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兵種中,消耗最大的就是重騎。
需要的馬匹,甲冑,選拔訓練的兵衆,每一樣都夠單獨組建一支輕騎兵。”霍去病說。
董仲舒和公孫弘微微頷首。
此時有侯府女侍,端着木質的托盤送上來。
木託上放着各類水果,有的青翠欲滴,有的紅豔飽滿,還有董仲舒和公孫弘從未見過的一些果子。
霍去病拿起其中一顆:
“這種純青色的柰子果,來自身毒,吃起來很甜。”
董仲舒和公孫弘都是人精,看了眼水果,若有所悟:
“霍侯的意思,建重騎,花費雖大,但養這支重騎兵,對我大漢的消耗其實有限,因爲還有身毒,乃至大月氏等地的資源,可以被我們所用,提供支持?”
沒錯,偌大的身毒,資源,人口,糧備都要充分利用起來。
最佳殖民地不能白叫。
等進一步解決了佛家在身毒的隱患,後續霍去病會逐步削弱身毒的武裝力量,讓他們全力發展‘種田’,對漢形成後備支持,一舉數得。
“組建重騎的另一個好處是可以轉移注意力。”
“如果漢軍只有我和舅父兩人握持大權,矛盾將會不斷出現。”
“不僅宗室會越來越忌憚我們,稍有差池,還會出現其他問題。
所有反對的聲音,都將集中在我和舅父身上。”
霍去病認真考慮過,皇帝能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任憑他和衛青在軍中的威望不斷遞增,一手掌握軍權,不單單是因爲他自少被皇帝養大,也不僅僅是兩者利益一致,有着絕對的信任。
還有一個原因是皇帝的力量!
他有掌控一切的力量,權柄,胸懷,所以纔沒有過多猜忌。
但是從大漢的內部穩定上來說,把部分權力讓出去,可以轉移各方注意力,提升權力結構的平衡和穩定性,減少很多麻煩內耗。
此時,霍去病伸手一拂。
眼前的虛空中,像是有一座戰場,被他拖拽出來。
“冠軍侯的神府。”
董仲舒和公孫弘都是眼睛一亮。
那神府出現後,顯化到十餘丈大小,鋪在侯府內宅的觀景湖面上。
其內千軍萬馬,兵鋒四溢。
神府內部的戰場微縮到十餘丈大小,但看起來與真實無異,氣象壯觀。
兩方兵馬圍繞一座長城展開攻防。
攻城的人多不可計,勢如潮涌。
但守城的一方,穩不可撼。
董仲舒看了眼神府衍化的戰場,見到攻城方的兵馬,莫名生出一種頭皮發麻的驚悸感和敵對心裡。
公孫弘徐徐道:“這是秦陵內的地下長城,我們上次去時見到的情景?”
他話罷將手探入霍去病以神府演化的戰場……嘶,公孫弘輕抽了下嘴角。
收回手,他的指端,有一縷血跡,被神府內的兵鋒破防所傷。
“一座用來推演的戰場,兵鋒居然能對天人後期,造成真實傷害?”
