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里和段秀實、趙崇玼帶着安西軍的主力一直等待在真珠河的南岸,等到李嗣業帶着唐軍和部分潰散的寧遠國軍隊渡過河流後,雙方纔又匯合在一起,躲在河岸不遠處的丘陵背後,等着大食軍隊渡河。
田珍的瀚海軍最後到來,他麾下的騎兵在此戰中損失最爲嚴重,損失了一千多匹馬和人,整個人也顯得尤爲頹廢。
他煩惱的是李嗣業爲何非要搞這種技術難度高的陰謀詭計,因爲萬一有個閃失,詐敗就會變成真敗,連同寧遠軍、中軍在內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葬送在真珠河南岸,就算詐騙大食人渡過河之後能夠反殺大勝,但犧牲的人就的犧牲掉再也回不來了。
李嗣業拍着他的肩膀說道:”田兄不要太過傷感,打仗就像做生意,如果連本都捨不得下,怎麼能夠贏下更多。等此戰過後,我分給你三千匹大食馬,與你們的突厥敦馬進行配種,便能產生最優良的馬種。”
“才三千匹,有點少吧。”
“休要跟我討價還價,別看現在是三千匹,等到將來大勝,我能給你更多。”
前方的斥候趕過來報信:“大夫,葛邏祿騎兵已經渡過河水,正在河邊列陣,請李大夫示下。”
他揮揮手道:“再探再報!”
“大食軍前軍已經渡過河水,兩軍正往這邊開來!”
李嗣業立刻精神大振,拍着膝蓋站起來大聲道:“傳令下去,全軍列陣,瀚海軍和安西騎兵軍,作爲第一攻擊梯隊在前方,準備反擊。”
……
齊亞德將軍騎着白駝剛剛渡過河水,手搭涼棚望向前方,疑惑地自問道:“頓毗伽不是要爲我軍先導嗎?怎麼渡過河水進展緩慢?他的前鋒到了哪裡?”
他的話音剛落,頓毗伽騎兵的前鋒已經繞了一個半圓,扔掉了大食發放的黑旗,朝着剛剛渡過河的大食軍隊衝來,口中發出嗚嚕嗚嚕的怪叫聲。而本來潰敗的安西軍以兩翼爲騎兵,中心爲步兵方陣的偃月也快速朝河邊撲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接連吃驚地大叫了三聲,纔開始反應思索:“頓毗伽兩次反水!不,不!他沒有反唐軍,他是在拿我當猴耍!這個畜生!”
這七萬人可是艾布***總督的精銳,若是讓他都給葬送在這裡,非讓他用鞭子抽死自己不可。
大軍已大半渡過河,如果再下令反渡,一則時間上來不及,第二把後背留給別人是非常愚蠢的事情,第三已經渡過河的與正在渡河的擠在河中,任憑唐軍強大的箭陣,水面上必定是覆屍成堆,鮮血染滿河水。
“快,前軍給我結陣,給後軍渡河創造時間!”
