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我好像也把所有的一切看淡了。”來到一個隨手堆砌的小墳前,我說道。
“聞竹,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覺得你有權知道,而且應該知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聶西澤站在我身後說道。
我沒有轉頭,等着他要對我說的話。
“你其實不想殺他的,是嗎?”
“他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我必須除掉他。”我避開他的話答道。
“可是在你心裡你並不想殺他。”
“你究竟想說什麼?”我質問道。
“你後悔殺他了,你在這裡徒手幫他葺了一座墳,就證明你後悔了。”
“不是後悔,我只是覺得我作爲他的故人,應該給他一個安身的居所,”我抿了抿嘴脣,補充道:“雖然他罪大惡極。”
“可是……”
“你吞吞吐吐想說什麼?”
“可是,他對你……不錯。”我只覺得他是在傷口上撒鹽。
“在個人情感和民族大義之間,我選擇我信仰的正義,”我回答得義正言辭,我相信,我是個申明大義的人。
“哦。”他低下了頭。
“西澤,你說他對我不錯,你怎麼知道他對我不錯的?”我冷笑一聲,問道。我和他的事,你怎麼可能知道?
“呃……旁觀者清,看到你倆相互對視的眼神,就知道了……呵呵,其實,我是猜的,”我聽出了他的話只是在搪塞。
“那你看,他對我不錯,我還把他殺了,我這算不算是恩將仇報,是不是比他還壞?”
他沒有回答,良久,周圍一片靜寂,靜得可怕。
“你是爲了正義,你這叫申明大義。”他終於回道,還笑了笑,不過卻不自然。
“對了,剛剛你說要告訴我什麼?語氣還這麼沉重!”我淡淡笑過,“說吧,我已經作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
“嗯?”他撓着頭瞥眼瞄着我,似乎很是心虛,“剛剛要對你說什麼來着?瞧,都是你不好,把我攪得都忘了。我以後想起來再告訴你吧。”
“你今天不肯說就算了,我以後也再也不想聽了。”我篤定地說道,看着眼前的墓,“我以後再也不想聽到他的任何事。”我平靜地補充道,然後轉身離開。
“要是哪天我想起來又憋不住怎麼辦?”
“如果你實在憋不住,那就把你想對我說的事寫下來埋到他墳邊吧。”一邊走,我一邊朗聲說道。
我們已經成了過去,我們過往的一切,已經烙在我的心裡,再也不會丟失,至於我所不知道的事,他已經不在了,就算我知道了也再無任何意義,讓所有的一切都隨着他的離去而封印吧。該記住的,我已經刻骨銘心,不能記住的,就讓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吧。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轉眼間,一過就是幾個月了。
“報告,聶副官又有捷報傳來。”
我接過士兵手中的電報,迅速打開來。很好,這次的突襲又成功了,打掉日本人兩個連,還搶了兩車軍火。沈家角戰役、徐涇戰役、青平戰役、鳳溪戰役、石塔戰役、春申戰役、莘莊戰役,一連和日本人打了七次大戰,聶西澤,不對,聶一航都戰無不勝,功無不克,而且總是以少勝多,打得敵人是落花流水,聽說,最近城裡的日本人都躲在城裡,不敢輕易出城了。
說起來,讓人不敢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讀書秀才,纔剛來軍營幾個月,竟然有這樣的戰功,由此看來,他的確天賦秉異,的確是一個軍事奇才。
“這一次是我第一次獨立帶兵,要是一戰成名,大家不就都知道我了麼?所以呀,名字很重要,聶西澤,聶西澤,我就越念覺得這名字越彆扭,西澤,西澤,一聽就覺得是個洋名,要不就是個浪蕩公子哥兒,這實在和我的身份不相匹配,以後我功成名就了,仰慕者們問起我的名字來歷,我都不好解釋,所以我要改名!”
“改名?好端端的怎麼要改名?”
“你以前的名字不也挺好,你不照樣改名了?”他說得不經意,我卻是心上“咯噔”一愣。
“那你打算改什麼名字?”我瞪了他一眼問道。
“我要像一葉風帆一樣,乘風破浪向着自己的信仰勇往直前,一如繼往、不屈不撓!”說着,他高昂地甩過頭,“所以,我今後的名字就叫聶一航。”
“聶一航?這麼大衆的名字都被你想到了?”我一聽,當即便對他調侃起來。
“不會吧,我可是想了很久纔想到的這麼獨特的名字,都有人用了?”
“我都認識好幾個一航了。”聽他一嘟囔,我更是逗他道。
那天他倒是很沮喪,不過對這一自己費心想出來的名字還是很喜歡,於是還是裝得滿不在乎地改了自己的名字,用他的話說,就是“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名字受不受用,關鍵還是看叫這名字的人!”
