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永生的事情,程斌更想問迪亞波羅的,是“你胸口的燙傷哪裡去了?”
沒錯,之前在試探裡蘇特替身性能時,被遠程微波燙傷了胸口的迪亞波羅,在某一次削除時間的進攻中,悄無聲息的抹去了自己受到傷害的事實。
而且迪亞波羅本人,看上去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發生。
直接看到迪亞波羅傷痕消失的程斌,並不認爲這是自己對觀測記錄的解析結果有問題,這種情況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緋紅之王的特殊能力,作用範圍遠比預計的更廣——
假若緋紅之王只能影響削除時間段內分化的時間線,那麼時間起點就是受傷狀態的迪亞波羅,無論怎麼剪輯改變時間線狀態,在被削除的時間段的末端,他胸口的燙傷也一定會留下痕跡,不會沒有根由的突兀消失。
但現實確是這道傷痕連同迪亞波羅的記憶一起消失了。
這就說明,緋紅之王的能力,在時間線分化形成的樹形圖中,可以作用於比削除起點更早的時間點,所分化出來的兄弟時間線。
也就是說,緋紅之王不但可以觀測未來的走向、塑造所需的現在,甚至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篡改過去的歷史。
在程斌解析出的記錄中,試探裡蘇特替身性能的迪亞波羅被微波燙傷,但取代了現實歷史的新記錄中,躲在石柱後的迪亞波羅不過多退了一步,就完全規避了聚焦微波的殺傷。
最重要的是,從後續迪亞波羅的表現來看,他在消逝的時間線中,試探獲得的金屬製品替身性能數據,依舊存在於他的潛意識中——這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爲什麼能夠預知未來的他,會在‘過去’少退一步而被燙傷。
——反正傷害在最後會被抹去,試探的那點成本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越是深入解析緋紅之王的能力,程斌就越是覺得替身背後水深難測,他在這個世界內接觸到的人與物,距離“劇本”本就有着不小的差異,而迪亞波羅的表現,更是遠遠超出了預料。
程斌甚至於都不敢將傷痕的問題宣之於口,連目光焦點都儘量避開了對方的胸腹——他得避免迪亞波羅意識到緋紅之王的真正能力,甚至於進一步掌握這種能力,畢竟替身的唯心特性不得不防。
“有點棘手啊,如果緋紅之王能任意挑選、剪輯時間線,那除非我放開顧忌侵蝕地球,將一個人類擁有的所有可能性全數覆蓋湮滅,否則他總能剪輯出一條安全的人生軌跡...
“不過時間線只是同一世界線的不同歷史可能性,不是本身就存在無數種形態的世界線分支,緋紅之王可以觀測操縱的時間線應該不是無限的,畢竟就算是短區間、小範圍的時間線震盪,對能力真正使用者的精神要求也是極高的,而且還需要消耗高維干涉力...”
拋開無法實證的、對時間線的觀測之外,緋紅之王的時間線剪輯,就結果而言僅僅動了寥寥兩三條時間線,而且涉及的時間區間都很短,可見其在時間線這種層面的力量上依舊有着顧忌與極限。
不然,緋紅之王直接震盪時間線“撐開”無窮可能性,從中窮舉出一條直達終點的成神之路就行了,迪亞波羅哪還會僅僅混成一個地下組織的頭頭啊?
除非...緋紅之王的終極目的,就是讓迪亞波羅走上當前這條道路...等等,替身都擁有着自己的意識,緋紅之王在迪亞波羅不知情的情況下替他抹去了傷痕,而緋紅之王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選擇”迪亞波羅的人生軌跡...
程斌站在原地抱胸望天,努力捕捉着心底那若有若無的靈感。
而在程斌莫名沉思的時候,迪亞波羅也陷入了巨大的困惑——程斌之前提出的、關於“永生”的疑問,給他帶來了一種如鯁在喉般的異樣感。
自命天生之帝皇的他,從出生開始,就展露出了不凡之處——他的母親是在女子監獄中服刑兩年的犯人,在過往數年中未與任何男人接觸的情況下,毫無前兆的在一天之內大肚分娩,震驚了所有的獄警。
不同於其他出生時皺巴巴的、需要通過哭喊咳出羊水的嬰兒,天生擁有緋紅頭髮的他皮膚光滑、不哭不鬧,那一臉平靜出神的表現詭異到令人恐懼,最終身世離奇的他,被一名老神父所收養。
從一開始,名爲託比歐的男孩,其表面上的木訥人格背後,就存在着一個目的不明的邪惡靈魂。
未知的超凡力量始終環繞在他身旁,在他獲得自由行動的能力後,就驅使着他殺死了母親與神父、燒燬了他成長的村子,徹底抹去了卑賤的過去。
在惡魔的低語中,擁有緋紅頭髮的少年目標明確的前行,在從埃及某座遺蹟中獲得“箭”並將自身的力量具現爲替身緋紅之王后,他就一頭扎入了滾滾紅塵,體驗着人世繁華、追逐着權與力向着更高處攀登。
沉醉於此的人,沒有理由對“永生”不動心吧?
迪亞波羅擡手按着胸膛,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但他卻無法從中察覺到哪怕一絲絲的“心動”與“慾望”,彷彿他一點都不渴求着“永生”。
不是因爲有着對敵人的顧忌,不是因爲不相信裡蘇特那種永生的可能性,不是因爲自己還很年輕、沒有對衰老的恐懼...
只是...因爲“不在乎”?
一種從暗殺小隊背叛開始,就一直存在的淡淡異樣感,在這一刻隨着意識中浮現的矛盾逐漸放大,無數沒頭沒尾的信息碎片在迪亞波羅恍惚之間淌過他的心田,其中幾個深刻的片段在不斷迴響——
...託比歐...成長...記憶與人格...戰勝過去的試煉...使命...
忽然,一聲巨響打斷了兩人的站樁沉思,迪亞波羅猛然回神,警覺的看向前方,就見到不知何時醒來的裡蘇特一腳踏碎了堅硬的地面,以遠超人類極限的速度帶着殘影撲到了程斌面前。
鋒利的指甲向前延伸,犬齒外露的裡蘇特,手如同鋼爪一般摳向程斌的脖頸,他渾噩的雙眼中一片赤紅:“伊魯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