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空間的光線深暗如夜。
巍巍長城屹立如山,橫亙在一座平原上,內外如同兩重天地。
長城的城牆上盤繞着無數龍脊般粗橫的陣紋,時而明滅,構建成一座繁複到難以想象的龐大陣列。
城外,視線所及,人頭攢動。
不論是道尊,公孫弘,秦青玉,還是霍去病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
真正的人浪潮涌,起伏間像是一道道海浪壓上來,在衝擊長城。
腳步聲,嘶吼聲,守城器械的震動,無數聲音匯聚,在人耳畔形成炸裂般的嗡鳴!
從高度驚人的城頭往下看,人如螻蟻。
但是比蟻羣還要多。
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
而在近十丈寬的城頭,城弩,守城器械,固定在無數的位置上,以陣紋收攝天地力量,形成一支支利箭,嗡震發出,緻密如雨。
下方,人羣被成片射殺,血霧飛濺。
每次城弩震動,下方就會出現一大片被箭雨射穿的屍體。
但這些屍體倒下空出來的位置,瞬間便會被後邊涌上來的人填滿。
攻城的敵軍之多,看的道尊等人頭皮發麻,汗毛都豎立起來。
連見慣生死,統萬軍征伐天下的霍去病,也生出一種發自心底的悸動。
學者和教士身後,幾個婆羅門教的隨員幾乎跪倒在長城上。
血肉橫飛的場面,對他們這一層次的存在,並不可怕。
但長城雄關外,每一剎那都有上萬人生死,宛若煉獄。
城牆上,到處都是血污和刀劈斧刻後,留下的戰爭痕跡。
“這些人比我們高大,力量也比我們的兵衆要強……”道尊聲音低沉,不覺間已經沙啞。
霍去病也發現,攻城的敵軍普遍比常人要高,孔武有力,縱躍如飛。
“他們到底是什麼,從哪來?”
衆人眺望遠處,人潮涌來的方向。
“不論是什麼族羣,都不該如此毫不吝惜,不計消耗的攻城,何況他們的個體並不弱……”
道尊聲音微顫。
以他的經歷見識,也被眼前所見而驚,甚至生出一絲畏懼。
百年前的大秦,發生過什麼?
長城就像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守護着城內,阻斷了這些未知來歷的敵軍的衝擊。
而在城頭處,秦俑兵將,整齊有序的按既定規律,一排排的震動弓弩,守城器械,拋石機等物,在抵禦牆外的攻城者。
城頭下,那些人悍不畏死,一次次衝擊,死傷無數仍不退卻。
被殺死的屍體就是他們的階梯。
後來者踩踏着前邊的人,以驚人的速度壘砌增高,往上衝來。
有些位置,已有人衝上城頭。
但每當此刻,城頭的俑兵就會撲向衝上來的敵軍,和其一起從城頭跌入下方的人海。
同歸於盡。
俑軍沒有半點遲疑,原因是怕對手衝上來,破壞城頭的軍械。
俑兵的數量同樣數之不盡。
然而城頭的機關和軍械,被破壞後卻未必能恢復。
所以寧肯消耗俑兵和對手同死,也不讓其在城頭稍有停留。
這場戰爭,也不知持續了多久,雙方搏的是生死,拼的則是消耗。
俑兵和衝上城頭的對手,不斷墜落,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慘烈的感覺。
霍去病等人跨過銅門,傳送過來的位置,是一處高起於城牆的烽火臺,四四方方。
他們站在最頂端,恰能將整個戰場,前後內外看的清清楚楚。
“這長城塞攜天地之力方得以成就,基座部分好像是青銅材質。”
文始道尊矚目下方。
“這雄關是神蹟!”
樓觀道尊:“牆上的陣列能自行聚斂恢復,便是出了破損,一段時間後也能修復,所以才屹立不倒,不懼任何衝擊。”
“戰爭是什麼時候爆發的?”
“若始終是眼前這種規模,人如此之多,下方早該成了屍山血海。”
“此雄關是秦人所建無疑,長達百年的時間,應該只爆發過幾次這種規模的衝擊。
這一次是從昨晚兇星入世開始的?”
“我們怎麼離開,這裡前後無路,傳送我們的陣列已經消失了。”學者駭然問道。
這裡的景象,讓他無法保持平靜,率先想到退路。
“這場戰爭不停,出路就不會出現。”霍去病肅容道。
他在打量城牆後方,那些秦俑站立的位置。
地面上是一座大陣,龐大到足可覆蓋整個秦俑佇立的區域。
也是這座陣列,在驅動秦俑‘甦醒’,參戰。
城頭的秦俑,不斷消耗。
而後方的秦俑則持續登上城頭,進行補充。
“這些秦俑並不都是死物……”
道尊盯着一處位置。
那裡有幾個秦俑着裝的人,在奔走忙碌,明顯和其他秦俑不同。
他們在修復城頭的軍械,還有的在指揮戰鬥。
他們和秦陵內部那些俑將一樣,有魂殿,生前的部分神魂意識在其中沉寂,遇到變故就會甦醒,來維護修正防守漏洞,以便於陵寢外的這處戰場,能長久運作,抵禦來敵!
“衝城!殺光守軍!”
“衝城!”
