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項臨的聲音轉頭看去時,黑衣罩體的項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遠處的一尊藥鼎上,得意洋洋地往我這裡看了過來。
我半揚着腦袋向對方看了過去:“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你,哪怕是成神成魔,在我眼裡也是一錢不值。”
項臨臉色忽然一變,氣急敗壞地吼道:“它,它,還有它……這裡的藥鼎、這裡的怪物全都是我引出來的!我現在只要動動指頭就能殺了你,你憑什麼看不起我?憑什麼?”
我抱着長刀冷笑道:“就憑你不是漢子。”
我冷笑道:“你除了能在你同學面前耍耍威風,還能做什麼?那時候,屍兵就在你眼前,你敢上去跟他拼命嗎?你敢自己上船去殺個天翻地覆嗎?你不敢。”
“那是……那是……”項臨連着說了兩次“那是”,卻怎麼也接不上後面的話。我故意等了他一會兒,項臨才說道:“那是還沒到拼命的時候。”
“什麼時候才輪到你拼命?”我冷笑道,“到了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到了你不得不死的時候?”
我臉色猛然一沉:“我告訴你,就算是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是不敢拼命,你只會跪地求饒。”
“放屁!”項臨怒罵道,“你憑什麼說我會跪地求饒?”
我淡淡地說道:“在碼頭上,你能輕易被那個女孩說動,說明你對她帶有好感。可是事到臨頭呢?你不敢站出來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卻要把她送上死路。你覺得,我應該看得起你?”
“放屁!”項臨第二次怒吼道,“當初不是她騙我,我也不會上船!”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道,“男人要是栽在女人手裡,除開公平較量之外,就別說誰騙誰了。人家可以下餌,你也可以不咬。忍不住三分性子,你怨得了誰?”
我面帶輕蔑地說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跪地求饒,還是搖尾乞憐?又或者……”
“你給我閉嘴!閉嘴——”項臨厲聲道,“徐佑不是人,他是鬼……是鬼!”
我冷聲道:“你真正的仇人是徐佑,不是我。只不過,我看起來比徐佑更好對付一些,你才更恨我。你不敢去碰看起來更強的人。”
我在說話之間橫起了長刀:“來吧!有什麼貓三狗四的本事都用出來,老子接着,也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堂堂爺們兒。”
項臨看了我好半天才說道:“你說得對,我的仇人是徐佑,我對付不了他……你走吧!懸崖後面就是唯一的生路,你跑出去,有機會幫我殺了徐佑。”
我抱肩冷笑道:“你改了脾氣了?”
項臨眼中怨氣四溢:“我恨你,可我更恨徐佑。讓你活着,就是讓你們狗咬狗。你滾,你快點滾……”
項臨喊了兩聲都不見我有什麼反應,忍不住怒吼道:“你走還是不走?再不走,我殺人了!”
我目視項臨良久才點頭道:“謝謝了。”
我不等對方說話就轉身向鼎陣邊緣飛奔而去,直到快要到達藥鼎邊緣時才縱身而起,踩在了其中一隻鼎蓋之上。
我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見鼎中傳來一聲巨響。
不好!
這兩個字剛在我腦中閃過,我就被從下往上崩飛的鼎蓋掀上了半空,摔下了山崖。
我在空中連轉了兩圈之後,忽然回身出刀,拼盡全力將長刀插向崖壁。銳利的刀鋒瞬時間沒入山石半尺之後,我也穩住了身形,伸手扣住岩石的縫隙,爬向了崖頂,在距離山崖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將身子緊緊地貼在山崖上等着上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項臨果然跑了過來,站在懸崖邊緣歇斯底里地吼叫道:“王歡,你個王八蛋,我讓你看不起我!我讓你處處裝逼!現在怎麼樣?你死了吧?哈哈哈……”
項臨放我的理由雖然充分,但是我卻從沒相信過他。一個已經被怨恨侵蝕的人,不被逼到最後的關頭絕不會跟你妥協,哪怕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願意跟你和解,也是爲了以後的報復。
我從轉身的時候就在防備着對方,這纔是我能死裡逃生的原因。
項臨越笑越瘋:“王歡,你他麼的死了沒有?沒死就喊一聲,我下去救你啊!哈哈哈……”
“我沒死!”我在怒吼之間,單手發力,從懸崖下探出了半個身子。
項臨被我那一聲怒吼嚇得魂飛魄散,等他轉身想逃的時候,已經被我一把抓住了腳踝,生拖硬拽地拉到了懸崖底下。
我扔飛了項臨之後,又猛一撒手,自己也跟着往懸崖下面掉落了下去。
那座懸崖看似深不見底,實際上也只有那麼兩三層樓的高度,我在早有防備之下安全落地,被我扔飛出去的項臨卻被摔斷了一條腿。
前一刻還在抱着斷腿慘嚎的項臨,看見我落地之後立刻變了臉色:“王歡,別殺我,別殺我……上面那些怪物都聽我的,我讓他們下來救我們,把你送出去。”
“你給我把嘴閉上。”我抱着長刀冷聲道,“從現在開始,我沒讓你說話之前,你要是敢發出半點動靜,我就砍你一刀,我倒要看看你能捱得過幾刀。”
項臨不止閉上了嘴,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可我卻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怨氣有增無減。
對於項臨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徐佑只是爲了控制項臨,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內就把他變成了獨當一面的術士。據我觀察,項臨就連藥鼎中的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又談什麼控制?
