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東平郡王安祿山進殿!”太監袁思藝站在樓閣的殿柱下方,高聲唱喏宣贊。
樓梯上響起咚咚咚咚的聲音,一個圓滾滾的胖子身穿紫色缺胯袍,雙手提着袍帶朝着樓梯上走來。
袁思藝連忙上前,攙扶了安祿山一把。這胖子在樓梯口站定,大口地喘息了幾口氣。
安祿山不動聲色,暗自給了袁思藝一個讚許的眼神,隨即整理了冠帶,小步前趨來到陛階前三丈處,俯身準備下拜,被玄宗開口叫住:“祿兒,你身體太過肥胖無法彎腰,就免去叩拜吧。”
安祿山只好改下拜爲俯身叉手,開口道:“臣安祿山參見陛下。”
“賜座!”
“謝陛下。”
安祿山眯眼看見了坐在殿柱右側的楊國忠,楊國忠剛虛浮起雙手露出笑容,不料安祿山的眼角只是瞟起睥睨了楊一眼,雙手扶着肚子目光轉向了皇帝。
李隆基擡手笑道:”安胖子此番從范陽入朝行經千里,路途多有勞頓,騎馬行動不便。朕賜你一輛驂駕車,另賜給大食寶馬三匹。”
安胖子激動地叉手感激道:“陛下能如此惦念臣子,可祿山卻功勞微末,未能報答陛下之萬一,實在是羞愧難當。”
李隆基卻擺手笑着說:“來日方長,安胖子你有這樣一份兒心,替朕看管好遼東門戶,朕定不會虧待於你。”
“多謝陛下,如今河東,平盧局勢大好,契丹與奚部畏縮在蠻荒水草之地。河東將士心念士氣旺盛,陛下恩德,每日恪守邊防,每每出擊總有斬獲。這不禁讓臣想起了吉溫在任節度副使期間安撫士卒,宣揚朝廷德化,讓臣十分感動。”
“哦。”玄宗扭頭望向楊國忠問道:“吉溫現任何職啊?”
楊國忠叉手稟道:“啓稟陛下,吉溫現任御史中丞。”
李隆基又對安祿山問道:“以你之見,吉溫應該擔當何職?”
安祿山見狀,趁機叉手向李隆基保薦道:“陛下,吉溫憂國憂民,又善於管理條務,乃是不可多得的賢才,臣願保他爲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同時可兼任閒廄、苑內、營田、五坊副使,他若到任必然能夠兢兢業業,爲陛下還有楊相公承擔許多雜務。”
楊國忠頓時怒火暗盛,好你個安祿山欺人太甚,老子還在朝堂上坐着呢,你就敢繞過我安排六部堂官,真把我楊釗當透明人嗎!
他立刻朝皇帝叉手反對道:“吉溫昔日曾爲獄吏,行不良之事,善刑訊而不善治理。他在河東任職期間是否有建樹,不過是某些人的一面之詞,不可採信,還請陛下多多思慮。”
安祿山鼻孔裡哼了一聲,抱着肚子說道:“陛下,俺祿山與吉溫非親非故,若不是他確實用心治理地方,讓臣心中佩服,臣怎麼會舉薦於他?倒是這些朝中的碌碌公卿,只會諂媚阿諛,心中偏私,自然對能臣幹吏不能正確看待。”
“你!”楊國忠面向安祿山怒目而視。
安祿山面朝楊國忠倨傲地擡起頭,眼角含着輕哼聲,鼻孔裡發出哼聲。
李隆基故作不樂皺眉說道:“行了,你二人不要吵了,朕心中自有一杆秤。吉溫一心爲公,朕看在眼裡,就升他爲兵部侍郎,兼任閒廄、苑內、營田、五坊副使。”
“陛下……”楊國忠沒想到皇帝這次會偏向於安祿山,連忙叉手委屈地眨巴着眼睛。然而李隆基卻揉着眉頭對兩人揮手:“朕有些累了,你二人各自退下吧。”
袁思藝手執拂塵走上御階,攙扶着皇帝往內殿走去,楊國忠心中闇火愈盛,怒視了安祿山一眼,拂袖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安胖子扶着肚子緩緩站起,望着楊釗的背影輕蔑地哼道:“不過是個依靠女人上位的諂媚之徒,才疏德薄,有什麼資格身居高位?”
……
楊國忠回到府上,站在雅閣小樓內左右徘徊,心中越想越氣,淤積在胸中無法排出,遂抓起案几上的琉璃酒盞狠命地擲在地上,碎盞崩裂爲八瓣在屋中濺射。
“偷羊賊,汝遲早要將你裝進囚車,身敗名裂!”
管事正好走到門口,險些被琉璃的碎片濺射到身上,連忙躬身惶恐地問道:“阿郎何故發怒?”
“雨你無瓜!與你無關!”
“哦。”管事鬆了一口氣,說道:“中宿舍人竇華來了,正在樓下求見。”
“請他上來。”
竇華走到門口,瞧見地上的碎盞,又擡頭看到楊國忠的臉色,猶豫了一瞬才跨入門檻,一邊叉手低聲問道:“楊相公何故發怒?”
楊國忠面帶慍色擡頭看了一眼竇華,眼色示意他把門關上,這才安坐在胡牀上怒聲說道:“今日安祿山入朝,竟然繞過我向陛下舉薦吉溫。哼!實在是欺我太甚。”
“原來如此。”竇華稍一沉吟,上前說道:“安祿山肯多次在皇帝面前舉薦吉溫,兩人之間關係必然親密,如今吉溫在朝,又得安祿山撐腰,而安祿山也需要吉溫在朝中爲他做眼線狗腿來回奔走。到時候吉溫與安祿山朝內朝外互爲表裡,則相公將處處受制。”
竇華一提這個,楊國忠的怒氣值再次飆升:“當我楊釗是吃素的嗎!安能讓他如願?!”
竇華趁機上前進言:“安祿山近年來在幽州招兵買馬,人皆言之居心叵測,楊相公爲何不雙管齊下,先使人向陛下告發吉溫收受賄賂,使殿下坐貶其罪。再向陛下稟報安祿山蓄意謀反,就算不能使其落罪,也會使陛下對其忌憚,削去他的三鎮節度使權柄。等他權勢衰落之後,看他還敢不敢在楊相公面前耀武揚威。”
楊國忠捻着鬍鬚在地上來回踱步思慮,然後點點頭道:“好!甚好!此事須分開來辦,免得使陛下懷疑我打擊報復。只是這告發之人該由誰來擔當?”
竇華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眉目,笑着說道:“有了,大理寺評事吳豸之平生最爲厭惡吉溫,可使他蒐羅吉溫受賄罪狀上呈給中書省,如此可定罪矣。”
楊國忠滿面喜色,稱讚竇華道:“竇舍人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如若能夠削弱,剷除安祿山、楊釗必然向陛下爲你表奏左遷。”
竇華大喜,走上前向楊國忠單膝跪地叉手錶忠心:“感謝楊相公厚遇,竇華自以鞠躬盡瘁相報之。”
楊釗精神大振,擡頭挺胸推門站在廊前,俯身望向自家宅邸的園林美景,心中得意洋洋,感覺空氣都香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