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大門就在面前,容振堂故意頓住腳步,瞟了我們一眼:“二位有何貴幹?”
“開會。”喬奕諶向來以高冷的冰塊臉示人,將喜怒不形於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容振堂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今天純屬是來看熱鬧的,但也不能直說吧,只好衝容振堂笑笑:“我來給容董拜個早年,容董,春節快樂!”
我這話一出口,喬奕諶面無表情的臉差點兒繃不住。也沒什麼好笑吧,難道是喬奕諶的笑點降低了?
喬奕諶和容振堂都在門口,若是平時,無論是誰錯一下就過去了,可是今天這倆人明顯是卯上了,誰也不讓誰。還好大會議室是雙開門,工作人員不得不同時將兩扇門都開到最大,喬奕諶和容振堂一起走了進去。容振堂橫了喬奕諶一眼,徑直走到主席臺最中間的位置上坐下。
除夕的股東會涉及到分紅的問題,理論上是所有股東都要出席,所以大大小小的股東合在一起真有不少人。爲了顯得莊重,大家一律是深色西裝,連平日裡喜歡穿亮色的容振堂今天也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不過還是按照喜好打了一條紫紅色的領帶。即便如此,整個會議室裡烏壓壓地片,猶如烏雲壓頂。
股東的座次顯然是按照股份多少安排的,大股東都是坐在主席臺上,小股東在臺下。喬奕諶被安排在離容振堂最近的位置上,而容振堂的另一側,還空着一個位置,此時離會議開始都不到兩分鐘了,不知道是什麼人比容振堂還大牌。
我坐在喬奕諶身後專門爲秘書和助理安排的位置上,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其實這些股東有三分之一我還是認識的,他們的樣子可以說化成灰我都認得。當年景容遇到困難時,我曾經逐個拜訪過他們,求他們爲公司融資。他們或避而不見或隨便找個理由搪塞,當時我只覺得世態炎涼,後來知道容振堂許了他們諸多好處,我也就釋然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連命都顧不得了,還談什麼仁、義、禮、智、信。
我正在胡思亂想,喬奕諶忽然轉過頭來,輕聲詢問,“你那邊沒問題吧?”
“都安排好了。”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咳咳。”容振堂清了下嗓子朗聲說,“時間到了,我們開會吧。”
容振堂的話音未落,會議室的大門被再次開啓,黎洺帶着肖勤峰走進來。我超佩服黎洺這一點,每次的出場都恰到好處,絕對是能精確到秒——容振堂剛使會場安靜下來,把股東們的目光吸引到他那裡,黎洺這一招‘姍姍來遲’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黎洺徑直走到容振堂旁邊的那個空位上坐下。動作行雲流水,不知道還以爲他是董事長呢。
容振堂看看左邊的喬奕諶,再看看右邊的黎洺,最後陰沉着臉說:“開始吧。”
容振堂的特別助理代替容振堂做了上一年度的工作總結,核心意思就是,公司雖然目前處於低谷,但是根基還在,正在進行的幾個項目也發展勢頭良好。雖然今年的分紅是沒有了,但公司運營不會有問題,主要是讓各位股東堅定信心。
工作報告做完之後,容振堂纔開始書歸正傳:“今年雖然沒有分紅,但大家應得的紅利容某已經計算好了,公司現在週轉不利,紅利先彙總到流動資金裡,等年底的時候,連本帶利一併返還。不過……即便如此,想要穩定股價,還需要大家齊心協力,還望各位建言獻策,都來出出主意。畢竟咱們都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其中一位股東忽然用手撐着桌子站起來,動情地說:“容董說的沒錯,容氏是我們大家的,我們勢必要與容氏同進退,共同走向輝煌的明天……”他說完之後,會議室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另一個股東也站起來說:“做人是得講良心的啊,從前我們一直從容氏獲利,現在容氏有難,終於到了我們與容氏患難與共的時刻……”
果然,不怕有神一樣的對手,就怕有豬一樣的隊友。容振堂選的這兩個托兒也太不敬業了,言辭生硬表情浮誇,雖說是做戲,但是也不用搞得像演話劇一樣吧?而且,這臺詞誰寫的?我差點兒就要笑場了——還“終於到了我們與容氏患難與共的時刻”,敢情他這是盼容氏股價暴跌項目受阻,盼了好些年?這個‘終於’用的可真傳神……
