蕭瑤見她語音沉吟,遂含笑接道:“木神妃有何高見,儘管直說,你要是不同意我所提出的這種比鬥題目,我們便……”木小萍搖手道:“我不是不同意,只是覺得要想把那兩塊堅厚的青石坐成碎粉,恐怕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蕭瑤點頭說道:“對,我也有與木神妃所說的同樣顧慮,故而只說是‘無形化物,坐石留痕’,沒有說‘無形化物,坐石成粉’!”

木小萍笑道:“既然‘坐石留痕’,是否需要加上一個時間方面的什麼限制?”

蕭瑤頷首說道:“那是當然,到了規定時間,雙方飄身離石,再檢查‘石上留痕’,以痕深者勝,痕淺者敗!”

木小萍目注蕭瑤,連連點頭笑道:“蕭姑娘出得好題目,我同意了,但不知以多少時間爲限?”

蕭瑤略一尋思,揚眉答道:“以罡氣透體坐石,與尋常凝勁擊物不同,時間若是太短,恐怕無法見效,時間若是太長,又嫌冗慢無聊,我們便限上半個時辰如何?”

木小萍微笑道:“半個時辰,雖然長短合適,唯嫌沒有明確標準,容易使雙方離石之際,略有參差,則勝負之判,未必十分公允?”

蕭瑤問道:“木神妃這樣說法,定有更理想的……”木小萍不等她話完,便取過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了一道長線,揚眉嬌笑說道:“我們看日影吧,日影一至此線,彼此飄身離石,料來恰好是半個時辰左右!”

蕭瑤暗暗佩服,點頭笑道:“好,木神妃這以日影爲度的方法,委實相當有效,想得高明!”

木小萍道:“蕭姑娘無須太謙,我們便開始比較這項‘無形化物,坐石留痕’吧!”

蕭瑤略一點頭,兩條婀娜人影同時凌空飛起,落向松下大石。

木小萍在左,蕭瑤在右,兩人一到石上,便各自立即盤膝行功,高手過招,誰也不敢絲毫怠慢!

因爲她們雙方都心中明白,對方是自己生平所遇的最大勁敵,必須全力相拼,誰若念雜心分,稍一怠忽,誰就可能把這場賭約輸掉!

尤其是蕭瑤,她明知木小萍的修爲功力高過自己,故而越發一志凝神,默默施爲,連適才所聞辛東坡的傳音密語,也一齊暫置度外!

神功默運,日影漸移!

但日影才移寸許,卻已有意外事變!

南宮敬本是背倚古樹,坐在樹下一塊巨石之上,爲木小萍凝神掠陣,靜看雙方情況的。

如今,卻驀然怪叫一聲,從石上跳起身來!

木小萍雖然一意行動,心如止水,但對於南宮敬的這一聲怪叫,也不免爲之分神!

她目光注視處,只見南宮敬似是中了什麼暗器?在左太陽穴的部位,流下了一縷鮮血!

木小萍不知他傷勢如何?大吃一驚,正待出聲發問,南宮敬業已一聲厲吼,目注蕭瑤,惡狠狠地叫道:“蕭瑤,四外無人,定是你這妖女對我暗算,你替我拿命來吧!”

邊自說話,邊自右手一揚,便有三四線紫黑光芒,向蕭瑤凌空射去!

就在南宮敬對蕭瑤發難之前,辛東坡的“蟻語傳聲”又在蕭瑤耳邊響起,悄悄說道:“賢侄女不必再和木小萍有所比鬥,你且找個機會收招退去,在東南方五里以外等我!”

辛東坡的密語才了,南宮敬所發的三四線紫黑光芒,恰好電掣飛來!

蕭瑤把握這絕好機會,真氣一提,全身凌空,向後飄退八尺!

她一面避過那三四線可能是“仙人刺‘的紫黑光芒,一面向木小萍冷笑叫道:”木神妃,今天不必比鬥了,改天找個無人打擾的安靜環境,你我之間再好好一較高下。“她是邊自發話,邊自向東南馳去,等到語音了處,業已人影漸杳。

南宮敬咬牙怒目,仍想追趕,木小萍卻向他搖手含笑叫道:“南宮兄弟,不必追蕭瑤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如何?”

南宮敬伸手摸摸適才左太陽穴的流血部位,搖頭苦笑說道:“傷勢倒不要緊,可說十分輕微,但蕭瑤那丫頭竟暗算傷人,未免太以可恨!”

木小萍走到南宮敬身邊,細看他左太陽穴部位,果見傷痕極淺,似是被甚尖銳之物輕輕劃了一下,流血並已止祝她看清南宮敬傷勢無妨,寬心頓放,遂搖了搖頭,向南宮敬含笑說道:“南宮兄弟,你弄錯了,蕭瑤與我比鬥玄功,知遇勁敵,正在全力施爲,決沒有對你施甚暗算?”

南宮敬詫道:“不是她麼?那卻是誰呢?”

木小萍道:“南宮兄弟,你且仍以適才姿態,坐在遭受暗算之處!”

南宮敬委實乖順聽話已極,立即遵從木小萍之話,走回樹下,坐在大石之上。

木小萍則走到南宮敬身後,展目向四下一望,口中驚“咦”道:“奇怪,四下果然無人,卻究竟是誰在對我南宮兄弟暗加算計的呢?”

語音才了,驀然雙掌翻處,發出一股“呼”然生嘯的勁力掌風,向南宮敬身後那株枝葉極茂的古樹樹頂,宛如波涌濤翻,凌空擊去!

就在木小萍發掌的同一時候,樹頂上也有一股奇強的掌風,“呼”然下擊!

兩股掌力凌空相會,頓時狂風四卷,勁氣如潮,並起了一聲“砰”然暴響!

木小萍身形未動,馬步未搖,只是所着的衣裳一陣獵獵飄拂!

樹頂上則一聲狂笑,凌空騰起一條矯捷的人影!

木小萍目光一注,看得清楚,那是一個手執竹蕭的虯髯雄健的漢子!

那虯髯漢子縱足當空,並未撲向木小萍,卻是不再動手,馳往西南,口中並歌唱道:“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澳拘∑季蔡歌聲,目送對方飄然而逝的雄健背影,雙眉深蹙,默然不語?

南宮敬問道:“木姊姊,你……你怎麼不追?”

木小萍搖頭道:“此人功力比我弱不多少,他既借我掌勁趨勢飄身,要追也未必追趕得上?何況,我若追去,留你一人在此,又可能再度落入對方手中!”

南宮敬點了點頭,指着那虯髯漢子背影所消失的西南方向,揚眉問道:“木姊姊,你……認得這虯髯漢子,是什麼來路?……”木小萍道:“不知道,如今我們所獲的資料,只是此人年約四十,身材雄健,滿腮虯髯,身懷上乘武功,並在臨去之時,唱了一闋南宋詞人辛稼軒的名作‘南鄉子’而已!”

說至此處,微嘆一聲,搖頭說道:“八荒四海之中,未爲世曉的好手仍多,看來我實現組織‘七豔盟’以統馭武林的心願,頗要大費一番心力!”

話完,握着南宮敬的手兒,換了副異常妖媚的笑容說道:“南宮兄弟,你久欽我的月容花貌,我也久欽你的風神俊朗,今日既得相逢,何必再談其他掃興之事?來來來,我們迴轉‘千鬼壑’,與你皇甫姊姊、戚姊姊、聶姊姊長枕大被地尋快活去吧!”