這孩子太可愛了,這不是自己狠狠扇了自己一大耳光麼?當時把我笑得前俯後仰,肚子都痛起來了。不過,從此以後,我便改口叫他聶一航了,而他呢,說我名字拗口,一廂情願地將我稱做“竹子”。
“一航,你認識朱德、彭德懷、林彪、劉伯承、賀龍、陳毅、羅榮桓、徐向前、葉劍英嗎?我昨晚做了一個夢,這些人還有你一起被封爲十大元帥,夢很真實哦,你要加油。”
那日在狼牙峰頂,他告訴我說他要改名爲聶一航,我是真的覺得這名字很深刻,的確是在哪裡聽過,但是絕對不是我和他調侃的那樣,我並不認識其它叫一航的人。近來我做夢,有些場景雖然模糊,但又讓我覺得很真實,那個叫志超的人帶着那個小女孩去所謂的革命紀念館,裡面有元帥,有將軍,他們穿着藍色軍裝,騎在高頭大馬上,很是威武。那個男人指着照片上一個人對小女孩說,他叫聶一航,和自己同姓,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偶像,因爲聶一航二十從軍,先是在上海附近和日本人開展游擊戰,短短三個月就統領了一支兩萬人的隊伍,參加池淮阻擊戰、滕縣戰役、臨沂戰役,後來又轉戰東北,在解放戰爭中從北打到南,爲遼瀋戰役、淮海戰役、平津戰役三大戰役的最高統帥,一生戰功赫赫,最終成爲新中國的開國十大元帥之一。
一直以來,只要出現那個叫志超的男子的夢境,就會十分的真實,依稀記得夢裡照片上的聶一航的確是我認識的聶一航,只不過人已經人過中年,略微發福,不比得現在年輕俊俏,但的確是聶一航。
那些夢境越來越真實,我甚至都懷疑我是不是有預見未來的能力。
“林小姐,不好啊,山上來人了,還受了重傷。”警衛兵進來稟報道。
“林小姐,快去救紀書記。”我還沒有開口,帳篷外就衝進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對我說道,還未說完,就一頭朝地上栽了下去。我趕緊扶過他,問道:“山上出什麼事了?”
“我們被日本人圍剿,傷亡慘重,快去……快去……”說着,便暈了過去。
“蒙巖,集結隊伍,我們馬上去救山上的同志。”想到山上同志的生命安危,我立即下令道。
“不行呀,我們應該按計劃在這裡伏擊日本人的援兵。”蒙巖聽我下令,馬上緊張地阻攔道,“要不聶一航圍點打援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管不了那麼多了,這次殺不了他們,我們下次還有機會殺他們,但是如果紀書記他們出了事,那就沒有辦法彌補了。”
“林小姐,三思!”
“紀書記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不去救他,山上這麼多同志的生命,我也不能不顧!”話剛說完,看見蒙巖眉已經緊緊地皺過,我當下問道:“你不願意和我去?”
“好的,我現在就去招集隊伍。”聽我如此一問,他卻不再說服我,立馬回道。
“帶一部分人馬就行,把大隊人馬留下由你帶隊繼續配合聶一航完成任務。”我想了下,這樣分兵兩路較爲妥當。
“林小姐,這不行,我必須跟着你。”他執拗地說道。
“這是命令。”
“林小姐,請讓我呆在你身邊。”他說道,語氣極爲真切。
我看着他的眼,終於點了點頭。
大山中。
“轟隆——”一聲響,四面山坡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不好了,林小姐,我們遇到了埋伏。”話還未說完,“轟隆,轟隆——”周圍接二連三地響起轟鳴的火炮聲。黑煙四起,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倒下。
“前面有座寺廟,大家先退到那裡。”我下令道。
“砰——砰砰——”
“小心。”見一人朝蒙巖開槍,我將他推倒在地,但是隻覺胸口一痛,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蒙巖見我受傷,迅速將我背起來,趕緊向寺廟方向跑去。
這是座廢棄的寺廟,廟裡只有一禪房,房前是一座庭院,不算大,好在廟的外圍有一圈高高的圍牆作爲了我們的防護,我們死守在裡面敵人一時間攻不進來。
“咳咳——”我又涌上一口血,只覺得那中槍之處疼痛無比。漸漸地,意識模糊起來,只聽見外面炸彈聲轟隆隆地震耳欲聾,喊殺聲也此起彼伏。
“她怎麼樣了?”不知隔了多久,我意識微微醒轉,竟然聽到了聶一航的聲音。
“情況不好,子彈還在身體裡,這樣下去會送命的。怎麼辦?”蒙巖說道。
“我有辦法。”隔了一會兒,聶一航說道。
“現在日本人把這裡都包圍了,你有什麼辦法?”
“帶她殺出重圍。”聶一航狠利地說道,十分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