我沒笑是因爲我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可黎洺向來沒有我這麼善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終於’……等的好辛苦……”
黎洺的聲音真的不大,不過他就坐在容振堂邊上,我都聽到了,容振堂不可能聽不到。果然,容振堂原本陰沉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兩個不靠譜的托兒表演完畢,臺上臺下開始發出很小的嗡嗡聲。公司現在這種情況,股東們心裡差不多都有數。別說都是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過的人,就算是一個剛畢業的財經系大學生,也知道要融資穩定股價。只要股市一片大好,無論是投資還是貸款,就會源源不斷地涌過來。可惜現在的狀況是——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錢。說嘴誰都會,但要真金白銀的從兜裡往出掏,那可真是誰拿誰心疼。
容振堂陰鷙的眼眸像是淬過毒的利箭,在會場掃視一圈,大家都默契地安靜下來:“既然大家都不說,容某這裡有個方案……”
容振堂往王聲那邊看了一眼,王聲從身後拿出一沓厚厚的資料。資料事先就十份一個文件夾整理好的,按照座位一排一排地發下去,大家再互相分發。我很好奇上面寫了些什麼,撐起脖子往喬奕諶面前的文件看過去。可惜喬奕諶太高,我什麼都看不到。
喬奕諶忽然心有靈犀般地將大略掃了一眼的文件轉手遞給我,內容真沒什麼好稀奇的,不過卻很鐵血,容振堂要求所有股東按照股份的多少按比例爲公司融資。一般公司內部融資,都是董事會拋出優厚的利潤回報作爲吸引,股東按照自己意願出資。這種帶有強制性質的手段,恕我孤陋寡聞還真沒見過。怪不得剛纔那二位一口一個‘同進退’,一口一個‘患難與共’,原來目的在這兒呢。
容振堂沉聲道:“付出與回報是對等的,今天大家幫容某,其實也是在幫自己。如果容氏真的倒了,損失最大的是容某也是大家。而且,按照股份來運作,也算是兼顧到大小股東的均衡利益,是最公平的方式。”容振堂忽然微微一笑,指了指身旁的黎洺和喬奕諶,“我倒是忘了介紹了,黎總和喬總是趁咱們容氏股價不穩,惡意收購躋身大股東行列的新股東。二位操縱股市時可都是大手筆,容氏今天需要面對這樣的危機,兩位是出了不少力。
前塵往事容某也不想多言,既然你們看得起容氏也看得起容某,非要這麼橫叉一道。現在大家坐到了一條船上,二位財大氣粗又是大股東,就跟容某一起爲公司融資拿大頭吧。”
容振堂這麼夾槍帶棒的一席話,完全激起了一衆股東的熱烈反響,甚至有人說容氏現在的危機就是喬奕諶和黎洺操控股價造成的,應該全權由他們兩個人負責消除影響。這樣推卸責任的由頭,不用白不用。
“融資的事情好說,咱們先把核心問題解決了再討論融資。”喬奕諶扣了扣桌子,“既然融資要按照股份來,爲了公平起見,公司的董事長自然也應該重新投票選舉,畢竟我和黎總還沒行使權力就得先盡義務,怎麼也說不過去。”
容振堂哪裡容得喬奕諶來撼動他的大位,馬上開口反駁:“你們製造市場壓力,拉低容氏股價然後進行惡意收購,用這麼卑鄙的的手段,不顧禮儀道德強行進駐容氏,現在也配跟我們談‘權利’?”
“商場如戰場,容董惡意收購別人公司的股份時,好像也沒考慮什麼‘手段卑不卑鄙’吧?”黎洺冷笑一聲,“自己贏了就絕口不提‘禮儀道德’,現在輸不起就變了一張臉,過來制定‘道德’標準,這不是耍‘流氓’麼?”
我頭上落下一排黑線,黎洺這張嘴,可真是好口才。罵起這麼低俗的話,也透着一股子優雅,我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我不同意改選董事長,公司現在股價本來就動盪下行,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會影響市場評估和股民信心。”容振堂講理講不過,乾脆也就不講理了。
“‘臨陣換將’確實是忌諱,但也得分情況。如果是換掉‘敗將’不但能夠使公司起死回生,也能增強股民的信心。畢竟‘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您對自己有信心,我可對您沒信心。”喬奕諶不緊不慢地說,“畢竟今天是開股東會,容董僅憑一人之言也難以服衆。股東們都在,就讓大家都參與進來,大家共同選一條普遍認同的出路,省得事後互相推諉,工作也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