南宮敬彷彿爲木小萍遍體散發的異香所迷,一面依偎領略,一面與木小萍並肩同行,暱聲笑道:“木姊姊真是天香國色,絕代傾城,我……我……”語音更膩,人影漸杳!

南宮敬與木小萍,肩兒相併、手兒相攜,迴轉“千鬼壑”之時,正是蕭瑤獨自徘徊、心神不定之際。

這是距離蕭瑤與南宮敬相遇處東南五里左右的一片小林,也正是辛東坡以“密語傳聲”囑咐她在此等候的指定地點。

蕭瑤雖然遵囑行事,但心中卻不知這位辛師叔的葫蘆之內,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首先,她猜不出辛東坡是單獨前來?抑或已從終南山“忘憂谷”中,把那位“妙手天醫”諸葛老人請得一同來此?

其次,她弄不懂辛東坡既然在側,爲何不幫助自己救回南宮敬,卻仍弄甚玄虛?聽任“五毒香妃”木小萍仍把他帶回“千鬼壑”去!

更其次,她也不明白辛東坡要自己與木小萍佯作比鬥,並對牛彈琴地向南宮敬重提他父親慘遭不測之事則甚?

多種茫然之下,心頭警兆忽生!

蕭瑤彷彿覺得有個人從林外掩來,而且此人舉動間極爲輕靈,顯然身具上乘功力!

她又猜了,來人是誰?

是跟蹤追來的“五毒香妃”木小萍?還是來此赴約的辛東坡師叔?

疑念未畢,勁風突嘯!

來人竟從背後發掌,對蕭瑤暗加襲擊!

這一來,來人的身份雖尚難以猜準,卻至少可以確定是敵非友!

蕭瑤最恨這種舉措陰毒之輩,遂提足神功,驀然轉身發掌,迎着來勢擊出!

一來,她心中厭惡對方,二來又恐來人可能是那厲害無比的“五毒香妃”木小萍,故而蕭瑤既不客氣,也不怠慢,足足凝聚了十二成功力!

掌力發出,身形翻轉,自然看見對方。

目光一注之下,蕭瑤才知自己完全把事兒料錯!

原來,來人並非“是敵非友”,居然“是友非敵”!

雄軀虎額,盈頰虯髯,不是被蕭瑤稱爲師叔的武林奇俠辛東坡,還是哪個?

蕭瑤發現來人竟是辛東坡,但也不敢遽行收斂所發的勁力!

因爲辛東坡掌風不變,來勢極爲猛厲,自己若是臨時卸卻勁力,非受嚴重內傷不可,或許更當時致命,都說不定!

萬不得已之下,蕭瑤只得凝勁不卸,與辛東坡糊里糊塗地拼了一掌!

掌風合處,勁氣如濤!

近處樹林,被四卷的勁氣撞折幾根,遠處樹木,也多半都被震得樹身搖擺,簌簌落葉有聲!

兩人的身形卻因功力悉敵、秋色平分之故,誰也不曾受甚損傷,只是各被震退兩步而已!

蕭瑤噘着嘴兒,向辛東坡嬌嗔叫道:“辛師叔,你……你怎麼了?我背後未長眼睛,你……你,師叔難道竟也認不出我麼?”

辛東坡根本不理會蕭瑤的問話,只是目光深注地向她正色道:“瑤侄,你在適才一掌之上,凝聚了幾成勁力?”

蕭瑤被他問得有點摸不着頭腦,先是怔了一怔,然後苦笑答道:“辛師叔何出此問?我已經盡了全力,否則,哪裡接得住你這突如其來的千鈞一擊?”

辛東坡聞言之下,眉頭立皺,發出一聲長嘆,目注蕭瑤說道:“瑤侄,這幫兇邪委實不可輕視,大破‘千鬼壑’之事,務宜從長計議,切忌魯莽,因爲‘能人背後有能人’,你這‘紅衣崑崙’的修爲功力,居然比‘五毒香妃’差一籌呢?”

蕭瑤這才恍然大悟,苦笑叫道:“辛師叔,原來剛纔那一掌,竟是你故意施爲,要試試我的功力!”

辛東坡道:“我吃了木小萍的苦頭,當然要找個機會,把你們二人的修爲,從客觀方面比較一下!”

蕭瑤吃了一驚道:“辛師叔吃了什麼苦頭?”

辛東坡笑道:“苦頭吃得不大,因爲我比較知機,是借了她的掌力順勢騰身,不過臟腑間略受震盪而已!”

蕭瑤聽得辛東坡並未受什麼傷損,這才心中一寬,面含微笑說道:“其實辛師叔縱然不加測驗,我也知道那位‘五毒香妃’木小萍比我高明很多,所高明的程度,似乎還不止一籌,約莫在兩籌左右!”

辛東坡目注蕭瑤道:“瑤侄這樣說法,是認爲你妹子‘白衣崑崙’蕭琪也鬥不過木小萍了?”

蕭瑤正色答道:“琪妹比我略強,但強得極爲有限,故而我認爲她在火候方面,仍弱於‘五毒香妃’木小萍呢?”

辛東坡道:“‘紅白崑崙’聯手破敵如何?”

蕭瑤苦笑道:“聯手對敵,縱勝亦無光彩,何況木小萍還有結義姊妹聶玉倩、皇甫婷、戚小香等,其中僅僅‘氤氳仙姬’皇甫婷一人,便功力與我彷彿,她們如聯手,大概難應付得了!”

辛東坡聞言,雙眉深皺,有所思索?

蕭瑤忽然想起自己尚忘了詢問最重要的事兒,遂向辛東坡急急問道:“辛師叔,你終山‘忘憂谷’之行的成績如何?到底把那位‘妙手天醫’諸葛老人請來沒有?”

辛東坡嘆息一聲道:“沒有請來。真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蕭瑤聽得吃了一驚,接口說道:“辛師叔此話怎講?莫非那位諸葛老人竟天年已滿,解脫塵世……”辛東坡搖頭道:“諸葛老人並非壽元已終,只是身攖二豎,爲病魔所擾而已!”

蕭瑤皺眉道:“他是‘妙手天醫’,精於岐黃之術,難道竟治不了自己的病魔麼?”

辛東坡笑道:“替別人治病易,替自己治病難,瑤侄不要忘了‘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之諺,倘若精於醫道,便免病痛,則華陀扁鵲之流,豈均非長生不老的了?”

蕭瑤聞得辛東坡並未將諸葛老人請來,不禁又復愁鎖雙眉,憂形於色說道:

“辛師叔既未將諸葛老人請來,爲何適才對我那等傳音囑咐?我好容易在機緣湊巧之下,纔將南宮敬救了下來,今日似應全力拼鬥,不能聽任他輕輕易易地又落入‘千鬼壑’中的那羣妖女手內!”

辛東坡道:“瑤侄不要着急,南宮敬反正已淪慾海,便讓他在慾海中去妖女鬥一番,或許會有更大作用?”

蕭瑤瞪着兩隻妙目,滿面疑詫的神色,向辛東坡皺眉訝聲問道:“辛師叔你說什麼?在那種旦夕荒淫、胡天胡地的慾海之中,南宮敬只有沉迷,哪裡還能有所奮鬥?”

辛東坡微笑道:“我拿他作了一項試驗,這項試驗若是成功,足夠木小萍等頭痛的呢!”

蕭瑤越聽越覺驚奇,以兩道詫然莫解的目光盯在辛東坡的臉上,急急問道:

“辛師叔,你……你拿我南宮兄弟,作了一項什麼試驗?”