已渡過河的多半是裝備精良的騎兵,應該能夠和唐軍頑抗一陣子,等到他的大軍全部渡過河水,誰勝誰負還在兩說。
一場騎兵對騎兵的廝殺在河灘上開始,雙方先是以弓箭互射,很快便進入橫刀與大馬士革刀的對砍,葛邏祿騎兵包抄左側,安西軍騎兵搭配重步兵陌刀隊中央挺進,右側乃是瀚海騎兵軍的殊死攻擊。
他們根本沒有給出阿拉伯人衝鋒的距離,所以被壓迫在河灘上不能運動的騎兵,必將陷入被動挨打的地位。
橫提馬槊的小將把一名手執騎槍的大食兵穿透了胸膛,精鋼的槊首輕鬆地撕破了鎖環甲的連串,將其挑落在馬下。
衝鋒的馬弓手敢於在距離敵騎兵六七米遠的地方拉開弓弦,連敵軍呲起的黃色門牙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鬆開弓弦,敵軍捂着嘴栽倒在地。
陌刀隊結成了一字長陣,揮着刀鋒向前推進,長刀劈下後血肉迸裂,一匹匹健壯的馬兒被砍翻在地,溼潤的河邊空氣中也彌散着血的味道。
李嗣業領着中軍站在丘陵上不由得嘆氣道:“可惜了,那可都是些好馬呀。”
“李大夫不必憐惜,現在是敵我雙方激戰之時,等敵軍潰敗的時候肯定是有俘獲的。”程千里在一旁淡然說道。
他的對手齊亞德,不過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對手,齊亞德將軍終於支撐不住了,調轉了駱駝往河對岸逃去。騎兵們跟着他撥轉馬頭往河水中跋涉逃竄,一些渡河的士兵還在水中泡着,就又得返身往對岸撲騰,剛剛渡過河,還有渡過河正在河邊苦苦死撐的兵卒們,也終於轉身往河水中游去。
“傳令下去,全軍追殺敵師。騎兵渡河包抄掩殺,步卒在後方堵截。”
唐軍的步兵陣趕到了河邊,對着像鴨子般佈滿水面的大食軍一陣狂射輸出,長弓和擘張弩,竹竿弩發射出不同的箭矢。幾名大食兵尚在水中撲騰着,下一秒後背上已經插了幾支箭簇,血水從水面上泛起,逐漸染紅了整條河,緩緩朝着下游飄去。穿着鎖子甲的屍體漂浮在水中,竟然逐漸淤積了河水,不知是水面變得粘稠,河水的流速變慢了。
許多人捏着鼻子蹲在水底,緩慢地遊走不敢露頭,接連不斷的箭矢落在水中,一個又個同袍倒下,身體倒入水中暈染血絲擴散,鮮血沿着嘴巴不間斷地溢出,他們能夠看到他們慘白的臉。
一匹阿拉伯馬渡河的同時翻倒在水中,馬身壓中騎卒的右腿,使其不斷地掙扎尖叫。他僅能從水面上探出一個手掌,然後水波盪滌,氣泡不斷地向上涌動。嗖一道破空的箭矢掠過,他的手掌也被穿出血洞中,最終撲打在水中。
唐軍緊追在大食人的背後渡過了真珠河,李嗣業站在河岸邊給各軍各營高聲下令道:“都給我聽好了。某給你們要追殺的敵人估價,砍一顆步卒的人頭三百錢,騎兵四百錢,軍官百夫長以上翻倍,千夫長翻四倍,軍團長翻八倍,誰要抓住齊亞德不論死活,獎勵薩珊金幣八百枚。繳獲馬匹軍器上繳,繳獲私人財物歸自己!”
渡過河水的騎兵步卒們歡聲雷動:“李大夫英明!李大夫威武!”
李嗣業揮手示意衆人安靜,繼續高聲喊道:“現階段只准追擊到怛羅斯城,我可以給你們各自指揮的權力,但最終必須在怛羅斯城下匯合!記住這條軍令,違背者當斬!”
各營的押官們紛紛叉手稱喏,歡喜地各自召集部屬,以營爲單位向大食人發起追擊,臨陣對壘是用命來賺功勞,但追擊潰兵卻是用雙腿來撿功勞,如果你雙腿跑的慢,那就別怪兄弟部隊搶先了。
爲了給步卒軍隊留下立功的機會,不至於讓騎兵給搶光,李嗣業給瀚海軍的田珍和率領安西騎兵的王滔下令,騎馬的只能追擊騎馬的,不得搶步卒的功勞,誰若是敢違背,功勳減半餉錢全免。
這道軍令對寧遠國軍隊和葛邏祿騎兵同樣有效,命令一下,唐軍除去中軍之外,所有參與此戰的兵將都加入到對大食殘餘兵力的追擊之中。
事實證明粗放散養的方式能創造主觀能動性,驅使他們追擊敵人的不再是軍令,而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更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財產和衣服。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雖然這利顯得太血腥了些,但確實是軍漢們實實在在對生活對財富的嚮往。
(ps:感謝淡定賞風雲飄紅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