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乾脆背靠座椅坐在過道上:“葉尋、驢子,你們說詛咒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以前一直不相信什麼詛咒,總是覺得那東西跟罵人差不多,除了痛快痛快嘴,不會給對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這回算是信了。
葉尋沉默了一會兒道:“詛咒,其實就是祈求鬼神降禍給自己所恨的人。”
豆驢子說道:“別的咒術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但是苗疆蠱師的咒術,我多少有些研究。”
豆驢子侃侃而談道:“天下詛咒大同小異,無非就是給人造成一種鬼神降禍的錯覺。實際上,被詛咒的人,要麼是被自己活活嚇死,要麼就是中了****或者感染了某種病毒。古人醫療手段落後,而且對神明極爲敬畏,纔會讓詛咒橫行一時。”
豆驢子拎着半截死蛇道:“苗疆蠱咒的中心在蠱而不在咒。他們拜的是蠱神,蠱神降禍還是需要蠱毒。蠱師下咒的時候,附近肯定要出現蠱蟲,就像這條蛇。”
“但是蠱蟲太小,有些蠱蟲甚至還沒我小手指頭大,隨便找個地方就能藏起來。被下咒的人多數不知道蠱咒裡面的門道兒,咒術發作就會先亂成一團,蠱蟲又在隱秘的地方潛伏不動,說不定,等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死在了蠱蟲的手裡。”
我下意識地拿出火機,輕輕敲着火機道:“老驢,要是按你的說法,下咒的人是不是應該也潛伏在被害者的附近?”
“這個不好說。”豆驢搖頭道,“御蠱是苗疆的不傳之秘,沒有人知道他們用什麼辦法控制了蠱蟲。那些什麼笛聲之類的東西都不靠譜,說不定就是苗疆蠱師掩飾御蠱秘術的一種手段。”
豆驢的話,我相信。
馴獸的事情好理解,畢竟獸類的大腦相對發達一些,能夠接受人的指令。但是御蠱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概念。多數蟲豸都是靠外界的刺激做出的判斷,並沒有思考的能力,也不會接受人的指令。
就像印度人舞蛇一樣。眼鏡蛇看似在隨着舞蛇者的笛聲起舞,實際上,眼鏡蛇不具備聽覺能力,根本聽不見笛聲,更不是在隨着笛聲起舞,而是在跟着笛子的晃動做出準備攻擊的反應。
如果御蠱殺人成爲苗疆蠱師不傳之秘的原因就在於此,在苗家只能下蠱不能御蠱的人稱不上大蠱師。
我敲動着火機道:“火車還有多長時間能到站?”
“還有四個小時。”豆驢剛看了下表,我就把馬格南塞進了他的手裡:“我先睡一會兒,你盯着。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身上出現了不可控制的情況,你就動手殺了我。”
豆驢差點把槍掉在了地上:“你說什麼呢?”
“你沒聽錯!”我只說了四個字就倚在車座上睡了過去。剛纔那一番折騰,我的精神消耗得太過嚴重,腦袋更沉了幾分,倚在車座上就睡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後,就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推我。我微微睜眼之間,眼角的視線中卻出現了一條黑蛇,拳頭大小的蛇頭正壓着我的胳膊悄悄往我肩上竄動了過來。
我猛然驚醒之間,反手一刀向黑蛇的方向掃了過去。刀尖就快碰到黑蛇的當口,原本貼在我身上的蛇頭忽然一分爲二,化成了一條雙頭毒蛇,一前一後咬住了我持刀的右手。
蛇牙滲進我手腕的劇痛剛剛衝向了我的神經,我眼前又豎起了兩條黑蛇。對方昂立的蛇頭僅僅在我眼前一晃,就同時撲向了我的雙眼。我只覺得自己的面孔像是被雙拳重擊一樣,在劇痛當中揚向腦後,耳邊也響起了葉尋的喊聲:“王歡,醒過來……”
“我又……”我再次睜眼看時,葉尋和豆驢一邊扣着我持刀的手腕,一邊又擺出了再次出拳的姿勢。
我身上的蠱咒果然是又發作了。剛纔要不是葉尋及時反映,我掃出去的那一刀刺中的人就是葉尋。
豆驢子按着我說道:“這樣下去不行啊!蠱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這麼弄,早晚得出事兒。”
“先下車再想辦法。”葉尋不由分說地把裝備扔給了豆驢,他自己扣着我的一隻手腕下了火車:“王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記住一點——拉着你的人是我。只要我沒死,肯定會拉着你的右手不放;就算我死了,我的手也拉在你的手上。不管遇上什麼危險,都別往右側出刀,我就站在你邊上。”
葉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一句話——我在你右邊,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在。
葉尋也許不知道什麼叫心理暗示,也不知道怎麼去破除詛咒,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斷地提醒我:右邊有你的兄弟。
一開始我還能聽見葉尋在說話,不久之後,我的神經就開始越繃越緊,垂在身邊的左手一次又一次地摸向了腰間的槍柄。
豆驢子趕緊過來按住了我另外一隻手腕:“王歡,你怎麼了?”