辛東坡笑道:“我去到終南山‘忘憂谷’中,尋着‘妙手天醫’諸葛老人,他雖因臥病在榻,不能隨我同來‘千鬼壑’,但卻仍有指教處置……”蕭瑤接口問道:“諸葛老人是如何指教?怎樣處置?”

辛東坡取出酒葫蘆來,“咕嘟嘟”飲了幾口,軒眉說道:“諸葛老人先問清南宮敬的迷神變性情況,然後在榻上開方,替我煉製了一根小小藥刺……”蕭瑤靜聽至此,忍不住又向辛東坡插口問話,揚眉叫道:“辛師叔,我只聽說過藥丸、藥膏,卻從來尚未聽過‘藥刺’,這名稱着實新鮮得很,但不知應該怎樣使用?”

辛東坡道:“諸葛老人因南宮敬落在‘千鬼壑’兇邪手中,怕我們一時之間無法救出,自然難於喂他服食藥丸藥粉等物,遂特別爲我煉製了一根藥刺,叫我在遇見南宮敬時,當作暗器使用,打他一下,只要一絲見血,整根藥刺便會化去,把藥效滲入南宮敬的身體內部!”

蕭瑤恍然說道:“剛纔南宮敬滿面血漬,莫非是被辛師叔以藥刺所傷?”

辛東坡點頭道:“我行至此處,因飲酒過量,遂醉於那株參天古木的濃枝密葉之中,誰知一覺醒來,你們竟互相在此巧遇,起了爭鬥,我聽清究竟,知道那少年就是南宮敬,又恰好人在樹下,便把握這千載一時的良機,用諸葛老人所煉的藥刺,給他來了一下!”

蕭瑤皺眉說道:“諸葛老人既有‘妙手天醫’之號,岐黃仁術蓋代無雙,他所煉的藥刺怎會失靈呢?”

這回可輪到辛東坡莫明其妙起來,擡頭目注蕭瑤,詫聲問道:“瑤侄,你怎麼知道諸葛老人的藥刺失靈?”

蕭瑤道:“南宮敬中了藥刺,仍企圖向我行兇,並甘與木小萍同流合污,豈不是足以見得那藥刺未生效用?”

辛東坡哦了一聲,失笑說道:“這是我未曾敘述清楚,也難怪瑤侄誤會,諸葛老人所煉的那根藥刺,一經使用以後,並非當時生效,而是滲入被害人血液之中,慢慢化解迷神變性毒素,約莫過了十天半月,當事人再遭受什麼大量刺激後,方可能使他憬然覺悟,恢復本來!跋粞想了一想,又自問道:“既非當時生效,辛師叔何必傳音指示,要我向南宮敬提起他父親南宮老人被害之事呢??

辛東坡道:“瑤侄請想,南宮敬所遺忘的,是中毒以前之事,關於中毒以後所發生的各種情況卻仍記得,你如今對他提起北天山‘紫竹林’血案,他雖因被毒藥迷神,不肯相信,但若諸葛老人所煉藥刺之力一旦生效,南宮敬便會把木小萍、戚小香等枕蓆情人,都當作不共戴天之仇人了!”

蕭瑤妙目之中微閃精光,點頭說道:“倘若真有這種情況,木小萍、皇甫婷等功力雖高,卻因變生倉卒,難免會受嚴重傷害,但……”辛東坡見她說到後來,雙眉愁皺,語音微頓,不禁訝然問道:“瑤侄,你想些什麼?怎不說將下去?”

蕭瑤答道:“我覺得木小萍、皇甫婷雖然難免受到傷害,但南宮敬本人恐也難逃劫數?”

辛東坡搖頭說道:“那倒並不見得,因爲南宮敬也是智慧如海之人,他只要迷藥一解,神志一清,必有報仇保身的自全之道。”

蕭瑤嘆道:“但願如此,否則,大惡縱除,英雄亦逝,南宮一脈也從此絕了香菸,仍然是千古憾事!”

辛東坡忽然想起一事,向蕭瑤投過一瞥詫異的目光,揚眉問道:“瑤侄,你爲何落了單呢?那位‘紫竹書生’顧朗軒,又到哪裡去了?”

蕭瑤一聽提起顧朗軒來,雙眉更蹙,幽幽一嘆,苦笑說道:“爲了搶救南宮敬,丟了顧朗軒,爲了尋找顧朗軒,卻又救得南宮敬,如今終於把南宮敬再度被木小萍擄去,顧朗軒也未尋着,真所謂錯綜複雜,波譎雲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了!”

這番話兒,把位辛東坡聽得如墜五里霧中,目注蕭瑤,搖頭說道:“瑤侄,你這樣一說,真把我聽糊塗了,‘紫竹書生’顧朗軒是多麼足智多謀、精明強幹之人,怎會好端端的丟掉了呢?”

蕭瑤苦笑道:“事情是這樣,辛師叔,你聽我說……”跟着便把怎樣巧遇“綠袍秀士”万俟碧和“血光聖母”西門紅等“西川雙妖”,顧朗軒怎樣誤中“奪魂芒”,自己怎樣殺死“綠袍秀士”万俟碧,戰敗“血光聖母”西門紅,卻失去中毒昏迷的顧朗軒蹤跡等情,向辛東坡仔細說了一遍。

在蕭瑤意料之中,辛東坡聽完這些情形以後,定也憂形於色!

誰知辛東坡靜靜聽完,臉上竟未露出什麼憂急的神色,只是雙目一閉,有所思索?

蕭瑤見了他這副神情,不禁有點莫明奇妙,咦了一聲,叫道:“辛師叔,你……你在想些什麼?”

辛東坡不理蕭瑤,又復沉思有頃,方自睜開雙目,向蕭瑤含笑說道:“瑤侄,你說顧朗軒已經不是本來面目,特意重加改扮了麼?”

蕭瑤點頭答道:“他如今扮得可難看呢,外號叫做‘獨眼鬼見愁’……”一語未畢,辛東坡已自取出酒壺,飲了兩口酒兒,“呵呵”大笑,接口說道:“瑤侄,我來說給你聽,顧朗軒所扮的”獨眼鬼見愁‘是不是這麼一副形相?……

“語音至此頓住,果把顧朗軒易容化裝後的形相,向蕭瑤加以描述。

蕭瑤聽辛東坡講得一絲不錯,不禁大爲驚奇,向他詫聲問道:“辛師叔,你說得一點不錯,委實太以神奇,因爲若從‘獨眼鬼見愁’的外號之上加上推測,你最多隻能判斷出我顧朗軒兄在臉上戴了一隻眼罩而已!”

辛東坡又飲了兩口美酒,揚眉笑道:“瑤侄,你讚我推測神奇,大概急於知道我這種神奇推測是怎樣成立的吧?”

蕭瑤點頭道:“侄女當然是想請教,因爲我不相信辛師叔能有這等捏指一算,便知分曉的慧業神通!”

辛東坡笑道:“‘慧業神通’四字談何容易?連你義母那高的修爲,也不過只能在有重大事變發生之前,心靈中略生感應而已,我卻怎能……”蕭瑤不等辛東坡話完,便自秀眉雙蹙,咦了一聲,接口問道:“辛師叔既無前知慧覺,卻是怎會把我顧朗軒兄改扮‘獨眼鬼見愁’後的穿着打扮,說得宛如目睹,半絲都不差錯?”

辛東坡目注蕭瑤,點頭說道:“瑤侄,你猜對了!”

這一句“你猜對了”,又把位一向玲瓏剔透、聰明絕頂的“紅衣崑崙”蕭瑤,聽得宛若丈二金剛,摸不着腦袋似的,向辛東坡茫然問道:“辛師叔,你……

你……你這‘我猜對了’之語,卻……卻是怎樣解釋?”

