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絕無法想象,只能用‘無以復加’來形容的可怕劇痛,讓蘇景腦中一片灰白,除了嘶啞慘叫再沒辦法去做任何事情,又何談繼續火遁逃命。
很快,一隻手探出,抓住了蘇景的手腕,輕輕一拽將其帶出虛空、重返石牢。
到底,蘇景還是沒能逃走。
蘇景不明白身上的劇痛來自何處,隱隱約約裡,他似乎聽到身旁一串砰砰悶響,只見三個矮子憑空躍出。
見了三尸,蘇景哪還能不知道:自己要死!
若非察覺到本尊有性命大難,他們三個又哪捨得自殺趕來相救……可惜,蘇景這次闖下的性命大禍,憑着三尸根本無法解救;所幸,蘇景身邊還有一位女子,莫耶之地、魔女藍祈。
和蘇景想象的有些出入,藍祈沒殺他,自身帶傷下,竟還素手伸出按住了他的頭頂,真元灌入助蘇景療傷,口中則笑道:“金烏歸巢是真正的穿空遁,玄奇妙法,憑着這一手,你在外面不知要羨煞多少人了。只是…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爲了活命狗急跳牆了,虛空穿梭對身體傷害極大,憑你現在,鑽進去就得死。”
蘇景難言卻能聽,劇痛之下,聞言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帛絹上根本沒說明虛空傷身。還有,自己鑽來的時候身體全無異狀。
藍祈看懂了他的表情,搖搖頭:“金烏萬象是巔頂正法,不過許多基礎學問是沒有記載的。你見過哪本高深數術算本上會記載算盤口訣?一樣的道理了。至於你來時…你的這件袍子很不錯。”說着,她把蘇景的飛魚袍扔到了地上。
虛空不是任誰都能穿梭的,蘇景遁來的時候之所以完好無損,全賴他的鬼袍護主,此刻飛魚袍變得破破爛爛,並非魔女抓爛的,而是爲主人抵擋了一次虛空侵襲所致。
不止修爲驚人,魔女還很瞭解金烏萬象,對蘇景也並非傳說中的莫野之人那麼兇殘嗜殺,甚至還不計前嫌,主動出手救了他的小命。
魔女則把美目一轉,轉頭望向了愣愣站在一旁的三尸,饒有興趣:“這三個是什麼東西?”
赤目與雷動不吱聲,對付女人一向是拈花開口,胖子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你家仙君不是東西,看在你救了蘇鏘鏘的份上,本座便不調戲你了。”
魔女點點頭,語氣輕飄飄地:“看得出,你不好殺。不過你得信我,再口無遮攔,你一定死得乾乾淨淨。”
……
清涼感覺自藍祈的手心灌入蘇景天靈,遊走體內,層層削減着虛空反噬,不長功夫體內劇痛便被驅散。
藍祈放開了手,對蘇景點點頭:“沒事了,不過不許在跑,別以爲我不敢殺人。”說完,她又笑吟吟地望向三尸,顯然對這三個傢伙很好奇,口中繼續問蘇景:“你叫蘇鏘鏘?他們是誰?莫胡亂擔心了,我不會傷你。”
蘇景沒隱瞞:“他們是我體內三尸,受秘法煉化成形。”
三尸察覺本尊命懸一線,直接撞頭自盡,來得太急,雷動天尊手中還拿着雙筷子;拈花神君攥着一件女子褻依;赤目天尊則在趕到之初,急匆匆地往袖子裡塞着什麼,不知在藏的啥。
對不能調戲的女子,拈花沒興趣應酬,而是圍着赤目打轉,不停地聞着、聞着:“你剛藏起來的是啥?”
赤目目光發飄,神情則強作鎮靜:“自是了不起的寶貝,給你看你也不識得!”
拈花搖頭:“我剛掃了一眼,沒看清楚,但肯定不是啥寶貝。”說着,他又望向雷動:“你瞧清楚了沒?”