項臨之所以能在鼎陣當中來去自如,是因爲他身上帶着怨氣,那些怪物的身上也有怨氣,所以他才被對方當成了同類,至於說命令對方,想都不要多想。
我跟項臨說話的當口,目光已經把四周掃視了幾次:“出來聊聊如何?你把我從山上弄下來,總不會是打算讓我一直站在這兒吧?”
“我在這兒。”說話的聲音從我正面而來,可我一直看到的就是籠罩在山地當中的迷霧。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的迷霧就開始層層散去,一株沒有枝葉的枯樹隨之而出。差不多能與懸崖一齊的樹上遠遠看去就像結滿了蛛網,只不過僅有的三五根樹杈上吊着的卻是人的頭髮,樹杈中間還懸着一顆像是果實般的美豔人頭。
美人頭向我眨着眼睛道:“看到我,你就不害怕嗎?”
我平靜地說道:“你能把我引下來,我就不用害怕。”
“是嗎?”美人頭輕輕笑道,“如果,我說我把你引下來只不過是要單獨享用你呢?你只有一個人,大家分着吃太少了。”
我抱着長刀笑道:“你都打算吃我了,我再害怕還有用嗎?”
“無趣,無趣……”美人頭微微搖頭道,“你是我看見的第二個無趣的人,第一個人叫王戰。”
我聽到這裡,瞳孔不由得猛然一縮。我爸不會連這裡也來過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美人頭就微笑道:“你不用緊張,我既然能把你弄下來,就沒想殺你。你也不用總去看自己的刀柄,你這個習慣跟王戰實在太像了。”
我的確是在看自己的刀柄——我在鼎陣當中跟司若分別以後,沒有回頭就知道背後的一切,就是因爲我在悄悄地看自己的刀柄。
這把御刀的刀柄上包裹着一塊光滑如鏡的精鋼,雖然不能直接用來照人,但是想看見背後大致的情景也足夠了。
我以前就聽人說過,刀柄末端的精鋼外套本來就是給武將防備刺殺用的東西,過去我沒怎麼留心,這次還真派上了用場。
我沉聲道:“閣下既然有事找我,我想,有些話就不應該讓別人聽見吧?”
美人頭輕輕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項臨頓時大驚失色:“不不不……我什麼都不會往外說的……王歡……不,那位美人姐姐,你別相信王歡,他這人一向詭計多端,而且言而無信,你千萬不要相信他……”
美人頭像是沉思道:“你說的也沒錯。當年,王戰下來的時候,曾經給過我一個承諾。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承諾還是沒有實現。王歡,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你?”
我沉聲道:“我爸一向一言九鼎,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給人辦好。如果他真沒完成……”
項臨搶着喊道:“美人姐姐,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王戰不是東西,他兒子肯定也不是東西,你可千萬不能相信他。”
我冷眼看向項臨之間,美人頭忽然說道:“項臨,你一直叫我‘美人姐姐’,我真的美嗎?”
“美,美……”項臨忙不迭地點頭道,“天上地下,只有姐姐最美!”
美人頭忽然轉過頭來問道:“王歡,你說我美嗎?”
我淡淡地回答道:“你的臉很美。但是,沒有身子的女人,就算是再美,也是連一個子兒都不值。”
“你說什麼?”美人頭怒喝之間,身後的枯樹之上黑氣翻滾,縷縷長髮好似妖蛇在對方身後飛揚而起,居高臨下地壓向了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