辛東坡笑吟吟地說道:“瑤侄不是說我對於顧朗軒老弟改扮‘獨眼鬼見愁’的穿着打扮,宛如目睹麼,故而我說是‘你猜對了’!”

蕭瑤幾乎不敢相信地瞪着兩隻妙目,把目光盯在辛東坡的臉上,失聲叫道:

“辛師叔,你……你是說曾經看見過改扮爲‘獨眼鬼見愁’的顧朗軒兄?”

辛東坡微笑道:“不錯,瑤侄這份神情,莫非還懷疑我這作師叔的向你說了謊話?”

蕭瑤從辛東坡的目光之中看出確是實言,並非作耍,遂皺眉問道:“辛師叔是在何處看見我顧朗軒兄所扮的‘獨眼鬼見愁’呢?”

辛東坡道:“巧得很,巧得很!天下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奇巧無倫,我看見顧朗軒老弟所扮的‘獨眼鬼見愁’之處,就是你和‘五毒香妃’木小萍爲了南宮敬而互起爭鬥的同一所在!”

蕭瑤又道:“是什麼時間?”

辛東坡笑道:“約莫比看見你早了半個時辰,換句話說,就是我在酒醉之前,看見顧朗軒所扮‘獨眼鬼見愁’行經此間,在酒醒之後,又看見你與‘五毒香妃’木小萍起了爭鬥!”

蕭瑤知道辛東坡決不會騙她,委實聽得芳心中又是驚奇,又是喜悅,搖頭苦笑說道:“我當然相信辛師叔不會騙我,也不會看錯,但顧朗軒兄卻是怎樣逃出‘血光聖母’西門紅的掌握,他所中的‘奪魂芒’劇毒,又怎樣祛解的呢?”

辛東坡微微一笑,向蕭瑤緩緩說道:“瑤侄,我方纔聽你敘述別來經過之後,不是曾閉目思索過麼?”

蕭瑤點頭道:“當時,我曾問辛師叔想些什麼?師叔卻未曾加以答覆。”

辛東坡笑道:“我是就你所說,在推斷顧朗軒中了‘奪魂芒’、毒發人昏後的可能遭遇!”

蕭瑤問道:“辛師叔,你對於這種推斷,有了結論沒有?”

辛東坡點頭笑道:“有了,雖然在未曾見着顧朗軒老弟,問清究竟之前,不敢說是‘結論’,但我頗有自信,所作推斷,定也距離事實不遠!”

蕭瑤自然關切,立即問道:“辛師叔認爲顧朗軒兄是被誰所救?”

辛東坡滿面笑容,先飲了兩口美酒,又打了一個“哈哈”,手指蕭瑤答道:

“你!”

這個“你”字,答覆得過於簡單,也太出蕭瑤的意料之外!

故而聞言之下,這位“紅衣崑崙”的如花嬌靨之上,再度佈滿了詫異的神色。

辛東坡繼續笑道:“瑤侄,據我看來,顧朗軒老弟根本就未落入‘血光聖母’西門紅的手中,你只是上了‘黑心鬼’李華的一個莫大惡當而已!”

蕭瑤茫然問道:“辛師叔,你……你把我塞入悶葫蘆之中了,能不能請你說得明白和詳盡一點?”

辛東坡笑道:“好,我把我對於這件事兒所作的推理分析,和你研究一下!”

蕭瑤急道:“辛師叔請抒高論!”

辛東坡道:“首先,我覺得顧朗軒誤被‘奪魂芒’所傷,身中奇毒之事,應該無可置疑,必屬千真萬確!”

蕭瑤點頭道:“當然,我顧朗軒兄根本毫無必要,也決不會對我有所做作,佯作受傷中毒!”

辛東坡道:“受傷是實,中毒也是事實,但那柄‘通天犀角’所制的匕首確是罕世武林奇寶,具有祛解這種極爲厲害的獨門劇毒的靈驗效用!”

蕭瑤聽得辛東坡這樣說法,不禁秀眉雙挑,目閃神光說道:“原來辛師叔這番論斷,是認爲我把‘通天犀角’匕首柄端塞在顧兄口中之舉,生了效用?”

辛東坡微笑道:“除了這種原因之外,我想不出另外還有什麼理由,可以使顧朗軒老弟逃脫這場劫數?”

蕭瑤嘆道:“我當時真被‘綠袍秀士’万俟碧的垂死之言唬住,以爲除了他獨門解藥以外,再無其他藥物可以法除‘奪魂芒’所蘊的劇毒!”

辛東坡道:“其實万俟碧曾經露出一項破綻,大概瑤侄見了顧老弟身中奇毒,心情太過緊張,才未加註意而已!”

蕭瑤皺眉道:“辛師叔認爲万俟碧曾經露出過什麼破綻?”

辛東坡道:“根據瑤侄所說,你在告訴万俟碧身有‘通天犀角’以後,万俟碧一面宣稱除了他獨門解藥外,別無任何藥物可祛解‘奪魂芒’所蘊的劇毒,一面又作垂死前的陰辣手段,向顧朗軒老弟暗加襲擊!”

蕭瑤點頭道:“當時情況確實如此。”

辛東坡笑道:“瑤侄請想,倘若‘奪魂芒’的劇毒當真無藥能解,則顧老弟必遭慘禍無疑,万俟碧又何必再對顧老弟暗加襲擊,顯然自速其死呢?”

蕭瑤呀了一聲,妙目中閃射奇光,連連點頭,說道:“對極,對極,這是矛盾,也是一樁顯明漏洞,可笑我當時怎會不曾注意及此?”

辛東坡含笑道:“既然刺激得万俟碧寧甘速死,而對顧老弟再加襲擊,可見得‘通天犀角’對於‘奪魂芒’所蘊的劇毒,必有奇妙的剋制作用!”

蕭瑤苦笑道:“我當時方寸已亂,眼看顧兄劇毒將發,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把‘通天犀角’匕首柄端讓顧兄含在口中,也並未立見靈效……”辛東坡接口道:

“‘通天犀角’只是靈藥,並非仙丹,怎可能立竿見影?它的效用自然是慢慢發揮,把顧老弟所中的劇毒,慢慢祛解!”

蕭瑤想了一想,恍然說道:“我明白了,在我與‘血光聖母’西門紅相鬥之時,顧兄口含‘通天犀角’匕首,靜靜躺在亂石堆中,藥力便慢慢發作!”

辛東坡點頭一笑,並目注蕭瑤,加以補充,向她揚眉說道:“對了,等瑤侄從西門紅口中套出實情,把她騙走,再去往千尋絕壑之下,打算從万俟碧遺屍之上搜尋獨門解藥時,顧老弟恰好毒解醒轉!”

蕭瑤微搖螓首,嘆息一聲道:“太巧了,這時間怎麼湊合得如此巧法?”

辛東坡舉起手中酒壺,飲了兩口美酒,摸摸嘴脣,微笑說道:“天下之事,往往是巧不可解,比這更爲湊巧的事兒,還多得很呢!”

蕭瑤皺眉道:“顧兄也是的,他既然毒解醒轉,怎不在亂石堆中等我,卻偷偷跑掉,害得我幾乎急煞。”

辛東坡看了蕭瑤一眼,搖頭笑道:“瑤侄,你對於顧老弟的這種怨語,真是嗔怪得毫沒來由!”

蕭瑤不解問道:“怎麼毫沒來由?難道辛師叔認爲他應該偷偷溜掉,讓我着急?”

