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樊翹等人都嚇了一跳,又客套了幾句,辭別妖精校尉,繼續趕路。
方向雖然沒有大的改動,但下一站的目的地已變,不再急着縱穿國境,而是去往剝皮京師無足城。忽然得到有關‘天無常’的線索,蘇景非去不可!
再啓程後,拈花坐着小棺材與蘇景並肩而行,低聲道:“想拿藥丸就得打贏擂臺、打贏了也就當駙馬了,蘇鏘鏘,你可得先打聽明白,三百七十七駙馬...是萬歲爺的女兒多,還是這位不歸公主總換老公?”
又是兩個時辰的趕路,眼見天色漸暗,突然一串串鳴鑼響亮,巡路精怪大聲吆喝不休。原來剝皮國從幾天前開始宵禁了,平民百姓不許夜間行動。
而後就見前方不遠處,路旁一棵參天巨木枝杈搖擺、長藤如蛇蜿蜒盤繞、一張張數丈方圓的巨葉舒展開來......居然是一座古怪的妖木驛站,投宿之人直接睡到巨葉上。
那葉子也有趣的很,舒展或蜷縮都隨客人心意,喜歡敞亮的大可讓葉子鋪開,怕冷的則讓葉子捲起、又暖又舒服地大睡一覺。
還有些妖靈兒,拍着翅膀遊走於層層大葉之間,它們都是‘店小二’,從酒肉到妖妓,客人想要什麼只消和它們說一聲。因爲是官家執行的宵禁,所以投宿、睡上一覺都不用酬金,但是想要其他樂子就得花錢了。
這樣的驛站跑遍中土也找不到一家,蘇景饒有興趣和同伴一起投宿。不過也只是形質奇異罷了,真正住進去,和普通店家沒太多分別,趕路一天的怪物、蠻子們吆五喝六,着小二拿酒切肉,本是素不相識之人,都湊到一起海闊天空聊上一番、着實熱鬧。
而衆人之間的話題。始終也脫不開兩件事,一是即將發生的戰事,另則無足城的招賢招親擂。
投宿驛站的都是些無知‘百姓’。說得再如何熱鬧也不可能會有機密消息,但那些精怪們的散碎言語,對蘇景來說已然足夠重要了。至少讓他大概明白,師兄塵霄生爲何要‘煞有介事’,與剝皮國打上這一仗......
剝皮‘百姓’在提起將來那場大戰時,除了哪位將軍兇猛、哪家洞主兒郎精銳這些兵家事情外,說的最多的就是中土如何肥美富饒、是怎樣的一個花花世界!
尋常百姓尚且如此,剝皮國的軍卒呢?校尉、將領乃至皇帝呢?
剝皮國刀兵所指根本就不是同爲南荒妖國的齊鳳,而是錦繡乾坤、中土世界!
但剝皮在南、中土在北,中間還隔了個齊鳳國。
這一仗塵霄生不能讓,非打不可。
中土修行正道離山劍宗的弟子,棄徒。
南荒之中有一條‘祖訓’流傳。定居於此的妖精、兇物,不得去中土爲禍。
古時候的南荒土著大都遵守這道規矩,可是年荒月廢,時間漫長流轉,到如今連那定下‘祖訓’的人是誰。土著們都不曉得,又哪還會認真照辦。不過中土世界自有修行道守護,其他不說,就蘇景所知,七大天宗都會輪流派遣弟子巡弋兩界邊緣,確保不會有兇猛怪物入界。
當然這種巡弋並非全無破綻。但潛過來的大小怪物若連續作惡,遲早還是會驚動正道高人,以正法將其誅滅。
就算魔道邪徒,見自己地盤上跑來南荒妖怪也會誅殺屠戮。
於中土人士眼中,南荒藏靈花生異草、寶石美玉藏於山河不計其數,但環境險惡妖精兇猛,一去難回;在南荒妖魔看來,中土鮮肉滿地富饒肥沃,可修家可怕法術嚇人,同樣是個一去難回。
就如中土修家不會涉足南荒一樣,絕大多數南荒怪物也不想去中土。
如今情形已變......
蘇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葉子上,他不用睡覺,由童子與三尸護法,自己則閉目入定。一夜雖短暫,但多修一份元基便深厚一份,這個道理永遠不會錯的。
轉天清早宵禁結束,蘇景等人再度啓程,只是這次他和樊翹一路先走、三尸則綴後半日分開來行走,又走了三天後,確定身邊的‘同路妖’早都換過了幾輪、再無人識得自己與三尸是一路後,蘇景找到一隊巡路妖兵‘告密’,說聽得三尸議論大戰時言辭可疑,懷疑他們三個是奸細。
當天三尸就被抓了。
過了七天,‘官府’調查清楚,三尸身家清白、並非奸細,三尸得以脫罪,與蘇景重新匯合。見面後赤目對蘇景笑道:“塵霄生師兄安排的身份果然妥當!”
蘇景要去京城參加的是官辦的比試,此事非同小可,一無所獲或許無妨,若能嶄露頭角,想都不用想必會有人去核實他的身份......