我像是發了癔症一樣喃喃自語道:“蛇!好多蛇!”
我的確看到了很多蛇,準確地說是像蛇一樣的人——從我走出車站開始,無數的行人與我擦肩而過,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每一個從我身邊走過去的人都在悄悄地看我,每個人的目光都像蛇一樣異常陰冷、毫無感情。
起初,我還沒覺得什麼,時間一久,我就開始不自覺地與人目光對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觸即退,可我看到的卻是倒豎起來的瞳孔——他們不跟我對視,就是怕我看見蛇眼?
“蛇!好多蛇!”我盯住一個行人的雙目時,後者快步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隨着他的身形猛一回頭,身後卻已經變得毒蛇滿布。
人來人往的廣場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空無一人,只有滿地遊走的毒蛇。
“蛇——”我驚叫之間拼了命地想要去抓槍柄,卻被葉尋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我推開葉尋道:“別管我!我……”
“你給我冷靜點!”葉尋擡手給了我一巴掌。這一次,我不但沒有清醒過來,反而比原先還狂躁了幾分:“你給我鬆開,要不然老子連你一塊兒弄!”
“你……”葉尋這下徹底懵了,“老驢,想辦法……”
葉尋說的想辦法,無非就是讓豆驢把我打昏過去,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我還在拼命掙扎的當口,路邊上擺攤的一個老頭快步衝了過來,含着一口白酒噴到了我的臉上。我被白酒一激,頓時清醒了不少。
那個老頭不等我開口就跟葉尋說道:“快點,把他弄過來。”
葉尋現在也沒了主意,只能按照老頭的話,把我給拉到了那個老頭的卦攤上。老頭看了看左右沒人才壓低了聲音道:“這小夥子是被常仙給纏了吧?”
在東北,沒有什麼五毒的說法,但是東北人都不輕易打蛇。東北人相信大仙,蛇,就是東北五大仙家之一的常仙。在東北的民間傳說當中,無緣無故打蛇,遭到常仙報復,或死或瘋,甚至全家遭劫的事情屢見不鮮。老頭一開口,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我點頭道:“前幾天上山打死了一條黑長蟲。”
“你們這些孩子啊,什麼都不懂,就是膽子大,什麼事兒都敢幹,也不怕給家裡惹禍。”老頭隔空用手指往我身上點了兩下,“我認識一個大仙,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你要是信得過我,就過去找他,說不定能救你一命。趕緊去。”
我猶豫了一下道:“我還有事兒。老神仙,你剛纔那招能不能教教我?我辦完了事兒就過去找大仙。”
老頭立刻不高興了:“你這小夥子,我好心幫你,你還推三阻四。行,算我老頭多事兒。臉上噴酒這事兒,一次兩次還行,多了就不管用了。不信你自己看看,我這是什麼好酒嗎?”
老頭身邊只有那麼一瓶五六塊錢的二鍋頭。
我還沒說話,就被葉尋推到了一邊兒,他自己跟老頭說道:“老神仙,你跟他一般見識。你給我們指條道兒,我們肯定忘不了你,逢年過節肯定過來看您老。”
“那倒不用,給我買瓶好酒就行了。”老頭這才樂了,從兜裡掏出筆來給我們寫了一個地址,“你們趕緊去,那大仙過了晌午不看事兒,現在過去還能找着他。見了面兒別忘了叫張叔,就說是火車站老馬介紹來的。”
我還想再說兩句,卻被葉尋生拉硬拽地弄上了出租車,按照那個老頭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大仙。
在東北,請大仙看事兒、解難的人不少,但是東北大仙卻從來不在路邊擺攤,多數都是在家裡等着有人上門,偶爾也會由熟人介紹出去給人看事兒。
我們幾個過去的時候,求大仙辦事兒的人剛走。葉尋上下打量了那個其貌不揚的大仙一眼道:“張叔是嗎?我們是火車站老馬介紹過來的。”
張叔往我臉上看了一眼:“這特麼姓馬的,一天到晚淨能給我找事兒。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