辛東坡失笑道:“話應該這樣來說,顧朗軒老弟便是爲了怕你着急,才匆匆離開那亂石堆中。”

蕭瑤茫然道:“辛師叔,你……你此話……”“此話怎講”的最後“怎講”

二字,尚未說出,辛東坡已自笑道:“瑤侄不妨試想,顧朗軒老弟毒解醒來,發現口含‘通天犀角’匕首,身臥亂石叢中,四外一片打鬥跡象,你又不見蹤影,他的心內卻是如何想法?”

蕭瑤正自尋思,辛東坡在飲了一口酒兒以後,又復向她問道:“瑤侄,顧老弟當時會不會猜出,你正在深壑之下,於万俟碧的遺屍之上搜尋解藥?”

蕭瑤道:“他又不是神仙,怎能猜想得到?”

辛東坡道:“根據四周跡象顯示,顧老弟會不會以爲你是追敵而去,並在匆忙之中,把柄‘通天犀角’匕首塞在他的口內!”

蕭瑤目光一轉,點頭答道:“不錯,他的確會有這種想法!”

辛東坡揚眉說道:“既然如此,顧朗軒既擔憂你孤身追敵,可能涉險,又知你對他中毒以後的安危關懷,自必趕緊離開那亂石堆中,去找你了!”

蕭瑤苦笑道:“我是在絕壑之下,他……他……他到哪裡去找?”

辛東坡含笑說道:“那我就無從推測的了,反正他是亂找,甚而可能顧老弟找你不着以後,又曾回到原處,只不過瑤侄已被‘黑心鬼’李華騙往酒店,以致彼此錯過!”

蕭瑤連連點頭道:“辛師叔所作的推斷完全合理,但那‘黑心鬼’李華卻又怎能……”辛東坡“哈哈”一笑,截斷蕭瑤的話頭,向她注目叫道:“瑤侄,你怎麼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連這種顯明的道理都想不出來麼?”

蕭瑤被辛東坡說得面泛紅霞,於略一尋思之後,恍然說道:“我……我明白了!”

辛東坡向她看了一眼,笑道:“瑤侄是冰雪聰明、玲瓏剔透之人,當時想因過於關切顧朗軒老弟的安危,以致有點憂令智昏,如今冷靜下來,再一細加思索,自然應該明白!”

蕭瑤道:“我與‘血光聖母’西門紅相鬥之際,那‘黑心鬼’李華定已藏在一旁,他既看見顧朗軒兄毒解走去,又看見我從壑下回轉,苦苦尋找顧兄的情況,遂突起毒心,約我於酒店相會,編造了一套謊言,想騙我殺死西門紅,他便可獨吞‘西川雙妖’所遺的巨大財富!”

辛東坡靜靜聽她說完,微笑讚道:“瑤侄果然是智者不惑,一點就透,你這種猜測,包管完全合於事實!”

蕭瑤呀了一聲,玉頰之上又綻放出剛剛收斂的兩片紅霞,赧然笑道:“辛師叔,你莫把話兒說得太以尖酸促狹,這‘智者’兩字,會使我聽得臉紅的呢!”

辛東坡道:“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瑤侄偶然上次當兒,根本無足掛懷,如今我們應該研究一下行動步驟了!跋粞笑道:“我們的行動步驟,似乎無須研究,因爲本來的第一要務,是搶救南宮敬,如今辛師叔既已用‘妙手天醫’諸葛老人所贈的藥刺在他身上作了手腳,則第一要務,便變成先與顧朗軒兄會合,然後再根據情況擬定對策。?

辛東坡道:“瑤侄說得不錯,但顧朗軒老弟如今何在,卻也相當……”蕭瑤接口笑道:“顧朗軒兄的蹤跡如今極易推測,因爲他既由此經過,必是前往‘千鬼壑’!”

辛東坡目光一注,問道:“瑤侄的神色如此泰然,顧老弟單獨前往魔窟,你好像並不擔心?”

蕭瑤嫣然笑道:“只要顧朗軒兄是安然無恙地來到此處,他便不會輕身涉險,最多僅在‘千鬼壑’附近探探訊息,我們略一尋找,即可相遇。”

辛東坡點頭道:“有理,顧老弟的確是位識得大體、老成持重、深沉睿智的青年,但話雖如此,我們還是快點去尋着顧老弟,互相見面纔好!”

蕭瑤道:“那是當然,顧朗軒兄雖然識得輕重,不會孤身犯險,深入‘千鬼壑’下,但羣邪之首‘五毒香妃’木小萍既已功成返此,則整座太嶽山必然邪勢甚盛,到處都是危機,我們還是早點與顧兄會合比較穩妥!”

兩人的意見既然相同,遂立即離開這片小林,準備走向“千鬼壑”左近,尋找顧朗軒的蹤跡。

辛東坡邊行邊向蕭瑤笑道:“瑤侄,你如今還要不要扮作什麼‘北嶽神姥’的龍鍾姿態?”

蕭瑤搖頭笑道:“年輕人扮成老年人,委實太難過,何況我已和木小萍照過相兒,似乎不必再如此小家子氣了!”

辛東坡點頭道:“我也覺得不必作甚裝扮,但顧老弟於這‘千鬼壑’左近,必是藏在隱秘所在,應該如何尋找?……”蕭瑤不等辛東坡的話完,便自嬌笑一聲,向他揚眉說道:“這事極爲容易,只要請辛師叔掛起你的招牌,顧朗軒兄便會不尋而現的了。”

她這幾句話兒倒使辛東坡聽得一怔,目注蕭瑤,皺眉問道:“掛起我的招牌?

我有什麼招牌?瑤侄怎的打起禪機啞謎來了?”

蕭瑤嬌笑答道:“辛師叔的招牌,不是蘇東坡和辛棄疾麼?只要你凝凝真氣,把東坡詞或是稼軒詞隨意吟上一闕,我顧朗軒兄豈不循聲尋至?”

辛東坡“哈哈”笑道:“還是瑤侄聰明,由你選地方吧,你認爲何處適宜,我便高吟一闕詞兒,來招尋顧朗軒老弟。”

蕭瑤目光掃處,伸手指着右前方數十丈外的一座峰頭,嫣然笑道:“那座峰頭的對面便是摩雲峰,摩雲峰下便是‘千鬼壑’,辛師叔不如去到峰頭朗吟,即令以佳曲仙音傳達九幽,驚動了‘千鬼壑’下的羣邪,我覺得也無所謂!”

辛東坡被她說得豪情勃發,衣袂一飄,便向右前方數十丈外的峰頭趕去。

蕭瑤緊緊追隨,並閃目打量四外。目光到處,只見羣山寂寂,暗影沉沉,慢說看不見顧朗軒所扮“獨眼鬼見愁”的身影,便連木小萍手下的羣邪也未顯露蹤跡。到了峰頭,蕭瑤發現有株枝葉甚茂的參天古木,遂向辛東坡笑道:“辛師叔,我且躲在樹上,等顧朗軒兄來時再突然出現,給他個意外的驚喜!”

