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郡的城裡,已經鬧翻了天。
楊夫人知道生病的兒子跑出了府,立刻派出了府裡所有的家丁和僕婢出來找人。最初他們以爲王爍只是在家裡悶得慌了,想要跑到城裡來玩樂一番,於是找遍了所有的酒肆妓僚和賭館,卻不見人。後來在城門小卒那裡得知王爍已經騎馬出城的消息,急忙回報給了楊夫人。
楊夫人焦急不已,連忙親自跑到了幕府,將消息告知給了王忠嗣。
王忠嗣一拍桌几,派了兩員猛將各率一百騎兵,出城去找王爍!
“他若不肯就範,爾等休要多言!——只管打暈、捆綁帶回!”
這一回王忠嗣是在自己的地盤發出的軍令,連楊夫人也不敢多言了。
城外。
馬已經跑不動了,王爍的心裡也漸漸絕望起來……完了,完了,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怎麼越走越荒涼,連一戶人家都沒有了?
有條河也好啊!
難不成越獄成功的結局就是,我活活渴死了在了荒郊野外,然後被劇毒的太陽曬成肉乾,變成螞蟻爬蟲們的糧食?
王爍下了馬,癱坐在一顆大樹下的石頭上。自己一個勁的搖頭,簡直絕望到生無可戀。
此刻的感覺,就像是突然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整個世界都將自己拋棄了!……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但現在,王爍感覺有點控制不住了。
過了好一陣。
一陣急驟的馬踏聲滾滾踏來。王爍擡頭一看,四周都是一陣煙塵四起,彷彿有無數騎兵從四面八方而來,每一名騎士都穿着鎧甲帶着佩刀,將自己包圍了一個嚴嚴實實。
宛如銅牆鐵壁,密不透風。
王爍坐着沒動,麻木又冷漠的看着他們。心想這應該是王忠嗣派來的兵,這麼大的陣仗,他還真是挺給我面子!
兩名穿着鎧甲的年輕人跳下馬,走到王爍面前先遞上了一個羊皮水壺,再抱拳而拜,“二公子,我等奉大帥之命,請二公子回府。”
王爍拿起水壺就一陣狂飲,心不在蔫的嘟嚷了一句“愛特麼誰誰”!
那兩個年輕的將官面面相覷,“他說什麼?”
王爍心裡其實也是在掙扎: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但好像誰都認識我這個“二公子”,我根本沒地方可以藏,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相比之下,王家至少能保證我不被渴死、曬死,暫時還能作爲一個落腳之地……果然,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其他的東西真是不堪一擊啊!
“有請二公子,隨我等回府!”那兩個青年將官再次抱拳說道。
王爍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老子出城踏個青而已,用得着這麼誇張?”
那兩名青年將官忍不住笑了,說道:“二公子,現在正當盛夏。”
“烈日當頂,如何踏青呢?”
“笑什麼笑?”王爍板起臭臉,“我說是,那就是!”
“是,確實是踏青。二公子所言極是。”
但那兩名青年將官仍是笑着,“二公子,莫非連我們都不認識了?”
“看來二公子,真是病得不輕啊!”
王爍眨了眨眼睛,“你們……誰啊?”
其中一個扛着一把特大號牛角弓,揹着三個箭壺的傢伙,指着身邊的另一人說道:“他,李晟。令尊王大帥親撫其背,稱他爲萬人敵。”
“我,荔非守瑜。”背弓的漢子笑道,“二公子但凡飲酒,十次當中至少有八次,我是在場的。”
李晟也笑道:“他也有個神箭客的雅號,這是你取的。我二人當初都曾是二公子的袍澤舊部。二公子被大帥召西平郡的時候,我們也跟着一起來了,現充爲大帥幕府的牙將。”
李晟,荔非守瑜……
王爍拍了拍腦殼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心想這兩人的名字倒是頗爲熟悉。尤其是“萬人敵李晟”,這可是鼎鼎大名的一位中唐名將!……沒錯,他年輕的時候確實是王忠嗣的麾下部將!
荔非守瑜搖頭嘆息,“看來二公子確實不記得我倆了。”
李晟抱了一拳,“烈日毒辣,先請二公子回府再說吧!”
“回就回吧!”王爍輕飄飄的答應了下來,心想離家出走了就這麼乖乖的回去,好像有點丟人——但丟的是“小霸王”的人,關我鳥事!
李晟和荔非守瑜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同時一抱拳,“二公子,請上馬!”
回了府裡,楊夫人淚眼婆娑,王忠嗣臉色鐵青。
“孽子!”王忠嗣劈頭就罵,“即日起,你若再敢飲酒,或是妄圖離開家門一步,打斷你兩條腿!”
王爍的嘴角直抽筋,是不是親生的?
楊夫人一個勁的給王爍使眼色,示意他服個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王爍像模像樣的拱手拜了一記,“是。”
“是什麼是?”王忠嗣十分的惱火,“今日當着衆人之面,你把話說清楚。”
“我保證,今日起再不飲酒。不得允許,我也不再私自離開家門。”王爍順着王忠嗣的意思,做下了一個保證。但是那一句“父親”,卻仍是怎麼也叫不出口。
王忠嗣顯然是很不滿意王爍的這個認錯態度,鼻子裡悶哼一聲,“李晟,荔非守瑜!”
“末將在!”
王忠嗣沉聲下令,“即日起,你二人各率麾下一百騎輪流看守本府。但若王爍有半步離開府門,你二人提頭來見!”
“諾——”
“趙無疾!”王忠嗣又喚了一聲。
站在他身後的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精悍男子站了出來,抱拳應諾。
“即日起,你便是王爍的親隨。”王忠嗣說道,“無論他在哪裡、在做什麼,你須得寸步不離的跟着他。不許他離府,不許他飲酒。二者但有半分閃失,你自己看着辦!”
趙無疾平靜如水,抱拳而道:“若有閃失,屬下,自刎謝罪。”
王爍目瞪口呆,心裡一陣發寒,真特麼狠!
眼見王忠嗣動了真格,連楊夫人也是默默無語,不敢多發一言。
王忠嗣仍是臉色鐵青的拂袖而去,騎上馬帶着幾個親隨離開了家門,再也沒有多看王爍一眼。
王爍長吁了一口氣,生無可戀的看了看李晟,荔非守瑜和趙無疾這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心中不由得發出了哀嘆之聲:我可是紈絝二世祖啊!
——派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貼身盯我,莫非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