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答應一聲:“這不是一般的花。”
他手裡的花黃綠相間,葉片呈橢圓形,綠如翡翠。
中間的位置簇擁着一朵玉雕般的小花,似開未開,花葉層層疊疊,底層最大,往上逐漸收攏變小,整體呈塔狀,底層有尺許左右直徑。
霍去病注意到這花的葉片上,帶有金黃色如星辰的六角,或五角形紋路,精緻漂亮。
“這花叫帝星金蓮,被我墨家定爲“五樹六花”之一,也叫同心蓮。”
季秋話罷招手,不遠處有個穿褐色漢服的青年快步跑過來。
“見過冠軍侯。”
那青年先恭敬執禮,然後呲牙一笑,露出八顆白牙,笑的很標準。
“這是我被囚禁在縱橫道山門最大的收穫,弟子喬翼。”
季秋把其中一盆花遞給徒弟。
喬翼捧着花盆快速跑遠,一直到數十丈外。
因爲兵府秘境內有薄霧充斥,數十丈外身形已頗爲模糊。
但霍去病仍能看見喬翼在稍遠處,以神念爲烙印,以手指在帝星蓮的葉片上,做書寫狀。
季秋捧着的另一盆帝星蓮的葉子上,遂有微光流轉,字跡浮現:“師尊。”
這花葉能傳遞訊息?
“怎麼做到的?”
季秋略顯自得的將浮現字跡的葉片直接揪下來,遞給霍去病看。
其葉片背面,細看卻是有一個像是天然生長出來的陣圖紋理。
“我墨家第三代祖師,兼修農家,他發現這種同心蓮的葉片,天然生長如陣紋,只要稍加改良引導,葉徑間就能成爲傳遞訊息的工具。
當然,前提是需要我墨家兩個修行器物附着術的人,彼此互傳,纔可以做到。
在找出更便捷的傳訊方式前,可以暫時使用同心蓮葉傳訊。”
“傳訊距離是多少?”
“目前還不知上限是多遠,但千里之遙沒問題。”
“霍侯跟我來。”
季秋興致勃勃,出了兵府二層秘境,來到一層後再走出兵府。
下午的陽光透過樹蔭,在地面形成了金沙似的光斑。
季秋在兵府外官道旁的一株古樹上,隨意摘下兩片樹葉,一片遞給霍去病,自己拿另一片,重複了一遍剛纔的過程。
霍去病手上的葉子也有變化,不過字跡非常模糊,完全看不清是什麼內容。
“不單是同心蓮,多數樹木的莖葉,紋理間都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奇妙聯繫。
甚至不同的草木,只要生長在同一片區域,地下的根系有某種勾連,以我墨家修行過器物附着術的人,都有可能傳訊,只是遠不如同心蓮傳遞的內容清晰。
再則霍侯你沒修行過器物附着術,所以無法將其當成載體,接收呈現出具體內容。”
縱橫道的竹簡傳訊,是不是也是類似的方式?
“這種方式,是我被困在縱橫道山門,在我墨家先賢的基礎上改良過的,目的是想給外界傳遞訊息,可惜一直沒能研究出不需要器物附着術,就能傳遞的方法。”
“同心蓮的莖葉,摘下來能保存多久?”
“同心蓮經過針對性培育,在土壤裡添加微量的針葉木木屑和銅屑,長出來的葉子極具韌性,至少能保存三四年不損。”
季秋道:“縱橫道的傳訊方式,也只限於高層使用,並不掌握同心蓮這種相對低廉的方法。”
“這種傳訊方式,必須依仗墨家修行的器物附着術?”
“是,若非有附着術配合,傳遞的訊息不清晰,容易出錯。”
在隊伍裡帶個墨家弟子當傳訊兵,倒也不算麻煩……霍去病問:
“附着術的修行有什麼限制,你墨家有多少人掌握?”
“我麾下一百二十多個墨工,掌握器物附着術者大概四十餘人。”
季秋道:“器物附着術的修行難度頗高,對天賦也有要求,需神魂感應能力較強,也就是悟性較高的人才能修行。
這也是這種傳訊方法不利於普及的原因,另一個限制是同心蓮的產量。
我那個幼徒喬翼,用四日便能將器物附着術入門,進行傳訊,是我墨家修行這門術法最快的人之一,天賦不錯。”
霍去病沉吟片刻:“你把附着術的法決說來我聽。”
季秋當即說了一段墨家法決:“非攻不進,靜念守一,身心入空,以魂爲印……這法決需要我墨家心法配合,旁人單聽法決是無用的。”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霍去病在他之前遞過去的同心蓮葉片上書寫,而他手裡握着的另一片葉子上有文字浮現:“季秋。”
“唉?”
季秋嘴巴微張:“霍侯學過我墨家心法?”