話完,嬌軀微閃,一式“長箭穿雲”,便已高拔數丈,藏入那株參天古木的枝葉之中。辛東坡見蕭瑤業已藏好,遂取出酒壺,盤膝坐在峰頭,邊自飲酒,邊自朗聲吟道:“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漢家組練十萬,列艦聳層樓。誰道投鞭飛渡?憶昔鳴?血污,風雨佛-愁。季子正年少,匹馬黑貂裘!今老矣,搔白首,過揚州。倦遊欲去江上,手種橘千頭。二客東南名勝,萬卷詩書事業,嘗試與君謀:莫射南山虎,直覓富民侯!”一闕辛稼軒的“水調歌頭”吟罷,不單未見顧朗軒尋來,四外空山寂靜,也未聞得什麼應答聲息?辛東坡眉頭方蹙,蕭瑤已在參天古木之上向他傳聲笑道:“辛師叔,你這招牌才掛了半塊,何不把另外半塊也一併掛上,再吟一闕東坡詞罷。”辛東坡聞言,只得依照蕭瑤所說,又復吟道:“孤館燈青,野店雞號,旅枕夢殘。漸月華收練,晨霜耿耿,雲山-錦,朝露團團。世路無窮,勞生有限,似此區區長鮮歡。微吟罷,憑徵鞍無語,往事千端!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閒處看?身長健,但優遊卒歲,且鬥樽前!”這一闕蘇學士的“沁園春”,剛剛吟罷,蕭瑤又向他傳音叫道:“辛師叔,峰下有人來了,但來的恐怕不是顧朗軒兄,而是別人,師叔妥爲應付,我還是不到必要之時不出面。”

辛東坡適才因在凝功運氣,朗聲高吟,遂略爲影響耳力。

如今他一傾耳,果然聽出有人上峰,來勢並還絕俠,顯然功力不弱!

他微微一笑,不加理會,仍自憑崖飲酒。

片刻過後,“唰”的一聲輕響,峰頭出現了一條白衣人影。

辛東坡這才微一偏頭,目光注處,看出是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白衣書生。

此人相貌十分俊美,唯目光甚嫌陰毒,雙眉也太濃太黑,顯然是個色慾之徒。

那白衣書生見辛東坡向他偏頭注目,遂一挑雙眉,冷冷說道:“好一個‘袖手何妨閒處看’,閣下既明此理,怎不去袖手偷閒,卻來此羅嗦則甚?”

辛東坡“哈哈”一笑,目注那白衣書生,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此飲酒吟詞,坐觀風光山色,足下怎責以‘羅嗦’二字?”

白衣書生仍然寒着一張臉兒,目光冷瞥辛東坡,沉聲說道:“飲酒無人干涉,吟詞也無人管你,但你卻把內家真氣融入詞韻之中,是不是顯本領呢?‘辛東坡笑道:”荒山野嶺,四顧無人,我顯本領給誰看呢?難道是自找麻煩,要去招惹那些正欲擇人而噬的山精木魃,魑魅魍魎麼?“白衣書生道:“閣下似乎話中有刺?”辛東坡佯作怔了一怔以後,方打了一個“哈哈”,縱聲笑道:“‘話中有刺’,此語怎解?難道尊駕如此一表人才,竟甘以‘山精’自居?”白衣書生搖頭道:“我不是‘山精’,卻是‘木魃’!”

這回卻把辛東坡當真聽得一怔,雙眉微蹙,向那白衣書生茫然問道:“你是‘木魃’?竟有這等漂亮、這等通靈的木魃,那你定是純陽老祖座前的‘千年柳樹精’了!”

那白衣書生聽得從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笑意,點了點頭說道:“你猜對了一大半,我姓柳,名洞賓,外號叫做‘青陽木魃’!”

辛東坡笑道:“尊駕雖然號稱‘青陽木魃’,仍是武林人物,只可惜我的見聞淺陋……”他才說到“見聞淺陋”四字,那白衣書生便冷笑一聲說道:“如今你雖不知,但最多半年以後,我們‘五行傳人’必將威震天下!”

辛東坡愕然道:“‘五行傳人’?當世武林之中,好像從未聽說過有這‘五行’一派?”

白衣書生道:“不要往現在想,要往以前想,你知不知道約莫一百年前,有位‘五行老祖’?”

辛東坡從未聽說過“五行老祖”之名,正待搖頭,耳邊突然聽得蕭瑤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自己悄然發話道:“那‘五行老祖’昔年在阿爾金山絕頂被‘崑崙三仙’所誅,辛師叔請儘量套問這柳洞賓的功力來歷,及其所謂‘五行傳人’是些什麼東西?”

辛東坡一面聆聽,一面佯作皺眉思索,等到蕭瑤話完,方似苦思有得,口中哦了一聲,向那柳洞賓注目問道:“柳朋友說的是約莫一百年前,被‘崑崙三仙’誅於阿爾金山絕頂的‘五行老祖’麼?”

柳洞賓詫道:“閣下何人?”

辛東坡因自己的姓名向來不爲世曉,遂照實答道:“辛東坡,辛稼軒之‘辛’,東坡居士之‘東坡’。”

柳洞賓道:“怪不得辛朋友適才吟了一闋稼軒詞,但請恕在下耳拙,當世武林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中,似乎沒有……”辛東坡笑道:“柳朋友無須奇詫,一來我並非有頭有臉,二來四海八荒之間,奇人逸士太多,柳朋友年歲不高,也未必見聞得盡?”

柳洞賓道:“辛朋友是崑崙一脈?”

辛東坡搖頭笑道:“在下風塵飄泊,孓然江湖,不屬於任何宗派,只是偶然於武林前輩口中,聽他們談起過‘五行老祖’之事,但……”說到“但”字,故意裝出有所礙難地頓住話頭,不說下去。

柳洞賓果然欲知究意地接口問道:“辛朋友有何難言之隱,怎不說將下去?”

辛東坡又向柳洞賓看了兩眼,方自故作遲疑地繼續說道:“根據那些武林前輩所言,‘五行老祖’似乎並無弟子,柳朋友如今卻怎自稱‘五行傳人’?”

柳洞賓獰笑道:“‘五行老祖’當時雖無傳人,但卻於阿爾金山赴約之前,把至寶‘五行真經’分裂爲‘金、木、水、火、土’五篇,交給一位至友,爲他主持長遠復仇大計!”

辛東坡不解問道:“什麼叫‘長遠復仇大計’?”

柳洞賓道:“‘五行老祖’自知以寡敵衆,難免爲‘崑崙三仙’所害,故而預留遺囑,要他那老友負責於一百年後爲他復仇,難道還當不起‘長遠’二字麼?”

辛東坡皺眉道:“我弄不懂爲何不當時報仇,竟要把報仇之期拖到百年之後?”

柳洞賓道:“這有幾項原因,第一,‘五行真經’中‘金、木、水、火、土’各篇之內的主要口訣,俱是梵文,‘五行老祖’要他那老友先設法一一譯出,纔好使這派武學益發發揚光大!”

辛東坡點頭道:“有道理,但僅僅翻譯梵文,似乎用不了百年之久,定必還有其他因素!”

柳洞賓道:“第二,‘五行老祖’要他那至友代覓五位資稟優異之人,分傳‘五行真經’。不許合練,只許專精,然後再五人同心,聯手施爲,必可倍增威力!”

辛東坡讚道:“好主意,好主意,由五人分練,自然比由一人獨練來得容易生效,只是專找五個資稟優異之人,也用不了一百年吧?”

柳洞賓目光一閃,揚眉答道:“自然還有原因,其中關鍵,在於‘火候’兩字!”

辛東坡一皺眉,柳洞賓又復說道:“當時,‘崑崙三仙’合收了一名弟子,名叫董雙雙,雖年僅八歲,因資質太好,傳授太高,更幼服‘九葉仙芝’,已是一流人物,‘五行老祖’覺得他那至友縱然得獲良材,練成絕藝,但在火候方面,卻仍必非董雙雙之敵,故而嚴囑務將報仇之期延爲百年,也就是要等到董雙雙‘英雄老去’之後!”