雷動也搖頭:“我也沒看清。不用瞎猜,搶出來看看。”言罷雷動拈花兩個矮子同時撲過去,伸着小短手就去搶赤目的袖子。
本尊沒事,三尸繼續渾着……蘇景咳了一聲,正要制止,拈花就‘哈’地一聲大笑,從赤目的袖子裡抓出來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也是件女子褻依。這一來連蘇景都有些好奇了,拈花真人帶着件褻依來不足爲奇,赤目居然也帶了此物,實在讓人費解。
赤目猶自嘴硬:“此乃寶物,你們莫損毀了。”
拈花把褻依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尚有餘香。”又仔細摸索了兩下,這方面的本事無人能出其右,他繼續道:“是剛脫下來的,香暖宜人……赤目,你幹嘛搶我的買賣!”
雷動也頓足嘆氣,一臉怒其不爭,對赤目道:“你怎麼幹了拈花的勾當,錯了,亂了,錯了亂了啊。”
赤目被人揭穿,終於惱羞成怒,紅眼睛死死瞪着拈花:“我問你,你天天在女人肚皮上打滾,可總也有下來的時候吧,閒來無事,是不是也會找雷動喝上兩杯,吃些酒菜?”
待拈花點頭,赤目又瞪向雷動:“我也問你,你吃飽喝足,街上溜達的時候,看到地上有一錠銀子,你會不撿麼?”
雷動愣愣點頭,赤目雙圓瞪圓尖聲怪叫:“許色鬼吃飯喝酒,許餓鬼撿錢藏銀,憑什麼就不許我偶爾睡個女人……憑啥不許?我赤目、我們私心上屍也不是後孃養的。”
不用蘇景再費脣舌說明了,藍祈完全明白三尸都是些什麼東西了。
另外兩個矮子趕忙安撫赤目,赤目倒是好打發,三言兩語就消氣了,賊眉鼠眼地開始上下打量藍祈,顯然魔女身上帶了寶貝。
拈花溜溜達達走出石牢,站在院子裡墊起腳尖四下眺望,問蘇景:“這裡是離山吧…離山也有女弟子吧…她們住哪?”
雷動天尊乾脆就不曾撒手他那雙筷子,看着蘇景:“不知離山的廚子,比起飄香樓如何。”
蘇景撓頭不已,魔女也算是長見識了,不再理會三尸,轉回頭重新望向蘇景:“剛纔你跑什麼?”
“中土世界早有公論,見莫耶之人立殺無赦。”蘇景不矯情,如實回答:“你敢對我說你是莫耶之人,要麼是咱倆關係非同一般你信我不會泄密;要麼就是你最後一定殺我滅口……咱倆又不是太熟,我就跑唄。”
魔女想了想,忽然笑了:“有道理,應該跑。”說完,轉身走向門外:“把你那堆零碎收拾收拾,來外面坐。”
……
院落清靜,幾棵梧桐錯落,樹蔭下一展方桌,兩座石凳,對方沒有殺心,蘇景也就不再逃跑,與魔女相對而坐。
而這個時候再看藍祈,蘇景的心中很有些恍惚,對方…變了。模樣未改衣着仍舊,只是之前那份讓人心頭髮緊的邪異氣質消散不見。
藍祈不邪了,變得溫文爾雅、落落大方。若是凡間相見,任誰都會以爲,她是哪家書香門庭的賢淑媳婦兒。
“修習金烏萬象,會金烏萬巢,有天都火翼,”藍祈開口,語氣仔細:“你身負陸角衣鉢,是他的傳人?”
待蘇景應是,藍祈再問:“陸角早就死了,他也沒有弟子,你如何入他門牆的?”
“陸崖九師叔代兄收徒,蘇景有幸傳承八祖法統。”
藍祈釋然點頭:“這就難怪了。”她的脣邊泛起些些笑紋,對蘇景道:“你資質不行,若陸角在世一定不中意你。不過…你亂七八糟、層出不窮的花招,我卻很中意。很好,陸崖很好,收下了你;你也很好,至少將來不會吃虧,省得我操心。”
怎麼聽怎麼像是自己人在說話,蘇景直接問道:“前輩究竟是誰?此間又是何處?”
“陸角是我夫君,這裡是陸角的家。”藍祈的聲音很輕,可是再說這句話時,她的眼睛異常明亮,那是認真?是自豪?抑或快樂?這個女子,毫不掩飾她對陸角的喜愛。
蘇景懵了,真想跟她說聲‘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