霍去病神府初成,已是天人大成的境界。
他將自己過往修行的兵家能力,兵策演化的神通,俱皆融入神府。
其內的兵馬,戰場,以疑兵之術等神通衍生的長城,俑軍與敵交鋒的場景,攻防,強弱,能力,和真實戰場幾乎沒有差別。
這時,長城下方的青銅基座化爲漣漪,守軍大量出城,列隊反擊衝城的敵軍。
但很快守軍便被衝散,吞沒。
隨後多次守軍出城反攻,都被壓制,最終消亡。
情景變化,當一隊重騎和輕騎,步兵配合出城。
他們在敵陣中縱橫捭闔,最終雖然落敗,但堅持的時間,殺敵的數量,都有明顯提升。
董仲舒和公孫弘立即明白過來。
霍去病同意組建重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從兵家的角度考慮,漢軍本身的完善程度。
輕重騎兵,步兵的配合,打陣地戰,能大幅度提高戰鬥力。
另一種必須考慮的情況是,秦皇陵內的防衛萬一崩壞,需要漢來填窟窿,到時有重騎和輕騎,步兵呼應,戰鬥力會完全不同。
有些事要早做準備,未雨綢繆。
霍去病是在通過神府,預演和尋找皇陵裡鎮壓的那些東西的破綻,在考慮怎麼對付他們。
“既然霍侯認同組建重騎,那我們商議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
公孫弘說:“大將軍和李敢比你早回長安近兩個月,你可知宗室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霍去病道:“在籠絡李敢。
除了我,李敢和張次公正在突破天人三境,是我大漢最年輕的兩位兵家三境了。
宗室想制衡我和舅父,張次公對舅父死心塌地,他們籠絡不了,李敢就成了最佳選擇。”
公孫弘道:“差點忘了公主殿下就在繡衣,茹泊虎也和冠軍侯交好。
你雖在戰場未歸,長安的消息卻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霍去病攤手道:“這就是我們的問題。
我們幾個聽皇命辦事,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個小團體。
這個團體有我,茹泊虎,公孫丞相,董夫子,舅父,涉及文武權柄最重的幾個人。”
“我們幾個站在一個陣營,換成誰是宗室,能不擔憂?”
霍去病道:“其實宗室沒跳出來之前,我自己都想過怎麼能扶持起一些人和我們作對。宗室願站出來,求之不得。”
公孫弘安靜了一瞬,忽道:“董仲舒,伱輸了,趕緊把你抄錄四年才完成的那捲聖人言給我。”
董仲舒苦笑的瞟了眼霍去病:
“我二人來之前,公孫弘就說你能看破其中關鍵,會支持建立重騎。
我被他佔了先,只能選你不支持,輸的人要輸給對方一件東西。”
霍去病愣了下。
董仲舒道:“那日在陛下的書房,我們看見宗室盯着鐵甲重騎兩眼放光,就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我和公孫丞相齊力反對,只會進一步激起他們非要得重騎才甘心的念頭。”
原來這倆老頭當時的反對,藏着其他用意。
他們輕描淡寫的挖了個坑……
“咱們雖然同意宗室組建重騎,但絕不能表現出來,而是要全力反對,最終讓宗室感覺是費盡心思,才得以組建,掌握重騎的權柄。”
三人面面相視,同時笑了笑。
霍光在一邊旁聽,琢磨其中的意思。
這種你來我往,朝堂交鋒,正是與人鬥其樂無窮。
“還有個礙難是李敢。
宗室雖在拉攏他,但據我們所知,李敢親口對宗室說,他和霍侯你一個陣營,對宗室的拉攏全然不感興趣。”公孫弘道。
“李敢這人不善僞裝,想讓他故意和宗室虛與蛇委。
他做不到。
若想用他執掌重騎,就要真將他放到對立面,至少短時間內要如此。”
霍去病道:“這事情我把李敢放出去容易,但想讓宗室放心,全力扶持他,我猜他們可能會用聯姻的手段,到時有些事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幾人商議權衡,擬定了一些事情。
日影西斜,公孫弘和董仲舒,霍光吃了晚飯才離開。
侯府。
後半夜的書房,霍去病溫養着體內新晉突破的力量。
他結束脩行後,對彼端的借屍還魂身空三昧進行感知。
空三昧亦在一間靜室裡修行。
他身後有一個佛國的虛影顯化,在佛國內,一部古經化爲神祇,替代了本該有的佛陀,在宣講經意,衆生聆聽。
空三昧得了吠陀經以後,修行穩步攀升。
他此前就處在天人境頂峰,被霍去病所殺,而後借屍還魂,等級跌落了一個層次。
但得到吠陀經加持,又慢慢恢復了天人巔峰。
這段時間,他與吠陀經進一步契合,力量已超越了原本的空三昧活着的時候。
霍去病通過與其意識的聯繫,便知道還魂身對婆羅門教,有着絕對的掌控力。
因爲吠陀經是婆羅門教的信仰源頭。
祭煉過吠陀經以後,教衆想欺騙他,都無法做到。
霍去病查看後,收回念頭,遂對另一個萬里之外,與自己有聯繫的意識源頭進行感知。
在冰冷之湖以北的廣袤土地上,有一座龐大的部落。
滅匈奴之後,回到這片土地上的維娜,在睡夢中醒來,感應到霍去病傳來的念頭,大爲欣喜。
“侯爺。”
“進展如何?”
