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南妤一身束腰的杏黃深衣,內穿暗色長褲,頭纏抵禦風沙的布巾,幾縷髮絲垂散在外。
之前她早於霍去病從長安出發,目的是追尋被綁走的卓懷。
卓懷被綁走時,白南妤和對方有過短暫交鋒,動了能夠追蹤其方位的手腳。
繡衣也派出一批人手,由曹狡帶領,和白南妤及其手下鬼士,去追對手。
不論是白南妤,還是曹狡都有着很豐富的經驗,事先就考慮過,對方有可能發現被動了手腳,將計就計,另有打算。
所以繡衣那邊出動的力量極強。
一行人匯合後,才展開追蹤。
這時白南妤來找霍去病,身受重傷,顯然是追蹤出了岔子。
她入座後,瞄了眼霍去病,往昔水汪汪的桃花眼,萎靡不振。
“我們離開長安後,循着感應,一路往西,對方速度非常快,我們又是距離事發隔了一天才開始追蹤,所以一直追到邊關,才拉近和對方的距離。”
白南妤道:“對方出了邊關,我們也追了出去。”
從長安往西出關,那就是西羌的區域。
“對方引誘你們追到了西域?”
白南妤:“是不是蓄意引誘還不確定,但對方應該是在半路感應到我們的追逐,所以逃走的速度加快,半路沒有停歇,直到進入西域地界。
我們曾萌生過退意,但又發現了縱橫道的不少線索。
曹狡說找到縱橫道的行跡不易,而霍侯正在對西北用兵,隨時可以來求援,沒什麼好顧忌的。
就在昨晚,我們進入精絕後,終於追上對方。
被我們追的人是去和他的同夥匯合。他們有縱橫道的人,還有一夥人身份不知,其修行迥異於我大漢的三教九流體系。
最重要的是還有樓蘭,精絕的軍隊參與,對我們動手。”
白南妤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梢,顯然之前的記憶不太美好:
“虧得我和曹狡亦有準備,動用了兩件器物,擺脫對方。
讓人意外的是,我們脫身後,對方有兩人居然能橫空追過來,力量運用方式我們從未遇到過……僅次於子那一級數。”
霍去病已大致明白過程。
白南妤和曹狡亦是準備的頗充分,但脫身後,又被人追上來,就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
追上來的人接近子的級數,白南妤和曹狡聯手也不是人家對手,能逃回來算命大。
這事情明顯不對。
接近子那一層次的好手,整個天下都不多見,從哪又竄出來兩個?
而縱橫道有餘孽在西域,和樓蘭,精絕聯合,則明顯是想暗助匈奴,破壞漢吞併西域。
霍去病心忖白南妤提到對方當中,有迥異於大漢的修行方式,區別於三教九流,那就是外來的人。
這讓他想到趙破奴和姚招彙報,說有人暗中盜山國國運的事……
是西域諸國當中,有人和縱橫道合謀,躲在暗處搞事情,還是匈奴插手介入,在背後謀劃推動?
“曹狡死了?”霍去病問。
“不知道。”
白南妤黯然道:“我和曹狡身上都有保命的東西。當時只我們兩人與對方激戰後,找到機會脫身。
曹狡去向未知,我麾下的鬼士爲了掩護我,兩個當場被殺,還有幾個生死未知。”
“你們遭遇變故的地方在精絕,且有精絕和樓蘭的駐軍參與?”
“是!”
霍去病:“你去養傷吧,其他事我會遣人去辦。”
他話落彈指,一道淡綠色光暈,落在白南妤面前。
是個比指肚略大的小瓶。
白南妤拔開瓶塞聞了聞,訝道:“道家的靈品丹藥,這丹藥太珍貴了,我的傷還用不上這一級的靈丹……”
靈品丹藥就是超越凡品的東西,非常珍貴。
凡品的丹藥,已可分爲不同的多個等級。
其中最高的甲等,接近靈丹級數,已是舉世罕見。
一些宗門之主,若有這一級別的丹藥,都拿來當傳家寶,非性命攸關不捨得服用。
縱橫道的底子頗厚,也要三子,九尊纔可能有靈品丹藥傍身。
白南妤也有一粒,救命用的,掛在頸部的貼身器物裡,隨身攜帶。
這是她看見的第二粒靈丹,頗爲動容。
“霍侯,這一品級的丹藥極爲難得。伱應該留好,萬一負傷便可使用。”白南妤道。
霍去病探手從無中生有的神通兵袋裡,取出七八個拇指大的小瓶,虛空一拂,小瓶懸在半空,排成一排。
白南妤目瞪口呆。
“這些……都是靈丹?”
