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渚正待打開玉匣,不料蘇景伸手按住了匣蓋,搖頭道:“無須謝禮,也無須長生供奉,晚輩另有不情之請,若大師能成全,我便感激不盡。”
鰲渚不善言辭客套,直接道:“施主請講。”
“我有一位朋友,身具濟水龍王血脈,但神龍一脈的修持無處可尋,空有神仙血脈卻沒得太好的修煉辦法,若他能來這碑林”
小海妖的‘奪字’邪術才告施展就被蘇景殺滅,碑林只是前面幾塊被毀掉,但於整體而言幾乎算不得損失。
而碑林包羅萬象,有關西海、敖家所有一切均做記述,自有真龍一脈的修持妙法,若裘平安能來這裡,就算是取得真經了。
蘇景想把實惠落在小泥鰍身上。
施恩不望報沒錯,但若對方能報、相報,蘇景也從來不攔着。應得之報,何必推託?不過這次,對方的謝禮不外是寶物或者靈丹,蘇景不缺這些;若是能讓小裘瀏覽碑林,那纔是真正的好實惠!
但鰲渚皺起了眉頭:“就算身帶真龍血脈,也不能瀏覽碑林,此事不存商量餘地,務請施主見諒。”西海碑林、敖家重地,誰能來誰不能來,這些大龜說了根本不算,自有敖家留下的鐵律約束!
蘇景失望於面:“這樣啊晚輩明白了。”
這時另一頭大鰲變作人形,和鰲渚一樣,也是一尊佛不止是距離摩天寶剎更近的緣由,西海碑林選址於海牀聚氣之所在,摩天寶剎散於西海的佛家氣意專有一脈就是向着這裡來的,大鰲受得薰染不是一般濃重,每一頭大鰲的人形皆爲佛相。
這頭鰲走上前,先合十施禮:“老尼鰲清,見過施主。貴友現在還不能來,施主也無需失望,待有朝一日,他的血脈若能甦醒”
蘇景這才醒悟,自己之前說的話不太明白,又趕忙解釋道:“我那朋友的龍血已然甦醒,原先他只是一頭泥鰍精怪,如今一身銀甲、頭上獨角,小銀龍似的威風!”
鰲清和鰲渚同時‘咦’了一聲,前者笑道:“那他隨時可來,施主又何須專門相求?”
蘇景糊塗了:“不用問,直接就能來?”
鰲渚剛剛拒絕恩公懇求,心中老大的不過意,此刻神情釋然:“只要是真龍血脈覺醒,無論他姓不姓敖,都是龍子龍孫,皆可來此取經、修行!昔年龍王先祖建這碑林,本就是爲了後輩着想,此事早已傳遍天下,施主爲何不曉得?”
哪有傳遍天下!
就算傳,估計也是遠古的事情了,今時今日,東土人、南荒妖連西海深處有這一座真龍碑林都不曉得,又何談來此修行。
好在此刻事情說清,真正皆大歡喜。鰲渚笑得歡暢,繼續道:“施主所請,本就理所當然之事,是以那份大恩,我族仍是要謝的。”
鰲清一輩子沒出過海,看錯了蘇景毫不稀奇:“施主若再回絕,便真正是看不起我們鰲氏子弟了。”
蝦和尚大着膽子,也跟着勸蘇景,蝦米的言辭就四海得很了:“您不能不給面子,收了吧。”
哪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蘇景一笑點頭,鰲渚打開了赤血玉匣,匣內兩個格,左邊一隻龜甲,巴掌大小;右面一支瓷瓶,裝不了一兩酒。
鰲渚先將龜甲取出:“甲冑名喚‘不動關’,沒有別的神奇,但還算得結實,煉化於身,再相鬥時,敵人的等閒寶物可以不用計較了。”
蘇景雙手將其接過,‘不動關’入手,蘇景突然輕哼了一聲沉重遠超意料,非得真元行轉、以六成修爲凝力,否則都不足以把持此寶!
見他的樣子,小相柳從旁邊問:“很重?”
“不重,但冰冷驚人。”蘇景以傳音入密回答,不過不說實話,跟着解去密語,當着大鰲的面前,對小相柳笑道:“誅妖救人,你纔是真正功臣,這枚不‘動關當’送與你,接下了。”
蘇景就是有個好處,貪心卻不貪功,奇遇得寶更不會獨貪獨佔,無論人多人少,身邊只要有同伴,他便不會忘記。
另外,小師叔覺得祭煉此甲,以後打架一動心念、身上立時多出一座大龜殼那份驚世駭俗,他有點承擔不來,何況他本就有鬼袍護身。
可不管怎麼說,如此貴重珍寶,蘇景竟能把它痛快送人,足見他的心魄了!鰲家的長輩先是一驚,隨即面色讚歎;小相柳也大是意外,愣了一下子,片刻後一點頭,不謝、不廢話,只一個字:“好!”
說完,伸手去接龜甲小相柳全神防備‘冰冷驚人’,哪料到一點不涼、卻險些被它砸了腳!
