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拖着長長的音調小碎步跑上樓來:“做好的涼皮來嘍!”
“陛下,寧王,涼皮已經做好了,你們請慢用。”
兩人身邊的侍女主動上前來,把棋盤端着擡到了一邊,高力士親自將盤子端上去,並給兩人遞上食箸。
“來,寧王,嚐嚐這民間獻上來的涼皮配方,味道怎麼樣。”
皇帝當仁不讓地用食箸挑起一根送入嘴裡,頓時感覺口中涼滑無比,蒜香與佐料的味道使得它更加可口,只是這玩意兒太滑了,吸溜進口中時濺起了汁水。
寧王見到皇帝如此吃相,也提着筷子挑起一根,送入口中大嚼之後點點頭說道:“果然是人間至味,尤其在這季夏之時,嚐起來更是鮮美可口,沁人心脾,讓人渾身舒爽通泰。”
李隆基放下筷子,高力士從旁遞上絲巾,給他擦了擦嘴。
“不錯,甚合朕心,把這位做涼皮的民間奇人給叫上來吧。”
“喏。”
高力士蹬蹬蹬地下樓去了,過了不大一會兒便領着李嗣業走上樓來。李嗣業深吸了一口氣,躬身行叉手禮:“草……微臣參見陛下。”
李隆基看了一眼李嗣業,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在這位皇帝的思想裡,民間的廚子,工匠藝人,要麼是滿臉木訥,要麼是尖嘴猴腮,不可能有如此方正的面容。眼前的李嗣業完全是一個武將胚子的臉,棱角分明,身形高大健壯,非常適合擔當皇家儀仗的執戟長。他若是披上明光鎧,雙手撐利劍往含元殿的宮門前一站,就是一個威風凜凜的武士俑。
皇帝滿意地捋着長鬚點點頭:“你做的涼皮朕和寧王都吃了,非常可口,朕倒是想問你,爲何堂堂七尺的漢子,爲何要在西市上混跡,還做這些……”
他指着那空空如也的空盤子不知該如何說,畢竟剛吃了如此美味,總不能放下筷子就說這是賤業吧。
李嗣業當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擡頭叉手說道:“陛下,臣在西市混跡,只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臣自小學習拳腳槍棒略有小成,便是期望有朝一日,能用這身武藝來報效大唐。”
“你還會武?”李隆基頗感興趣地說:“給朕演示一下拳腳。”
“陛下,臣學的是格鬥技,需要有對手才能夠顯現出威力來。”
“好,朕給你選一個對手。”
皇帝對站在樓門口的侍衛招手:“衛寧,你過來。”
這位叫做衛寧的侍衛身穿緋色缺胯袍,腰間蹀躞帶鑲金十一銙,大步走上前來,朝李隆基叉手:“陛下。”
李隆基指着衛寧說道:“這是朕的千牛衛中郎將衛寧,你若是能在拳腳上比得過他,我另有重賞。”
衛寧扭頭看了一眼李嗣業,撇了一下嘴角,把輕視之意很好地掩飾了下去。
他正面朝皇帝叉手道:“陛下,樓中不方便展開,我與這位嗣業兄弟可否到外面比試。”
“準了!”
李隆基興致正高,輕輕一揮手同意了衛寧的要求。
李嗣業和衛寧一前一後下樓,來到乘雲樓前的空地上。令他驚訝的是,太子帶着內率府的長史也在樓前,只是沒有進去拜見李隆基,另外還有三名官員,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府的。很快楊洄也趕到了,他站得比較遠,故意不看跪趴在地上十分狼狽的駱常勝,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嗣業刻意不看這些人,只朝太子遠遠地行了個叉手禮,走到場地中央,把缺胯袍的前擺挽起系在腰間,朝對面的衛寧行了一個武人的抱拳禮。
衛寧回了一禮,嘴上笑道:“李壯士,請手下留情。”
他心裡想的卻是要在五招之內將李嗣業打垮。
李嗣業握起拳頭,左拳以進攻姿態在前方,右拳以防禦姿態在後,雙腿微弓。
衛寧站得筆直,雙手抱胸,似乎已有成竹。
李隆基和寧王李憲也下到一樓,站在了樓宇的臺階上,觀看兩人之間的比試。
李嗣業陡然前衝,衛寧以防守姿態凌空踢出一腳,李嗣業卻陡然停住腳步,使得他這腳踢在了空處。
李嗣業佔得先機,直拳挺擊,衛寧以手肘擋住,膝蓋猛地撞出。李嗣業幸虧有防備,後退半個身位,然而衛寧的變化也很快,迅速由膝撞改爲了向前踢出,李嗣業又向後疾速退了兩步,衛寧緊追上來,或劈拳砸掛,或飛腳猛踢,這一通凌厲得攻勢逼得李嗣業連連後退。
李嗣業雖然退得遊刃有餘,但在心裡卻也十分佩服此人,剛纔他確實有些託大了,認爲大唐的武人最高也是扎齊列那個水準。
衛寧大開大合,給了李嗣業一個近身的機會,他陡然肩膀靠了上去,在衛寧的胸口上撞了一下,對方擡起膝蓋猛撞,李嗣業突然後撤,來了一記標準的右勾拳,雖然只是擦中了衛寧的臉頰,但也足夠讓他驚駭了。
衛寧表面毫無波瀾,心中卻有急怒,手上的攻勢更加凌厲。李嗣業卻左躲右閃,逮到空當猛地上前戳一拳,然後迅速退出安全距離。
李隆基站在上面搖了搖頭,李嗣業的打法確實不好看,不能用於個人表演,但在單打獨鬥中,卻掌控了這場比試的節奏。他年輕作爲臨淄王,也非常喜歡軍中的格鬥,也能夠看出些門道來,隱隱感覺到李嗣業即將會勝過衛寧。
衛寧的胸口震了一下,驚異地瞪大眼睛,不明白爲何在如此近的距離上,李嗣業的拳勁竟然還能有很大威力。他此刻心底只有一個疑問,他到底是怎麼練的。
李嗣業以寸勁之力連續打出三拳,脫出了衛寧的掌控,他並未趁勝追擊,衛寧也沒有再反擊。這位心高氣傲的千牛衛主動轉身朝皇帝叉手稟報:“陛下,末將輸了。”
李隆基捋須點頭笑了笑:“其實朕早就看出來了,在拳腳方面,你確實不是李嗣業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