辛東坡聽至此處,不禁長嘆一聲道:“厲害,厲害,這位‘五行老祖’的心機好深!…”柳洞賓道:“辛朋友如今該懂得‘長遠復仇’之意了吧??

辛東坡笑道:“聽柳朋友的語意,莫非認爲替那‘五行老祖’的復仇之期已到?”

柳洞賓目閃兇芒,傲然答道:“當然,我如今把這種內情毫無隱瞞地說出,便是神功已成,要向‘崑崙’挑戰,使‘五行傳人’威震當世!”

辛東坡笑道:“要向‘崑崙’挑戰,只憑閣下這‘青陽木魃’柳洞賓一人,恐怕還不夠吧?因爲‘崑崙三仙’的再傳弟子、‘紅衣崑崙’蕭瑤和‘白衣崑崙’蕭琪,也不是好惹的呢?”

柳洞賓道:“我想找這兩個丫頭試上一試,何況我還有‘五行同門’?”

辛東坡問道:“柳朋友既號‘青陽木魃’,所習定系‘乙木神功’,其餘精擅‘庚金、癸水、丙火、戊土’神功的貴同門又是些什麼人物?”

柳洞賓苦笑道:“對於這些同門,我尚不完全認識,目前只認識一位。”

辛東坡道:“這位貴同門怎樣稱謂?他是精於‘庚金、癸水’?

還是擅用‘丙火、戊土’呢?“

柳洞賓答道:“他是……”

但“他是”二字才一出口,突然頓住話頭,寒着臉兒,向辛東坡沉聲問道:

“辛朋友,你故意套……套問我‘五行’一派門戶中的情況則甚?”

辛東坡哂然一笑道:“什麼‘五行’、‘崑崙’,都和我風馬牛毫不相關,我要套問你們門戶中的情況有何用處?柳朋友要不敢說,我也不一定想聽,只是因你提起這樁‘五行老祖’深謀遠慮、計劃長遠復仇的武林軼聞,才隨口問及而已!”

話完,又自行飲酒,佯裝出一副不甚感興趣的漠然閒適的神色。

柳洞賓吃他一加僵激,果然忍不住高剔雙眉,傲然說道:“我爲何不敢說?

朋友便是‘崑崙三仙’門下的同路人物,向我刺探情況,我也不怕!我如今所認識的一位同門,是精於‘庚金’功力的‘太白金翁’李子西。”

辛東坡道:“‘太白金翁’?從這外號聽來,這位貴同門李子西,是個老頭子嘛?”

柳洞賓點頭道:“不算太老,只有六十二歲,‘五行老祖’囑託他那至友,只是代尋資稟優異之人,並沒有規定性別男女,和年齡老少!”

辛東坡笑道:“既然無拘男女,則貴同門中定有身懷絕技的巾幗女英雄了!”

柳洞賓道:“當然,據我知名而未識的,便有一位‘離明火姬’呼延霄……”

辛東坡屈指計道:“乙木柳洞賓,庚金李子西,丙火呼延霄,已經有三位了,其餘癸水、戊土……”柳洞賓不等辛東坡把話說完,便自搖了搖頭,接口軒眉笑道:

“其餘精於癸水、戊土的兩位同門,我不單未識其人,連姓名也不知道。”

辛東坡失笑道:“彼此既不相識,如何共敵‘崑崙’?貴同門雖有五人之多,可惜……”柳洞賓接道:“什麼可惜?我們同門之中雖互不相識,卻均接‘五行大令’,集中待命,最多一個月內,便可在這太嶽山中會齊了呢!”

問至此處,顯已別無什麼可以探問的重要事情。

辛東坡正想把柳洞賓遣走,或是想甚法兒脫身,以便尋找顧朗軒之際,耳邊突又聽得蕭瑤以“蟻語傳聲”功力悄然說道:“辛師叔,請你設法替我掂掂這‘青陽木魃’柳洞賓究竟有多少斤兩?”

有了這番耳邊密語,辛東坡自然便目內精芒微閃,向柳洞賓叫道:“柳朋友,你既欲重振‘五行’聲威,是否要我把這樁武林軼聞,替你在江湖中宣揚宣揚?”

柳洞賓點頭道:“只要辛朋友有此興趣,無妨儘量宣揚,能傳到‘崑崙’人物的耳中更好!”

辛東坡笑道:“既然要我替你宣傳,柳朋友便得給我一點宣傳資料纔好。”

這句話兒,使柳洞賓聽得一怔,目注辛東坡,愕然挑眉問道:“辛朋友怎麼還向我要甚宣傳資料?我剛纔不是已把‘崑崙三仙’與‘五行老祖’如何結怨,‘五行老祖’怎麼計劃長遠復仇之事,都對你說明了麼?”

辛東坡道:“故事我當然會說,但怎樣叫我宣揚你們‘五行絕學’的厲害程度,卻尚茫無所知,故而,我要的是實質性的資料。”

柳洞賓聽至此處,方恍然說道:“原來辛朋友是叫我顯些手段?”

辛東坡笑道:“柳朋友既號‘青陽木魃’,總得讓我看看‘木魃’的厲害之處,我纔好傳揚出去,教‘崑崙’人物聽得心驚膽戰!”

柳洞賓點頭道:“這事有何不可?辛朋友要我怎樣施展……”話猶未了,辛東坡含笑接道:“隨你的便,柳朋友便拿我試手,亦無不可……”柳洞賓連連搖手,截斷他的話頭,傲氣騰眉,目閃精芒說道:“不行,不行,我的‘乙木真氣’何等厲害?幾乎出必傷人,辛朋友還要幫我四海宣揚,我怎能使你傷在我的掌下?”

說至此處,皺眉想一想,指着一株粗如海碗、枝葉青蔥的大樹說道:“這樣好哪,我就用這株大樹,讓辛朋友見識見識‘乙木真氣’的厲害程度!”

柳洞賓說話之際,把右掌手心貼上樹幹,等到把話講完,便把右手掌縮回。

辛東坡笑道:“柳朋友在這片刻之間,已把這株大樹用‘無形罡氣’震斷了麼?”

柳洞賓道:“辛朋友眼力不錯,我不但以氣斷脈,並還以‘乙木真氣’使木中生熱,窮竭資源,使這株大樹的所有木葉,在片刻之後,均將枯葉飄茫!”

辛東坡讚道:“柳朋友真好功力,但我卻想對你這‘乙木真氣’瞭解得更復實際一點!”

柳洞賓詫道:“更實際一點?辛朋友此話之意,莫非是你要和……和我……”

辛東坡不等他話完,便即點頭接道:“對了,我想和柳朋友接上三掌,便可大概知道你的‘乙木真氣’,是否可以震倒崑崙了?”柳洞賓雙眉略蹙,臉上現出爲難的神色。辛東坡笑道:“柳朋友不要擔心,常言道得好:‘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深山。’又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我既然敢要接你三掌,則我這幾根肋骨,自必尚堪略當高拳,不至於一擊便散!”柳洞賓聽他這樣說法,只好點了點頭,目注辛東坡,正色說道:“辛朋友既欲如此,請你準備!”辛東坡道:“柳朋友儘管出手,我早就準備好了!”柳洞賓雙眉一軒,右掌微揚,在相隔六尺開外,向辛東坡作勢推出!辛東坡大袖一掃,口中“呵呵”大笑,以一種揶揄的語氣說道:“柳朋友是存心應戰,抑或技止於此呢?這種強度的‘乙木真氣’,慢說震倒崑崙山,只怕連崑崙山上的一根草兒都吹不動呢!”柳洞賓被他激嘲得傲氣高騰,雙眉剔處,“呼”然便是一掌!這一掌雖從無形轉爲有形,但因柳洞賓自視太高,仍然只用了九成左右,不到十成功力!辛東坡邊自揮掌吐勁,接住柳洞賓所發的勁氣狂飈,邊自點頭含笑說道:“這一掌倒還有點意思,但是要想撼動崑崙,卻還是不太夠勁!”柳洞賓這時方把兩道目光緊盯在辛東坡的臉上,沉聲說道:“辛朋友,我走眼了,你是位絕頂高人!”辛東坡搖頭笑道:“‘絕頂高人’四字,原封璧還,我怎當得起這等稱呼,我是在江湖之中名不見經傳的呢?”