三尸自官府中這一進一出,足見得塵霄生給他們的身份篤實可靠。這也是無奈之舉,除此之外蘇景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驗證了。
蘇景自錦繡囊中取出殷天子和小棺材還給三尸,笑問:“進去幾天,受苦了。”
雷動卻搖了搖頭,咂着嘴巴:“妖精國的牢飯還挺好吃,別有風味。”
晝行夜宿,走在妖國開闢的官道上,速度雖比不得高空疾遁不過勝在安全無事,一路順順利利,這天正趕路時忽然對面馬蹄聲噠噠,有人騎馬與蘇景相向而來。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匹土黃小馬,馬上一個好像大猴子似的老頭,也穿着件土黃衫子。
老頭子並非騎馬,他是蹲在馬背上,模樣說不出得滑稽。
待雙方相錯時,老頭子忽然‘咦’了一聲。伸手一撓馬脖子,小黃馬前衝的勢子猛頓,跟着開始倒退。
馬兒後退的速度,與蘇景等人前行速度一致。
要知道蘇景一行都是貼地飛掠,快如疾風,連雁兒都望塵莫及,又豈是馬匹能追上的。何況這馬還是倒着跑的!
迎上了蘇景的詫異目光,老頭子笑道:“是個火娃娃,你的火好啊。”邊說話、邊騎馬。老頭子還能傾過身體,提着鼻子在他身邊嗅了幾下。
只憑一撇就看出蘇景的修持,蘇景卻還分不出老頭子到底是人是妖。
蘇景笑了笑:“您老的馬也很好。”
得了蘇景的誇讚。老頭子抓耳撓腮喜不自勝,這一來可就更像一頭老猴兒了:“火娃娃都是火眼金睛,看不錯嘞、看不錯嘞!”
說完,老漢又擠眉弄眼地對蘇景笑了下,跟着伸手在馬屁股上用力一撓,小黃馬吃痛、又改逆爲正,加快速度衝向前去。
不過是行程中的隨口搭訕,但也着實有些詭異,蘇景忍不住回頭向老頭子望去,老頭子沒回頭。倒是那小黃馬在奔跑中,轉回頭與蘇景對望了一眼......就在這個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串串嘹亮號角,飽含殺伐之意、卻又有振奮人心地奇效。
旋即只見空中顯出異象,鋪滿整座天空的厚重烏雲忽然綻裂兩段。讓開了一道七裡寬闊的裂隙,自下仰望,那分明是一條‘藍天大道’,自南向北,從京師向着戰場方向一路鋪展開去!
巡路妖兵也隨之而動,縱法懸浮於離地三丈處。刀出鞘弓半弦,帶隊校尉紛紛開聲叱喝:“大太子奉旨前往四手坪督軍,爾等還不速速下拜、迎接太子法駕!”
妖兵喊喝落、百姓歡呼起。
人人皆知四手坪是剝皮國的邊關重鎮,早已陳列重兵準備進軍齊鳳,如今太子親自去督軍,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訊號:這就要真正開戰了。
大路上,行人跪成一片,蘇景心中有所圖謀,自是不會矯情這種事,跪便跪,今天投出去的銀錢,都是明天去買妖孽性命的。
妖兵嚴密監視着路人,莫說待會經過的只是太子,就是皇帝他們也不用跪,軍務在身便不拘於禮,這是妖國之律。
蘇景不忘回頭,‘老猴子’下馬跪在地上,他的小黃馬竟也四蹄蜷曲、與主人、與所有路人一樣跪地......
號角聲越來越響亮,北方天空盡頭隱見重重雲駕顯現,讓蘇景頗爲驚詫的,剝皮太子與一衆隨從的雲駕居然是一盞規模宏大的黑色龍捲暴風!
風尾掃地、漩頂則直入九霄!巨大的龍捲風沿着‘藍天大道’迅猛前進。巡路妖兵再次叱喝:“太子殿下愛護百姓,爾等安心跪拜,必不會受傷!不許擡頭觀望,否則反賊論處、格殺勿論。”
風雷浩蕩,來得奇快,妖兵話音落處,太子云駕便已從天角盡頭來到附近,而遠處時那尖尖細細的‘龍尾’,待到此刻再看,足足三裡方圓,足以掃蕩一方。
再一個呼吸功夫,陡然天昏地暗,風尾來臨、吞沒蘇景所在之地。並沒有想象中的拔山巨力,那看上去驚天動地的龍捲暴風,連路人的一枚衣角都不曾掀起。可蘇景清晰察覺,一股陰冷、粘滑的感覺,猛地包裹了自己的身體,千萬道妖識如觸手一般沿着他的毛孔向身體內猛鑽。
不只蘇景一個,龍捲風尾中的每一個人均是如此,只是絕大多數‘百姓’修爲淺薄無以察覺......這是天上有大妖施法,將妖識混於暴風、探查沿途衆人。
蘇景收攏精元,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妖識入體查探,五境的火修家在妖國中算得不錯,但也談不到如何驚人,應該不會被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注意。
但是就連蘇景自己都不曾想到的,自從劍冢內醒來過一次便再無動靜、快二十年裡始終安靜沉睡的鬼劍屠晚,在妖識入體的剎那,一驚而醒。
一驚而醒,一醒即怒!
一聲清冽劍鳴,一道沖天雷霆!
蘇景揚劍、逆起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