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戴爾那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爲這座建築叫做“銀塔”,是整個位面最高的人造建築,它同時也是一座酒店,頂層的套房整整佔據了一層,近一萬平方英尺,有九個房間,主人臥室,客臥、衣帽間、會客廳,餐廳與酒吧,廚房和浴室,露臺,還有供僕人與保鏢,秘書以及助理們住宿的地方,但現在這裡只有三個人,不,等等,正確點來說,這三個都不是人……
英格威並不介意住在什麼地方,他一直低着頭,興致盎然地玩着平板上的遊戲,小鳥們吱呀呱啦的叫聲響徹整個房間,埃戴爾那沒能得到應有的回饋,嘴角頓時一垂——跟在後面的凱瑞本推了推自己的父親,英格威才擡了擡頭,“要玩嗎?”埃戴爾那馬上高興了起來,“要!”
但憤怒的小鳥並沒有對戰模式。
凱瑞本看了一眼被英格威當成豬射的埃戴爾那……有時候他總覺得這兩位……已經是半神的存在總是在爭分奪秒地充實自己過於空虛的童年,不過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他來到側廳——比正式的會客廳小一點,但有一個很大的矮桌,矮桌上包裹着柔軟的小羊皮。
凱瑞本彎下腰,伸出手臂,讓懷裡的三隻“掛件”自己落在矮桌上。
巫妖動了動腦袋,深深地喘了口氣,他不需要呼吸,但在凱瑞本的西裝口袋裡待的時間長了總是讓人覺得有些窒息,尤其是他只有兩點七寸的時候。
克瑞瑪爾依然保持着與巫妖一致的高度,就是撒利爾,當然,他現在更願意被稱爲亞歷克斯,要巫妖說,是之前的經歷讓他變蠢了,但要讓克瑞瑪爾說,他還是個孩子呢——就是這個孩子現在也有兩點六寸了。
三個小人就這麼在矮桌上走來走去,亞歷克斯一直跟着克瑞瑪爾,因爲剛纔他想要和克瑞瑪爾一個口袋的時候被巫妖踢出去了,要不是凱瑞本眼明手快,他或許會被一隻飢腸轆轆的貓叼走。
“你們餓嗎?”凱瑞本問:“想吃什麼?”
巫妖想讓他把那個愚蠢透頂的笑容收一收,或者就對着克瑞瑪爾去吧,他就算只有兩點七寸,也是七十七羣島最可怕的崽!
別提他的導師,他的導師簡直就是不死生物界最大的恥辱!雖然現在他也不知道埃戴爾那如今的狀態還算不算是個不死者,不管怎麼說,因爲他足夠瘋的關係,也許有那麼一天,他也真心實意地做了什麼值得泰爾褒獎(惡)的好事呢!
“我想吃培根炒蛋。”克瑞瑪爾說,然後他轉頭看亞歷克斯:“亞歷克斯要吃什麼?”
“番茄肉醬調味飯?”
“克瑞法?”克瑞瑪爾問巫妖,然後他就看到巫妖在“biubiubiu”地發射法術飛彈,矮桌上的乳白色羊皮現在到處都是一個個黑色的小窟窿。
“克瑞法吃烤豬肘子。”克瑞瑪爾說。
凱瑞本難得地遲疑了一下:“你確定?”