堂堂離山小師叔、天斗山威勇大王、天真大聖傳人、齊鳳妖國御弟外加蝦和尚眼中大士,開了個無聊透頂的玩笑,然後他笑得別提多開心。
小相柳滿臉無奈,不過再看看手中龜甲,又兩眼放光了,嘴巴一張將其吞入腹中。
鰲渚含笑,又將那枚瓷瓶取出:“先祖爲霸下,眷顧後世子孫、盼着晚輩之中能出一位奇才、煉得真龍靈。”
“是以先祖求請龍王,賜下一滴真龍精血,傳承於鰲家世代,若有子孫煉成真靈,再合以精血,可修成龍魄有了龍魄,便能脫去厚甲、化身真正驕龍!”
“可惜後世子孫無能,辜負先祖厚望,這一滴精血族中傳承無數年頭,始終沒能用上,今日贈與施主了。”
是精血,不是普通龍血,敖家的仙長前輩千錘百煉、歷經千年才煉化出的一滴靈血。
瓷瓶中一滴血,對現在的大鰲無用卻珍貴;可是對蘇景而言,沒有用處,珍貴也就無從談起,既如此又何必去拿人家如此重要之物。
蘇景才一搖頭,還不等說話,鰲清老尼就開口道:“若是無用之物,我們也不會將它贈與施主。這滴精血,施主麾下靈寵受得。”說着,她伸手向着尺身陰褫一點。
十六在一旁已經百無聊賴好半晌了,見有人指自己,立刻來了精神、尾尖點地人立而起,嘴巴里忽忽兩聲怪叫,似是再問:“幹啥?”
蘇景不解其意:“還請師太指點。”
“貴寵身具龍靈,只是不明不慧,尚在混沌中。無需再有機緣,只消認真修持,遲早有開靈見明開昧之日,到那時,這滴真龍精血,便可助它化身真龍!”老鰲是在真龍族譜之內的妖物,且世世代代看守碑林,它們‘審龍、斷龍’的眼光、見識遠非其他物族可及!
蘇景也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笑,心中回憶起有關陰褫的傳說:毒龍作惡、遭天罰,轉世成陰褫。若真是如此,陰褫生來腦中藏了一點被矇昧的龍靈,倒也不值奇怪了。
事關己身,十六聽得仔細,聽過之後低下頭、來回來去地看自己的身子,看自己哪像龍。
解釋過後,鰲渚將瓷瓶遞上,蘇景誠心道一聲謝,接下了瓶兒遞給小蛇,十六也和相柳一樣,高高跳起一口將瓶子吞了。蛇還不如瓶子大,但吞下去也啥都看不出來
兩件珍貴禮物之後,老尼鰲清又從袖中摸出了一條古怪魚兒:“這頭‘水馬兒’贈與施主,他日若有差遣之處,只消對它吩咐一聲既可傳訊於我知,風中火中,鰲家弟子莫敢不至。另外,在這大海中行走,遇到妖精巡海,亮出這枚水馬兒,對方應該會賣個情面。”
收好‘水馬兒’,又閒聊了一陣,蘇景忽然說了聲‘恕罪’,轉身走到空曠地方,盤膝而坐、摒心定念心中感應傳令,屠晚到地方了!
近百年的煉化不輟,讓屠晚這第‘十一魂’與蘇景的聯繫愈發密切,靜心之下蘇景能見屠晚所見,稍有些意料之外的,死掉的墨巨靈沒錯,但並非完整屍身,甚至都不能算作‘屍’,只是大半個頭顱罷了,嘴巴以上還算完整,之下什麼都沒有。
不難想象,墨巨靈活着的時候與人鏖戰,被利器自嘴巴一斬兩段!腔子不知何處去了,半個腦袋落入大海,剛好是一片海葵棲生之地
那尊屍首的‘成色’比起南荒的整屍差得太遠了,再加上海葵天賦差,女妖修成個半吊子‘情有可原’。
墨巨靈的全屍大如山嶽,海底的半個腦袋也堪比小丘,在其周圍,圍攏了數不清的海葵妖怪,它們的修爲遠遠比不得女妖,但也不容小覷,更勝在數量衆多。
屠晚去得悄然無聲,小妖們尚未察覺,正對它們的‘神頭’做頂禮膜拜,個個虔誠無比
蘇景轉頭,望向海葵女妖:“死到臨頭,還有話說麼?”
口中烈焰早就熄滅了,可傷口還遠未癒合,嘴巴一動就錐心疼痛,女妖本不想再言語,但聽了蘇景的狂言,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殺我?憑你們幾個小妖?天神庇佑,本宮乃是不死之身!問這世上有誰能殺我?有誰”
蔑笑至此,突兀變作淒厲慘叫。
慘叫半聲、戛然而止大海另處,屠晚爆起,只一擊就把那半顆巨大頭顱打了個粉粉碎碎!
海葵女妖喪命,醜陋臉孔上最後表情:不敢置信。
而此刻裡,蘇景的表情,居然也和女妖差不多,雙眼瞪圓、盡是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