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着耳朵細聽着,也能聽清裡面的吵嚷聲。
說來也巧,昨天宮闈之事,驚動了衆臣,此時殿中正在討論關於路遙的事情。
正有一大臣道:“陛下如此縱容那懷彰公主,只怕深有不妥,此女是如貴妃所誕下的前太子的遺腹子,公然放在宮中,便是皇室醜聞,如今更是傳到坊間,傳的不堪入耳,還請陛下將她趕出宮中,以免污了宮中華貴之地。”
“臣附議,臣以爲,此女該殺,陛下寵幸如貴妃,已讓百姓與天下譁然,如若再對此女寵愛有加,如何面對天下悠悠之口?!更何況,南朝廷更以此爲一藉口,屯兵江邊,欲以此對我廷用兵,陛下,還請陛下三思,殺此女,平民議!”
……
頓時附議聲陣陣,彷彿一夜間,所有人都與路遙有仇了似的,非殺她不可。
路遙聽的不言語,嘴角帶了些諷刺。
如果她不是個公主,是個皇子,連有命能進宮的機會都沒。而現在,真是連她這個公主也不放過啊。
什麼仇什麼怨,難道她真是天怒人怨,非要她死不可?!
一片臣附議之中,忽然聽到一人爲己辯解,倒有幾分親切的感覺。
這聲音是如此的悲切,而急躁,道:“陛下,懷彰公公萬萬不可殺。”
“齊尚書,此事輪到你說什麼話?!”有聲音大怒道。
“是啊,齊尚書,當年前太子南渡,你沒有跟着走,若是跟着走了,也許現在能做南朝廷的國相也不一定呢?!”諷刺聲十分刺耳。
齊尚書全不在意,只是看着路顯榮道:“爲南北安定,懷彰公主萬萬不可殺,還望陛下明察!”
“明察?!”路顯榮沒有發聲,就有大臣開始圍攻齊尚書,冷笑道:“尚書大人可真是爲南朝廷着想,處處維護着安北安定,處處維護着南朝廷,可真是忠心吶,也不知道這忠心究竟是對着誰的……”
“當初陛下沒殺你,你卻不知感激,還心心念念着南朝廷,莫非,尚書大人真要做三姓家奴不成?!”
一片攻擊聲。
而坐在御座上的路顯榮,始終沒有發話。
齊尚書的確是老了,以往能舌戰羣臣,可是如今卻顯得有些有心無力,耳邊咶噪連連,他卻再沒有多少力氣能開始反擊回去,只是,見首座上的人,一直不發聲,心也不住的往下沉,他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多少失望,或者說……是無奈。
“陛下……”有大臣中氣十足的道:“此逆臣一心只想着南朝廷,前主子,還望陛下千萬不要聽他的,其賊心,深不可測,誅心滅祖之論,陛下千萬不要中了他的策。陛下當年惜他之才,可他也並沒有管子之能,看看這朝堂,看看這天下,哪裡安定了?!他一心只要安定,卻不知陛下之志是收復失地,整治河山,若聽他之論,陛下之志向,何時才能真正完成?!還望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山呼之聲,都跪了下去,只餘一個齊尚書白着臉站在殿中間,有些搖搖欲墜。
如此寂寞,如此淒涼,彷彿,被所有的世界全部孤立。
齊尚書有點呆怔。
懷彰公主是引子,排斥他,纔是根本。
而他一直相信的人,卻一直在首座帝位上,一言不發,狠狠的昭示了天威不可測的含義。
路顯榮終於開口了,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好了,一點後宮小事,也值得討論半天?!此事誰也不準擴大,與其討論朕之後宮,不如想法子壓制南廷的增兵,誰有良策,快快獻上來……”
齊尚書耳朵裡嗡嗡的,彷彿剛剛的事不值一提,而路顯榮的態度,根本叫人摸不清。
齊尚書閉了閉眼睛,自覺已經老了,竟然對朝事更加力不從心了。
他再沒有開口,只是等着下朝,默默的退了出來。
這個朝上,再也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了。
因爲年邁,再加上失了保養,他落在了最後,前方是一衆的背影,分階是如此明顯。
齊尚書怔了怔,慢吞吞的往宮門走去,落後的自己,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僻靜之處,終於忍不住坐下來休息,也不顧形象,只是坐到了階上,拍了拍腿,眼神裡略有些怔忡,以及對蒼老的無奈。
在只顧爭權奪利的朝堂之中,他,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而以往的事,又被拿出來說,彷彿是他洗不掉的污點,儘管他從不認爲,那是污點。
正在發怔時,突然背後有一雙小手在他肩上一拍,他微微怔了一下,回頭正好看到一個黑黑瘦瘦的丫頭,身上的衣物有點寬鬆,穿在身上不倫不類的,穿着像個女裝,然而頭髮卻只用一根髮帶綁住,比小男生還不講究,一雙眼睛卻像鑲在她身上似的,圓溜溜的,看人的時候,十分有活力,而且十分專注。
“你是……莫非是小公主?!”齊尚書一說話,聲音便有點抖,似乎有點激動。
可見他也是有幾分眼力見的,路遙身上的衣服華貴,但是裝束卻不倫不類,宮中沒有哪一個能對得上的,唯一能對得上的便是從民間回來的懷彰公主了。
“你是硬石頭?!”路遙笑道。
“真是公主?!”齊尚書似乎想行禮,卻被路遙壓住了手,道:“都是半斤八兩的處境不妙,就不必分什麼尊卑了。”
齊尚書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道:“殿下竟知老臣的渾號?!”
“當然知道,這朝中啊,你的名號,可是響噹噹的……”路遙笑着道:“怎麼就混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說來慚愧,”齊尚書忍俊不禁,無奈的道:“……當年的事,說了公主也聽不懂,哎,不提也罷……”
“就說說看啊,我又不會說出去,”路遙道:“我在這宮中可沒有能說話的人,想必你這硬石頭也是一樣吧……”
齊尚書一聽這話,就好笑,便斟酌着道:“前太子南渡以後,臣留了下來,陛下起了愛才之心,就讓臣做了戶部尚書,如今,陛下沒了整治民力民生的精力,自然用不上老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