“我確定。”
十幾分鍾後餐點就到了,雖然侍者有點奇怪爲什麼兩個成年男性,而且看上去相當穩重的先生會肩並肩坐在沙發裡打“憤怒的小鳥”,但他見過的怪事兒多了,所以並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凱瑞本承擔了接下來的工作,給了自己的父親一份蒸海蟹,又爲埃戴爾那先生取了一份冷切羊肉,之後端起克瑞瑪爾想要的培根炒蛋,亞歷克斯的番茄肉醬調味飯,克瑞法的豬肘子,以及他自己家的萵苣,回到那個有着大矮桌的房間裡。
巫妖已經不再忙着射他的法術飛彈了,他正在和克瑞瑪爾一起在酒店爲他們準備的平板上走來走去,赤着腳,因爲不這樣平板根本不給反應——他們的手指太小了,“這裡也有中秋節哈。”見到凱瑞本,克瑞瑪爾立刻高興地擡起頭說道,凱瑞本停了一下,之前克瑞瑪爾已經否認了,這並不是他的位面,而是一個十分相似的地方,沒想到就連節日也有相同的。
“你好像提起過,家人團圓的節日。”凱瑞本好奇地接過平板,巫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開始圍繞着烤肘子轉來轉去,這隻烤肘非常實在,幾乎有巫妖那麼高,但已經非常貼心地去掉了骨頭並切成了大小合宜的——對正常大小的人而言。巫妖施放了一個法術,一個隱形僕役,他試圖幫巫妖搬起一塊肉……沒錯,搬起,因爲巫妖召喚出來的隱形僕役也只有那麼大,但就算是魔法僕役也沒能搬動,巫妖氣咻咻地解除了法術,改用另一個,這個法術應用在施法者身上,龍裔本身的力量加上法術加成,巫妖終於能夠抱起一塊和他一樣大的肉——終於從平板上擡起頭的克瑞瑪爾心驚膽戰地看着他舉着那塊肉晃來晃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不那麼和諧的鏡頭——他真不知道贖罪巫妖的內部結構是個什麼樣子,但應該不會……變成烤肘子片——巫妖吧。
事實證明他們真是多想了,巫妖只精確地咬了一小口,咬在最肥的地方,肥滋滋的油脂立刻塞了他滿口,然後他才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起脆皮和紅肉,繼承於紅龍的牙齒簡直可靠,無論是多麼堅韌的纖維或是板結的筋絡都能被咬得粉碎,巫妖的嘴巴雖然小,速度卻不慢,只用了兩三分鐘,那塊肉就消失在了無法追索的虛空中。
嘗過了烤肘的巫妖雖然挺滿意自己吃到的,但那一大盤金黃暗紅的培根炒蛋一樣讓他感興趣,克瑞瑪爾與凱瑞本看着他往炒蛋奔去,一跳就跳在了叉子上,嫩嫩的黃油炒雞蛋向着空中飛起,而後準確地落在巫妖伸出的手上,巫妖大咬了一口炒蛋,又看着亞歷克斯的番茄肉醬調味飯,亞歷克斯乖乖地施放法術往勺子裡搬了點。
克瑞瑪爾走過去,推了推巫妖,巫妖指了指烤肘,亞歷克斯就走過去搬了一塊。
“也要吃點蔬菜。”凱瑞本說,分別往三個盤子裡分了點萵苣,巫妖不滿意地撅嘴,把它推給亞歷克斯,亞歷克斯把它們撥來撥去,克瑞瑪爾把它們挪到自己面前,巫妖見狀就就拉拉盤子,又把萵苣抄了回來。
結果一切恢復原狀,克瑞瑪爾向凱瑞本眨了眨眼睛,凱瑞本也向他眨了眨眼睛。
所以說,雖然之前他們各自點了喜歡的菜,但最後還是都嚐了嚐別人的,凱瑞本覺得,這裡的烹飪水平要遠遠高於他們的位面以及之前他們經過的地方,克瑞瑪爾點頭,既然這裡也有中秋節,那麼也應該有着相對應的文化底蘊——他們這次的落點在海上,就是因爲看見了熟悉的海岸線,克瑞瑪爾纔會建議往東走,雖然結果還是令人遺憾——這裡並不是克瑞瑪爾的家,只能說它們十分相似,就像是一個平行位面,這對已經經歷過數次星界旅行的他們來說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不過就算不是,克瑞瑪爾在看到有着象牙色肌膚,黑色眼睛與黑色頭髮的人,聽到遙遠而又熟悉的話語聲是還是無法自抑地微笑了起來,這個位面比他原先的位面發展的要更好一些,席捲了整個世界的一場大戰結束於一百七十年之前,所以人類的壽命哪怕已被延續到平均一百零三歲,但年輕人依然只能從書本與網絡上尋找戰爭的痕跡——而這個矗立在日出之處的古老國度,不但沒有因爲那場戰爭而傷筋斷骨,反而去除了累贅,拋卻了陳腐,歡呼雀躍地往着更好的地方去了。
現在它重新屹立在了世界的巔峰。