“不都是,有兩個超越了靈品下階,一個是陛下給的,一個是屏嫺給的。”
霍去病道:“這顆靈丹你用吧,不夠還有。”
……和掌握天下的大漢比起來,縱橫道充其量算小門小戶。
白南妤必須得承認自己見識少,沒想到各家宗門拼了命去搶的靈丹,霍去病這裡一抓一大把。
她果斷把手裡的靈丹吞入腹中,行氣化開,遂感覺有氣機運轉周身,體內漸熱。
帳內藥香瀰漫。
靈丹真是好,一粒一粒都是寶。
……
西域諸國中的龜茲。
趙破奴和姚招周身披甲,正在商議行軍路線。
讓他們來打西域,是給他們獲得戰功的機會。倆人各領一路,每日一次碰面,交換意見。
此時他們正在交談,卻是生出感應,一人取出一片翠綠如神玉的花葉。
花葉上紋理交錯,自成陣列,正是墨家季秋給出的同心蓮葉,可以用來傳訊。
因爲數量少,目前只在斥候和行軍時,纔給校尉以上軍官配備。
葉片上字跡浮現:“即刻起兵,奔襲精絕,而後東進破樓蘭。”
另一張葉片上的字跡:“復陸支,陳慶會帶兵與你們匯合!”
葉片上的文字閃爍,殺氣騰騰。
趙破奴和姚招本也計劃奔襲樓蘭,精絕,霍去病的命令過來,正好殺過去。
兩刻鐘後,隊伍帶着龜茲提供的嚮導,直奔南向數百里外的精絕。
……
復陸支和陳慶,亦是禁軍麾下驍勇善戰的校尉。
兩人的年紀都不大,一個二十九歲,一個二十六歲。
其中的復陸支,是衛青早年收服的匈奴小王,後進入禁軍,在霍去病麾下效命。
復陸支和陳慶的長相,形成很鮮明的反差。
復陸支瘦長臉,身形也瘦,左半邊的眉骨到顴骨位置,皮膚凸起外翻,是他少時被匈奴大部落的人欺負,拿燒紅的木頭燙在臉上留下的疤,非常瘮人。
此人降漢後,先跟衛青征戰匈奴,又跟隨霍去病兩年,兵法嫺熟。
其殺心極重,作戰很少留俘虜活口,性格桀驁乖張,早年只服從衛青,因爲是衛青將他生擒後留在麾下效力。
現在則多了霍去病。
漢軍中能對他如臂使指的只這兩人,其餘將領的命令,聽不聽全看心情,所以屢立戰功仍是個校尉。
陳慶卻是面貌英俊,自詡漢軍第二好看的將領,第一那個也只比他好看一點點。
陳慶生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除了皮膚因爲常年征戰,略顯粗黑,確是英氣勃勃,擅使一杆長槍。
兩人遵霍去病命令,亦統兵進入西域,旨在和姚招,趙破奴相互呼應。
不過比起姚招和趙破奴,兩人是霍去病安排的後手,暗中宿營行軍,當前還未公然露面。
他們亦收到霍去病的命令,破精絕,樓蘭!
“霍侯讓我們先破精絕,活該他們倒黴。走,人口不足一郡的小國也敢和大漢爭鋒,不知死活。”
復陸支獰笑一聲,臉上的疤痕輕顫,做了個手勢,讓部下整備,而後催馬便走。
他身後部衆,狼煙四起,隨其策騎殺向精絕。
陳慶在其走後,偷偷取出一面小銅鏡,照了照臉龐,發現面容髮髻沒什麼問題,宛如新梳理過,才放心的收起鏡子,追向前方的復陸支。
……
“你確定能把漢軍引來?”