城外爆發出呼喝的聲音,說的是近乎華夏上古時期的部族語言,非常古老。
霍去病忽然一陣心悸。
在城下洶涌的人羣后方,出現一個體型高大,懸空而立的身影。
其一身大紅長袍,衣袍表面像是有血在流淌,呈液態滾動,氣質妖異,面容蒼白。
那是攻城一方的將領……關於這處長城要塞,霍去病生出無數的疑惑。
或許,剛到手的第四卷秦皇手書,能給他答案。
對面,那個遙遙注視霍去病的身影,忽然伸手指向他們所在的烽火臺。
整個戰場出現了剎那的安靜。
無數敵軍,都往霍去病等人的位置看去。
停滯後是重新爆發,人潮開始衝擊霍去病等人所在方向。
城牆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疊起一座人山。後邊的人踩着前方的人,以人羣疊高形成了一道緩坡,往上方衝來。
這些衝城的敵軍,雙目猩紅,全是仇視怨毒的神色。
遠處,浮空的身影,臉帶詭笑,對霍去病等人做了個充滿不屑意味的手勢。
“他想激怒我們,衝出城牆範圍對他實施攻擊,藉機俘獲出城的人,獲知皇陵裡的情況,別上當。”
霍去病攤開手,推動皇陵兵權,在掌心交織成一個‘鎮’字秘紋。
他蹲下將鎮字紋,烙印在足下的烽火臺上。
霎時,關於這座長城塞的機關,俑陣的部分秘密,通過掌心鎮字紋和他取得聯繫,被他所獲知。
嗡!
牆體上的防禦陣紋,彷彿被點燃了。
以霍去病所在烽火臺爲核心擴散傳遞,一座座烽火臺上陣紋明亮。
城頭處,秦俑皆將所執戰戈前指,兵鋒遽盛!
烽火連天!
這長城雄關上的陣列被催發,勾連天象,竟在蒼穹上倒映出一個巨大的鎮字紋,宛若萬千閃電形成的投矛,從空中射落,將攻城的敵軍覆蓋其下。
衆多攻城的敵軍被貫穿,猝然慘死。
“……他們也不是正常的生命,否則不可能無畏到這種程度。”
霍去病觀察同伴慘死的敵軍。
他們臉上鮮少有畏懼神色。
道尊等人齊聲呼喝,神色振奮。
他們很自然的將自己當成了守軍,加入秦俑的行列,有一種仇恨像是天敵般,對下方衝城的人充滿敵意。
見到攻城者被大量殺戮,連學者和教士都目光一亮。
不過對面那個懸空而立的妖異身影,半點都沒在意。
他們的部衆彷彿取之不竭,並不在乎損失。
後方,洶涌的人潮重新壓上來,踩着地面的屍骸,展開新的攻勢。
霍去病吸了口氣,掌心陣紋變化,轉爲俑字紋。
鏘——鏘鏘!
內城裡,以萬計的秦俑被喚醒,往前邁步。
奇妙的變化出現了。
長城基座部分,有數丈高,是青銅所鑄。
這些俑軍前行,陣紋作用下,底座的青銅壁如水盪漾,和俑軍相融。
它們穿入銅壁,像是跨越了一道門庭,從長城彼端走出!
霍去病掌握的皇陵兵權,正發揮着作用,接管了部分俑軍的控制權。
出城的俑軍揮戈前推,開始和城外的敵軍交戰!
霍去病趁機祭出一張陣圖,化作一道道紋理,滲入俑軍所在的地面。
出城的俑軍和陣圖相合,迅速聚集,形成一座方陣。
最前列的俑軍長戈前刺,後列旋即跟上。
兩列之間,此進彼退,自然而然的轉爲滾輪陣,絞殺最前方的敵軍,擁有了前行的殺敵空間。
霍去病以陣圖和皇陵兵權相融,稍作嘗試,立即生出如臂使指的感覺。
這些俑軍沒有思維,完全靠陣圖和身上的甲冑陣紋,牽引行動,與皇陵兵權配合無間,將命令貫徹到底。
在霍去病的推動下,俑軍全面殺入敵陣。
呼!
出城的俑軍方陣,忽然收縮。
下一瞬,又重新擴張,就像一個方陣藉助收縮蓄力,而後突然往外膨脹。
前進,後退,收縮膨脹,進時主攻,收縮主守。
縮,放,回縮,再放,如是重複。
過程中,方陣中心的力量便得以外擴,層層傳導,疊加,最終從外圍的秦俑手中刺出!
這是一種相當繁複,需要同時控制上百個關鍵的軍陣節點,不掌握借屍還魂,分化神魂的兵術,絕無法控制的軍陣。
當年的淮陰侯韓信用過。
霍去病則是第一次在戰場上,用兩萬軍伍,組成一座大型軍陣來使用。
方陣邊緣的俑軍,經過一次次內裡的俑軍傳導,刺出去的攻擊威力,強橫到了駭人的地步。
釋放,爆發……軍陣宛若循環往復的永動機,鋒芒不斷從外圍秦俑手裡刺出破敵。
從上方看,軍陣的收放攻守,行雲流水一般。
學者,教士,首次看見神州傳承了千年的兵家一脈,如何對敵用兵,竟如此神奇。
軍伍進退配合,殺傷力呈數倍激增。
一名大成的兵權謀家,匯聚的是華夏千年以來,一代代兵家傳承的軍事指揮能力,軍陣,兵法,兵術靈活應用。
這是千年傳續才形成的積累。
一代代兵家總結經驗,用來殺伐征戰,攻無不克的學問。
霍去病和衛青便是當代兵家集大成者。
此刻,道尊,公孫弘等人看得熱血涌動,雙目不覺瞪大。
霍去病指揮的秦俑,迅速在敵陣的人海中,撕開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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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逼彼端那個浮空而立的身影。
道尊等人陸續明白過來,秦皇爲什麼要選一位兵家,繼承皇陵兵權。因爲不論俑陣的祭煉,佈置的多精妙,畢竟是死的。
只有一位傑出的兵家,能賦予其靈性,讓俑陣‘活過來’,威力大增,具有反守爲攻的能力。
不過……即便霍去病出手,接管了部分俑陣兵權,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敵軍的數量驚人。
當秦俑前推,彼端凌空而立的身影,神色淡然的做了個指揮部衆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