“那麼?”巫妖塞了一嘴的烤肘,轉過頭來看着克瑞瑪爾,克瑞瑪爾知道巫妖是在問需不需要去查找他原來的名字,他搖了搖頭,即便能夠找到,那也只是一個有着他名字的人類而已,就和走在這座建築外的任何一個人類一樣,毫無區別,他或許會有些煩惱,但在這個平和的世界裡,他不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倒是他們,自從進入這裡之後,就被隱隱約約的視線注視着,那不是神,他們都可以確定,但應該是某個龐大的意志,或許就是這個位面的。
總之,他們的力量確實受到了壓制,埃戴爾那、英格威與凱瑞本還好,巫妖和克瑞瑪爾,還有亞歷克斯,都變成了自己的袖珍版本——他們的法術與魔力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英格威與凱瑞本都是以視力敏銳,反應快捷著名的精靈,他們就要通通掉進海里,成爲大魚的餌料了。
“而且,”克瑞瑪爾說:“我的家人就在我身邊啊。”
這句話讓凱瑞本頓時露出了猶如月光般澄澈動人的笑容,亞歷克斯也高興地敲了敲勺子,巫妖擡起袖子,咳嗽了兩聲:“好吧,”他說:“反正我也不能否認,對吧。”
但他接下來以一種令人畏懼的恐怖架勢,將所有的烤肘都一掃而空——凱瑞本盯着他,不知道……那個還不到他手掌高的身軀怎麼能夠容納得了就算他也需要雙手捧起的,分量十足的烤肉,巫妖似乎還有所不足,蹭到克瑞瑪爾身邊坐着,揮舞着叉子,分享他的培根炒蛋。
亞歷克斯見狀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吃掉最後一粒米飯的時候,他打了個嗝。
凱瑞本發現他的肚子也圓了,只能打開兩隻腳坐着,巫妖在一旁輕蔑地笑了一聲,當然,他和克瑞瑪爾依然保持得當——但說真的,他們吃東西實在是有些浪費,因爲他們裡面大概只有亞歷克斯(被恢復到了他還在撒丁時的年輕身軀)需要從日常食物裡攝取能量,其他的,包括埃戴爾那在內,他們也只是嚐嚐味道而已。
只是這……這大概稱不上把一本餐單從最開頭點到了結束的理由。
能夠做出這種事情的也只有埃戴爾那,他大概無論到了地方都能變成一個混球,絡繹不絕的侍者忍不住看他們的臉,肚子和廚房——廚房裡是有廚餘研磨機的,但像是海蟹這種東西——他們是說,展開腳爪之後有一個男人那樣高的帝王蟹,留下多少殼他們還是很清楚的,這些客人並沒有浪費,好吧,就算其他的菜餚,基本上都是精緻的小份,但加起來之後也要以桶計算,那麼說——這幾個就像是瑪麗蘇湯姆蘇小說裡走下來的客人,真實身份是來自於外星的祭壇使者嗎?
的確是外星,也的確是神明,但真不是掌管食慾和祭壇的,謝謝。
這裡就不得不稱讚一下這些服務人員的訓練有素,見慣不驚,不一會兒,侍者們就一下子推來了兩部或是三部餐車,一部撤下空盤,一部送上新的餐點,一部負責酒水,憑藉着卓越的聽力,凱瑞本還聽到就在他們下一層,醫生與急救設備也已經到位,還有給他們預定的一個……手術室。
克瑞瑪爾看着凱瑞本啼笑皆非地走了出去,巫妖拍了拍他,要出去走走嗎?因爲他們變得那麼小了,所以凱瑞本一直很小心地對待他們,讓巫妖感覺很不舒服,他從出生起就沒被人關愛過,現在也不需要了。
克瑞瑪爾讓亞歷克斯留在矮桌上,他和巫妖一起輕輕地躍下了桌子,向着露臺走去——對於他們來說是段不短而又新奇的旅行,巫妖想要打開傳送門,但被克瑞瑪爾阻止了,因爲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了,矮桌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宮殿,地毯讓克瑞瑪爾想起了雷霆堡外的荒原,那裡的草也有絲毯的毛絲那麼長,地毯裡的氣味十分濃重,一些來自於羊毛,而一些來自於化學藥物,克瑞瑪爾打了兩個噴嚏,巫妖則打了三個,他們不得不先停下來,施放法術,一陣陰冷的微風吹過了地毯,不但驅走了那股難聞的味道,也吹走了一些讓人討厭的小生物。
但要說,走在羊毛荒野裡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因爲這裡又溫暖,又幹淨,觸手都是光滑的毛髮,他們慢慢地向着露臺走去,離開地毯的範圍後,迎接他們的就是打過蠟的地板,巫妖想了想,指了指就在他們頭頂的便箋盒,便箋盒是皮革的,他們合力把紙盒搬下來,騰空裡面的便箋,然後一前一後地坐在裡面,往地板上釋放了一個油膩術。
克瑞瑪爾只用手輕輕一撥,皮盒就飛快地,旋轉着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