精絕北部邊境,且夜城內,幾個人坐在城內一座土堡壘砌的碉樓內。
說話的是樓蘭將領單橈,四十出頭,比常人略矮,圓臉,看起來很和氣,不像領兵大將,更像一名文臣。
他坐在殿內左下首位置。
對面坐的是精絕大將琦玉,體型高大,穿着極具西域特色,頭頂有橫向凸起如雞冠般的頭飾,威風赫赫,獅鼻闊口。
房內還坐着幾個西羌將領,爲首的則是一名匈奴當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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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早在攻伐龜茲時,便派出數路兵馬,從西羌殺入西域,聯合樓蘭,精絕,形成聯軍。
而其中一路匈奴人馬,進入西域前,便留在西羌活動,串聯西羌各部,擾亂漢境西關。
眼下漢軍殺到西域,匈奴隨之而動。
之前在西羌的那部分兵馬,也來到西域匯合,謀劃破壞漢軍行動。
“據我得到的消息,我們伏擊的這些人中,有人認識冠軍侯。既然有活口跑出去,那霍去病收到消息,必派人來攻。
他不知我匈奴在這裡的兵馬數量,若敢來,便設伏殺之。”
匈奴爲首的大當戶蘭薊,道:“先殺潰漢軍,也好讓龜茲等國看清形勢。然後北上,便可和我西匈奴大軍匯合。”
漢和匈奴西北用兵的最終目的,是爲了奪取西域。
兩方正各展手段。
匈奴在正面戰場被霍去病壓制,只能從西域內部入手,打漢軍的埋伏,來扭轉戰局的不利。
“這些人怎麼處理?”
精絕大將琦玉看向殿宇核心處。
殿內中間,赫然有七八個重傷躺在那的人,都是俘虜。
包括白南妤麾下鬼士,曹狡麾下的幾個繡衣好手。
繡衣的人手中有幾個眉心龜裂,已死。
白南妤麾下的鬼士,只剩一個活口,奄奄一息,正是套娃鬼。
她重傷倒在地上,露出慘白的面容。
“這些漢人裡好手不少,若非出動軍伍,想抓他們怕是不易。”
琦玉恨聲道:“我精絕部衆,有數十人被他們死前反撲所殺。
來人,把他們都吊在城外,暴曬而死。”
套娃鬼倒在地上,嘴角不斷往外溢出血沫,但她梗着脖子,一臉憤恨道:“我漢人的大軍,冠軍侯就在附近,我看你們能有幾日好活……”
琦玉離座上前,伸腳踩在套娃鬼脖頸處,慢慢發力:“冠軍侯又如何,他來了照樣得死。”
套娃鬼喉嚨蠕動,想說話,但已發不出聲音,頸骨隨即被踩斷斃命。
夜色降臨。
精絕邊城內,有斥候來報,漢軍——正從三十里外高速逼近。
“蠢貨,果然被我們引了過來,這次定要重創這些漢軍。”
琦玉,單橈,西羌的幾個將領紛紛起身。
他們統帶的聯軍,之前和趙破奴,姚招麾下漢軍接戰,皆慘敗,死傷很重,所以對漢軍非常痛恨。
眼下得了匈奴的兵馬支持,又是隱藏行跡,自覺漢軍不清楚他們的兵馬埋伏,暗中蓄勢以待,信心大漲。
就在他們準備出去迎戰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震響,全城皆聞。
這麼大動靜……是城門被破?!
剛接到斥候報告,漢軍還在三十里外,怎地這麼快就殺到了城外?
幾人走出房間,便聽到外邊傳來呼喝聲,有精絕兵衆大聲喝問襲擊者來歷。
旋即有聲音震動這座邊城:“漢冠軍侯座下,虎揚校尉姚招!”
“大漢冠軍侯座下,鷹擊校尉趙破奴!”
“大漢冠軍侯座下,立義校尉復陸支!”
“大漢禁軍,奮威校尉,貌比冠軍侯的陳慶!”
最後這個沒排隊,聽起來有些奇怪。
但不妨礙四個聲音,分別從城外的四個方向傳來。
城內的人多半聽不懂漢語內容,只是聽到漢語,確定真是漢軍來了,且是分別堵住四方城門,顯然想將城內的人一網打盡。
琦玉和單橈等人頓時醒悟過來,之前收到的報告,漢軍在三十里外,是漢軍的惑敵之計。
他們明面惑敵,實則暗中行軍,突襲殺到城外。
轟!
又有一聲巨響,第二座城門被破!
鏘鏘鏘!
城外傳來金屬磕碰的聲音,漢軍正快速往城內推進,馬蹄如雷,交鋒乍起!
“來的好快!”
Ps:糾正下上章的一個小錯誤,之前寫的比鄰龜茲的是山國和渠勒,實際上是渠犁。渠勒在西域南邊,渠犁纔在偏中間的位置,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