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蠱毒發作,全身關節劇痛鑽心,明知道怪屍臨近卻連逃生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拼命拽着隨心不斷倒退,儘可能把身軀縮緊山坡下面荒草當中。
斷腿屍獨腳踏地的聲音越來越近,不到一會兒的工夫,我就聽對方的獨腿落在了我們頭頂上方,我伸手抓向血眸的瞬間,卻聽見隨心嘴裡發出一聲悶哼。
我趕緊回手捂住了對方嘴,狠狠瞪了隨心一眼。
可我卻在這時也被左臂關節上傳來的劇痛疼出了一身冷汗。
我眼見一根像是松針似的木刺穿透了我的衣服,從手臂上鑽出了體外。滾圓血珠從木刺尖端簌然流落,尖銳的木刺也在節節攀升。
那根只有鋼針粗細的木刺,就好像是牽扯着我手臂上的神經不斷拉扯,每向外鑽出一點,我都覺得痛徹心肺,腦袋裡除了劇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屍神蠱?
我還記得那像刺蝟一樣全身被木刺扎穿的探神手,他死前就是中了屍神蠱。
黑老說過,屍神蠱是蠱毒也是咒術,如果沒有巫門秘咒,那根木刺怎麼會憑空從我身上長出來?
我正疼得幾欲昏厥之間,斷腿屍卻沿着山坡一步步的跳了下來,用一條獨腿撐住地面,將身軀拔得筆直。
我不見手腳移動,他卻在山坡上緩緩轉過了身來,臉色陰冷的看向了我和隨心。
我與對方四目相交的瞬間,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跑不了了——從我四肢上生出的木刺,好像四支長釘,毫不留情的釘死了我四肢關節。
我雙腿已經變得僵直無力,提刀的手臂又回不過彎來,就像是被釘在砧板上的活魚,只等着有人過來下刀。
斷腿屍輕輕墊着腳步一下下的往我身邊跳過來時,我猛一轉頭咬住了我自己肩膀上的木刺,仰頭向後拽去,硬生生把木刺給扯出了體外。
木刺離體我只覺得像是把自己的手筋活生生的拽了出來,差點疼得魂飛魄散。可是爲了活命,我卻只能強忍着劇痛,把手肘送到了隨心嘴邊:“咬住,快點!”
隨心毫無遲疑咬住木刺尖端,我自己拽着胳膊奮力向外一扯,硬是拔出了手肘的毒刺,我的手也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外甩動而起,從傷口上濺射而出黑血也一路灑向了地面。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快要失去知覺的手掌怎麼按上了血眸的刀柄,只記得自己憑藉着本能打出了一記離手刀。
三尺長的血眸在我手中飛旋而起,化作刀輪 ,在離地一米多高的地方凌空而去。
我在千鈞一髮之間發出的一刀,明顯帶着死裡求生的意志,人的精氣神全都集中在了刀上,換做平時我刻意出刀。也未必能在瞬息之間就達到那種以神御刀的境界。被生死激發出來潛能讓我那一刀帶起電閃雷鳴般威勢,刀鋒所指,所向披靡。
我那一刀也同樣是在賭命,我出手之前手臂幾乎沒了知覺,完全是靠着自己殘存的意志控刀出手。
一刀得手,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招失手,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
我甚至不敢去看那一刀結果。
直到數秒之後,我才聽見了一聲刀鋒砍斷了骨骼的聲響。
等我回頭看時,橫飛而去的血眸已經斬斷了屍體的獨腿,鮮血淋漓掛在了遠處樹幹之上,無腿屍體仍舊是軀幹筆直立在草叢當中。
我那一刀是要去削屍體的首級,可刀鋒卻偏離了我預計的方向。
糟糕!
我的腦袋剛剛冒出兩個字來,就再也承受不住身上傳來的劇痛,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慢慢恢復了知覺,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聽見身邊傳來了一陣陣壓抑抽泣聲。
等我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就是淚流滿面的隨心,對方就像是被的扔在狼窩的小女孩,明明嚇得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害怕吵醒了身邊的惡狼,只能強壓着恐懼一下下抽泣,或許只有這樣的哭泣才能讓她稍稍化解她的恐懼。
隨心看見我醒了來,強忍着哭聲給我打了一個眼神,我稍一轉頭就看見了那具雙腿齊斷的屍體。
面孔僵硬的死屍用雙手撐着地面,一動不動矗立在距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從他身上流出來的黑血已經把我身下泥土浸透數尺,帶着腥氣黑血還在一滴滴的從屍體的斷腿上滴落而下。
“有什麼可哭的?死豬不怕開水燙,都已經中蠱了,多中幾樣還能怎麼着?”我掙扎着摸向自己左肩咬牙將木刺給拔了出來,三根木刺接連離體之下,我疼得全身冷汗淋漓,手臂和雙腿卻漸漸恢復了知覺,唯獨左腿卻像是被人從身上砍下去一樣,絲毫沒有感覺。
我試着挪動了一下左腿,我的腿沒斷,可是整條腿卻像不是我身上的東西,半點都不聽使喚。
我的腦子頓時“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傻在那裡——我沾上了斷腿屍的毒血,他斷了一條腿,也讓我廢了一條腿。這就是五屍神毒咒?中毒的人會像屍神蠱一樣殘缺一部分肢體?