“之前在冰冷之湖那次見面,侯爺對各部族的威懾效果很好。
目前這邊的部落沒有異動,但我建議侯爺直接在這裡駐軍,不然隨着時間延長,總會有人生出異心。
而我,正按照侯爺吩咐,在推進當中。”
霍去病對維娜的吩咐,是扶持她成爲北地部族的女王,讓其同樣成爲漢的強助。
和維娜的聯繫結束前,她傳遞過來一個念頭:“每年兩次往漢進獻納貢。明年春天的時候,我想去見一見侯爺。”
“好。”
霍去病應了。
停止神念層面的聯繫後,維娜來到木質的寢殿外。
十月末的極北,已是冰天雪地。
在遼闊無垠的土地上,散佈着以百計的大小部落。
苣都之前也只攻陷了這裡不足半數的區域,更北方的土地上,還有許多大型部落。
維娜目光明亮的眺望着南方。
還有幾個月就能見到侯爺,在此之前,她要做好一些事情。
……
長安的十一月初。
宗室的人聯合起來,勸諫各方,積極奔走,想組建重騎兵。
宗室選中李敢,更看重的是他的身份。
李廣本是衛青崛起前,漢軍最大的一個山頭。
用李敢,可以順利接手李廣這一脈的兵馬和影響力。
此外還有李蔡,即將成爲丞相。
公孫弘已確定在明年下野,還有兩個月就會從相位上退下來。
到時李蔡會成爲文官之首,再有李敢分薄軍權,在宗室眼裡無疑是個更爲穩定的局面。
而宗室籠絡大臣,最常見的手段便是聯姻。
十一月初,有消息傳出,宗室有個叫劉怡的郡主打算許給李敢,與其原有的妻室爲平妻。
皇帝則在徵詢霍去病和衛青意見後,應允建立重騎的事情。
宗室薦李敢爲重騎將軍,掌第一批重騎一萬五千軍,薦囂射虎爲重騎副將,靳序爲重騎校尉。
這一萬五千的重騎兵,遂成爲宗室努力奔走後的產物。
他們爲此而沾沾自喜。
與此同時,大漢以東的各小國,接到皇帝派遣的使節通知後,並未牴觸入長安朝見稱臣的事。
現在的大漢,對周邊各國來說,是龐然大物,正處在史無前例的鼎盛時期。
依附強權,對小國來說沒有選擇的餘地。
皇帝的命令送過去,東向的幾個小國立即應允前來朝見。
西羌的一些部族,依仗山高林密,本有獨立的打算。
但被複陸支,趙安稽,姚招帶領的兵馬壓過去,同樣很快安穩下來。
漢現在的力量,壓制這些小國,不費吹灰之力。
按社稷圖上的變化,使東西兩向漢土進一步完整,出乎意料的順利。
這天是初冬。
趙破奴從禁軍大殿領了軍令出來,往東看去:大司馬讓我帶兵乘蜃樓號出海,往東重走當年始皇帝尋仙的路線,看看會發生什麼……
“去病,你來朕的書房。”
禁軍大殿內,霍去病聽到皇帝的聲音。
而他來到書房時,董仲舒,公孫弘,李蔡,衛青也都陸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