柳洞賓道:“辛朋友,這第三掌也就是最後一掌,我以全力施爲,向辛朋友竭力請教!”話完,雙掌合什當胸,凝神蓄勁,倏然翻出!

果然,這一掌的掌風狂嘯之聲,宛如天風海雨,攝人心魄,帶着滿地沙塵,來勢威猛已極!

辛東坡不敢怠慢,也以十二分功力,雙掌齊翻,迎接而上!

兩股掌風凌空會合,起了一聲宛如晴天霹靂的巨大震響!

並因勁氣狂飛之故,震倒了不少周圍的樹木,沙石之屬更是四卷狂揚,漫天飛舞!

但威勢雖如此猛烈,辛東坡與柳洞賓的身形卻均未搖晃,足下也不曾移動半步!

換句話說,也就是這兩人內力真氣方面,約莫是斤兩悉稱,旗鼓相當!

柳洞賓目注辛東坡道:“辛朋友,這第三掌的滋味怎樣?”

辛東坡笑道:“滋味相當不錯,但要強過‘紅白崑崙’等蕭氏雙姝,恐怕柳朋友還得再加鍛鍊,添上一些火候!”

柳洞賓傲然接道:“不必再加鍛鍊,只要‘五行’門下會齊,五種高精掌力一經合連,便至少要威勢倍增……”語音至此略頓,雙眉略挑,目閃精芒,繼續傲然說道:“慢說‘五行’合連威勢倍增,就是我‘乙木神功’與‘戊土神功’相合施爲起來,也可增強三成以上威力。”

辛東坡道:“‘乙木’能與‘戊土’相合?‘五行生剋’之中,不是‘木克土’麼?”

柳洞賓笑道:“對外相剋,對內相生,何況‘戊土’居‘五行’中央,可以與其餘‘金木水火’等任何一行配合,故而,我們‘五行’同門中,以這位專攻‘戊土’功力之人,最爲重要……”話到此處,辛東坡又聽得蕭瑤以“蟻語傳聲”

功力向自己悄然說道:“辛師叔,請再套問對方,看看這柳洞賓是否已與‘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兇邪勾結一處?”

辛東坡聽完耳邊密語,把兩道目光盯在柳洞賓的臉上,含笑說道:“柳朋友已給了我實際的資料,從如今開始,我便要替你義務宣揚,教你‘五行門’的長遠復仇大計不至落空。”

“倘若辛朋友能替我們把‘崑崙’人物引來,免得‘五行’門下遠跋西行,柳某自有重謝!”

辛東坡乘機笑道:“這座太嶽山的範圍甚廣,倘若‘崑崙’人物來此,恐怕未便相尋,柳朋友可有什麼固定住所?”

柳洞賓點頭道:“有,我這住的所在十分有趣,是在前面摩雲峰旁的‘千鬼壑’內!”

聽了“千鬼壑”三字,別的話兒業已無須多問,辛東坡遂向柳洞賓笑道:

“柳朋友請吧,我盡力爲你宣揚,包管在最近期間,便會使你達到與‘崑崙’門下爭勝之願!”

柳洞賓略一抱拳,果然轉身踅去。

辛東坡傾目細聽,聽出柳洞賓確實下峰去遠,方對上叫道:“瑤侄,請下來吧,事情更復雜了,我們要好好商議商議!”

蕭瑤飄身下樹,向辛東坡笑道:“辛師叔,天下事往往出乎意料,想不到你高吟了一闋稼軒詞和一闋東坡詞,不曾引來意料中的‘紫竹書生’,卻引來意料外的‘青陽木魃’……”辛東坡道:“這也不算是沒有收穫,否則,你們‘崑崙派’人物,哪裡會知道‘五行老祖’所定的百年復仇大計?”

蕭瑤問道:“辛師叔適才所作試探結果如何?這‘青陽木魃’柳洞賓,究竟有多少斤兩?

辛東坡搖頭嘆道:“厲害,厲害,真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掌法兵刃方面不得而知,但僅僅內力真氣方面,便比我決不遜色的了!”

蕭瑤道:“辛師叔在第三掌上是顯露了十成真力,抑或十一成真力?”

辛東坡赧然道:“我已盡力而爲,施爲到十二成了,尚且未能佔得半點便宜,可見柳洞賓那廝的內力修爲在我之上,最低限度,也是個平分秋色的局面!”

蕭瑤笑道:“柳洞賓如今在內力方面雖與辛師叔互相伯仲,但過了三月兩月,或週年半載之後,你卻會強過於他!”辛東坡不解道:“瑤侄此話怎講?柳洞賓是少年人,他應該是越來越強纔對,瑤侄,你好像說反了呢?”蕭瑤微笑道:

“我不會說反,因爲彼此所處的環境不同,辛師叔不會退步,柳洞賓功藝雖成,但他是住在‘千鬼壑’下,卻必會隨着時日遷移,慢慢退步!”

辛東坡起初還不明白,但在略一思索之後,恍然點頭說道:“哦!我明白了。”

蕭瑤絕無世俗女孩兒家的忸怩之狀,異常倜儻大方地繼續笑道:“‘千鬼壑’下有‘五毒香妃’木小萍、‘氤氳仙姬’皇甫婷、‘三絕妖姬’戚小香、‘赤屍夫人’聶玉倩等蕩婦淫娃,無異是‘銷魂窟’、‘蝕骨窩’,柳洞賓目光散亂,眉色太濃,分明是酒色之徒,在這種衆香羣豔的環境中,他能不退步麼?‘春色濃時秋色淡’,過了一段時日,他再想與辛師叔在內力真氣方面來個‘平分秋色’,便未必辦得到了!”

辛東坡點頭說道:“瑤侄雖然說得有理,但柳洞賓之言也更不虛,倘若他們五個專精‘五行功力’的同門會齊,威勢必將倍增,相當可慮!故而……”蕭瑤見他語音忽頓,似有未盡之意,遂含笑揚眉地接口問道:“辛師叔,你這‘故而’兩字之下,似乎有甚文章,何未徑行說出?”

辛東坡正色道:“我覺得瑤侄方纔應出面,乘着‘五行’門下尚未會齊之前,先除掉一個‘青陽木魃’,便可減弱這羣東西的不少威力!”

蕭瑤搖手笑道:“不好意思……”

辛東坡接口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瑤侄乃睿智之人,應該分得出事情的緩急輕重,在這種衛道降魔的大前提下,細節方面無妨從權……”蕭瑤聽辛東坡要她從權達變,先除去“青陽木魃”,不由笑道:“即令從權達變,我們也不必急於收拾這‘青陽木魃’柳洞賓呀!”

辛東坡問道:“瑤侄此話怎講?不急於收拾柳洞賓,卻急於收拾誰呢?

若能使‘金木水火土’中少去一人,則其‘五行’的威力,必會減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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