“沒有。”
“但難度不大,或許能做些改良,在斥候中更廣泛的推廣。”
兩人一起折返兵府時,季秋仍有些沒緩過來,從斜後方瞅瞅霍去病的後腦勺,有研究研究其構造的衝動。
“雖然有了這種同心蓮傳訊,但對於玉刀的研究不能停,其中或許有縱橫道的某些秘密。”
霍去病又取出同樣從淮南王身上繳獲的傳訊竹簡:
“這個伱也看看,弄清楚他們爲什麼能依靠這種簡書,彼此書寫傳訊。”
季秋連聲答應。
他引着霍去病回到兵府二層,來到另一處位置,查看其他器物的製備進度。
墨家在兵符內建了七八棟木樓,分工各有不同。
季秋帶霍去病來到另一棟木樓。
這裡掛着一副甲冑,旁邊的矮案上有皮卷,竹簡等物,勾勒着甲冑的拆解圖案。
這棟木樓有二十餘個墨家工造,男女皆有,埋頭研究提升甲冑防護能力的方法。
墨家的防禦陣列,是他們最擅長的手段,大到城池,小到手上的一個扳指,都可以用來祭刻製作防具。
不過兵甲製備,從商周,歷經春秋戰國,再到秦漢,一代代更迭,之前也有墨家宗匠參與設計製作,已達到了一個瓶頸期,想繼續優化並不容易。
“我想看看霍侯的兵甲。”季秋提出要求道。
霍去病穿的是漢軍最高品級的將甲,棱形的甲葉,腕、肘等位置是細密的小甲葉,絲毫不耽擱移動和戰鬥的靈活性,且每片甲葉精工細作,篆刻咒文,幾乎沒有防護死角。
但季秋想看的,不是指表面能看見的甲冑。
而是兵家修行,內在催發的氣機和身上穿配的甲冑配合,形成的天人境兵甲。
霍去病當即催發體內力量。
他的陣圖境與衆不同,氣機和靈蓍兵符交融,如同一個人體脈絡構建的陣圖,緩緩浮現。
體內氣機流轉下,體外甲冑也發出陣陣光暈,內外交感,形成精密無比的紋路,在穿配的甲冑上交織明滅。
霍去病胸前的位置,最先浮現出一隻兵符白虎的頭顱,殺意四射,不可一世。
其肩胛,後背的甲冑上,則隱然呈現出龜甲紋,防護力厚重。
在手肘,腕部,胳膊上的細密甲葉位置,有蛇鱗般的紋路盤繞,腋下的紋路隱然形成騰蛇的雙翼紋理,有輕身,增加移動速度的作用。
整個甲冑和四大兵符相合,微光流轉,無數咒文明滅,絢爛奪目。
季秋仔仔細細的打量甲冑上的紋理,眼神近乎癡迷,和四十年鐵桿光棍看見美女的狀態相似。
“霍侯的兵家修行,真是精妙,和外甲配合,宛若天工巧匠所制。”
周邊研究甲冑的墨工,也都湊到近處觀看,歎爲觀止。
“霍侯這副甲冑可曾試過,防護達到了什麼等級?”季秋問。
霍去病:“天人三境以後,還沒遇到需要全力催動甲冑的對手,沒試過防護等級。”
此時他身上的甲冑,逐漸消失,季秋露出意猶未盡的神色。
“你加緊研究,爭取下次和匈奴開戰前,有些東西能用的上。”
霍去病從兵府二層秘境出來。
一層兵府,已成爲禁軍的訓練場,操訓的兵衆不在少數。
鏘鏘!
刀兵磕碰的聲音此起彼伏,除了和軍陣演化的魏武卒隊列交鋒。兵府的一側,還豎立着一座足有十餘丈高,小山般的青色巨石。
那巨石上同樣祭刻防護陣紋,厚重如盾。
有不少部衆,在巨石周圍練習出刀。
用最笨的方法,以千百次的出刀,來練習劈砍的穩定性。
軍伍當中,許多訓練項目,目的不僅僅是鍛鍊力量,技術,更多是在鍛鍊意志。
堅凝的意志,遇敵不懼,遇弱不驕,不動如鐵,纔是一支隊伍最值得信賴,戰無不勝的基礎。
對這些軍伍的要求是在練習基礎動作時,封禁體內修行,所以他們鍛鍊的是最根本的身體力量。
每次出刀,都會被巨石上祭刻的咒文形成的防護彈回來,難以撼動分毫。
但每人每日至少出刀五百次以上,是基礎要求。
看似枯燥的訓練,在戰場上卻是能救命的破敵手段。
而在巨石中間有一道裂痕,將整塊巨石從中間一分爲二。
那是霍去病近期來兵府,親自示範的破甲刀術,蔚爲神蹟。
刀痕的存在,就像一個清晰可見的目標,刺激這些部衆連日來動力十足,自行加練劈砍破甲術。
霍去病正要離開,便看見李廣從外邊走進兵府,大步流星。
衛青在邊關坐鎮,所以李廣得以調回長安輪休。
“霍侯!”
李廣也是聽說禁軍開發了新的兵府訓練場地,過來看看。
他見到巨石上將其一分爲二的刀芒,凝神看了片刻道:“這是霍侯留下的,好盛的刀意!”
“嗯,我想進一步提高禁軍的射術,讓李將軍擔任禁軍的箭術總教習,如何?”霍去病道。
關於修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技不外傳,李廣也是。
他的箭術很厲害,但傳給部衆的,只是指縫裡透出來的一角。
“霍侯的箭計亦是全軍稱冠,自己爲何不教?”李廣反問道。
“李將軍有飛將之稱,論箭計我不如你。”霍去病謙遜道。
李廣頓感寬慰,當仁不讓道:“郎中令既然誠心相邀,我也不好推辭。
如此,我在長安的時候,便每日抽些時間到兵府傳授射術,能不能學會我可不保證。”
“李將軍耐心傳授,兵衆刻苦練習,自然能會。”
霍去病心忖先把李廣圈進來,慢慢淘他手裡的箭計,給禁軍習練。
他從兵府出來,策騎回到侯府時,天色擦黑。
星月漫天,侯府門口,排隊等候的車輦,竟有二三十輛之多。
車上有人見霍去病回來,紛紛下來:“霍侯!”
來的多是近期到長安的各部族使節,此外,和李廣前後腳回長安的張次公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