“王歡……王歡……你怎麼了?”隨心像是發覺我身上不對試探着喊道:“王歡,你說話啊?”
“我腿廢了!”我沉聲之間,用手撐着地面站了起來,像是那條獨腿殘屍一樣,一步步蹦到樹邊奮力拔下血眸,兩刀砍斷了樹枝做了一個簡易的柺杖,支撐着自己的殘腿慢慢挪回了隨心身邊,伸手拔掉了她身上的木刺……
隨心疼得嘶聲尖叫,我卻面無表情的把她四肢上木刺全都拔了下來,纔對疼到全身打顫的隨心道:“你走吧!趕緊會合探神手,說不定還能找到生路。”
隨心在我轉身時忽然喊道:“你呢?”
“我還有事情要做!”我要去找葉尋。葉尋和豆驢子是因爲我的計劃被帶進了興安嶺,不確定他安然無恙,我死不瞑目。
我剛剛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聲響,等我回頭時,卻看見那具無腿屍體竟然用手撐着地面從我背後跟了上來。
我本能一揚手中血眸之後,想了想就放下長刀,任由着屍體跟在背後,一步步的走向山下。
我還沒走出多遠隨心就從後面追上來,架住了我胳膊:“我扶你!”
我莫名其妙的看向了隨心:“你不怕死?”
隨心一言不發扶着我走下山坡,那具屍體始終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背後,我走,他就往前,我停,他就留在我們附近。
我幾次回頭看向死屍,他都是在用一雙空蕩蕩的眸子跟我對視,直到我再次轉身向前爲止。
扶着我的隨心反而變得越來越冷靜:“你想去哪兒?”
“去找狐狸窩!”
狐狸極爲狡猾,但也並非無跡可尋,有經驗的獵人很容易就能找到狐狸的老巢,但是能不能將它給堵在窩裡卻又另當別論了。
那隻被黑老抓住的白狐一直在想辦法拖走葉尋的血眸,說明它應該距離自己老巢不算太遠,找到它的老巢說不定就能找到葉尋的蹤跡。
我以前在古董街的時候,也有人在倒騰狐狸皮,我還特意問過他們怎麼能抓着狐狸。
那人喝多了之後,跟我說了一堆上山打狐狸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說的究竟靠不靠譜,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碰碰運氣。
可是山區這麼大,我身邊連條狗都沒有,我又上哪兒去找狐狸?
我正在拼命回想那個皮貨販子,當初告訴我怎麼才順山找狐狸的時候,卻覺得隨心架在我胳膊底下的手臂忽然一緊,等我回頭看時,隨心的五指已經抓進了我肉裡,她的手指是在扣我經脈?
我左手架着一支拐,右手上提着血眸,隨心正好扣住了我右臂上經脈,我半邊身子都在跟着發麻,持刀的右手也漸漸把持不住刀柄。
“你想幹什麼?”我話說之間,眼角的餘光上卻看到一雙從隨心背後伸過來的人手,對方的雙臂繞過了隨心肩頭搭在了隨心脖子上微微收緊,隨心的臉色已經被勒得有些發青,嘴裡卻連一個字都發布出來,只能拼命的轉動眼珠示意他背後有人。
我稍稍轉動了一下視線,就看見一隻貼在隨心腦後的空蕩蕩的眸子——斷腿屍?
我一路走過來曾經幾次跟那具屍體對視,他的眼睛裡除了一雙已經放大了無數倍又毫無神采的瞳孔再無它物,可是眼中那空茫的死氣卻足以讓人心驚肉跳,不敢再與他對視。
斷腿屍一路跟着我們走過來,就是爲了等待時機,向我們下手?
我輕輕掙了一下胳膊,意思是讓隨心放開手指,好讓我調轉刀鋒。
現在唯一能對付斷腿屍的東西,就是我握在右手上的血眸,只要隨心鬆開我的胳膊,我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轉刀鋒,把刀尖對準身後,貼在我們兩人之間出刀,重創隨心背後的屍體。
可我連續幾次示意之下,隨心不僅沒有鬆手,五指反而越收越緊,扣在我的經脈上不放,我握着血眸的雙掌也漸漸失去了力道,血眸的刀柄開始在我手裡慢慢滑落,我連着用手指勾動了幾次,都沒法抓回血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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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秒之後,我的手掌再也承受不住血眸重量,長刀“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