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舉槍之間,只看見了舉弩瞄準的葉尋,除此之外山坡上空無一物。更奇怪的是,葉尋竟然像是不知道我已經從他身邊滾落到了山坡底下,仍舊在舉弩瞄準。
我跟葉尋剛剛打了一個照面,葉尋忽然挪動**往我臉上指了過來,微微眯起的右眼當中也透出了絲絲冷芒——他要殺人。
我震驚地喊道:“葉尋,你幹什麼?”
我那一聲足夠傳出幾百米開外,葉尋卻絲毫沒有反應。更讓我震驚的是,我的雙腿竟然像是被人死死壓在了原地,怎麼也不聽使喚。
我連續掙扎了兩下之後,驀然拔出長刀舉在了自己身前,葉尋手中的**同時發出一聲悶響,箭矢化作的流光隨聲而至。弩箭暴起的寒光在我眼前驀然激閃之下,我立刻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擋住刀身向弩箭抵擋了過去。
剎那之後,長刀、弩箭凌空相撞之間,火花迸射而起,我的雙臂隨之微微一曲,手中的長刀幾乎不受控制地往我懷裡撞了過來。
葉尋沒等我把第一支弩箭上的力道完全卸掉,就再次扣動了繃簧,第二支、第三支弩箭也接踵而至。連續三聲炸響之間,三道火花接連迸起,我手中的長刀也在弩箭的撞擊之下打在了我胸前,我的身軀跟着往後一晃,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葉尋也同時驚呼道:“王歡?”
我猛然擡頭之間,葉尋也衝到了我跟前:“我怎麼會往你身上……”
“別說話!”我猛然擺手之後,從身上抽出槍來,轉身往遠處大樹上開了一槍。被子彈打飛出去的樹皮還沒等落地,樹幹背後就飄起了一席金色的衣角。
“那邊!”我和葉尋一左一右同時衝向目標之間,我故意繞開了一點距離,從遠處轉向了樹後。我剛剛越過樹幹部分,眼前就出現了一道金色的人影,對方的臉上赫然蓋着一張五官分明、雙目細長的黃金面具。
我看見對方時,那人也同時向我伸出了雙手。
“殺——”我想都沒想,雙手握刀暴斬而下。我手中長刀化作的寒芒斜斬對方左肩時,葉尋苗刀上帶起的冷輝也在那人背後凌空擊落。
我們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刀,兩把刀也是一瞬間落向對方肩頭,一齊劈進對方身軀半尺纔算停了下來。
“開——”我和葉尋又一塊兒抽刀而起。染血的刀光尚未停頓半空,被我們兩個劈砍的金袍人就栽倒在了地上,臉上的黃金面具也隨之摔得粉碎。
又是一層金粉?
我擡刀在他臉上撥弄了兩下,被摔開的面具果然散落在了地上。那是一層塗了金粉的泥坯子,只不過泥土幹固的程度比起剛纔摔在水裡那人臉上的面具更高了一些。
“又是假的。”這具屍體的主人我也在孫老頭家裡看見過,也是跟孫老頭喝過斷義酒的人。
我擡頭看向葉尋:“葉尋,你剛纔是怎麼回事兒?”
葉尋臉色微白地說道:“剛纔你讓我盯着他們身後,我就一直盯着他們看,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一個金袍人出現了。對方一直跟着孫老頭,還抽出刀來準備殺人,我這才用弩箭瞄準了對方。誰知道,放出三箭之後才發現擋在前面的人是你。你不是一直在我邊上嗎,怎麼跑到下面去了?”
我飛快地問道:“你第一箭射出去之後看到了什麼?”
葉尋無比肯定道:“第一箭正好貫穿了對方頭部,但是那人手裡的動作卻沒停下來,匕首還是在往孫老頭身上刺,我就連發了兩箭。直到我把弩箭打空了,纔看見對面是你。”
我再次問道:“你後面兩箭挪動位置沒有?”
葉尋說道:“挪了,第二、第三箭全都是瞄向對方肋下的位置。”
我忍不住一皺眉頭:“瞄向肋下?”
葉尋用的手法分明是三箭連星,弩箭射出去之後會在目標上連成一條直線。也多虧了葉尋沒用別的手法,如果讓他用上呈品字形射出去的三星照月,我現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葉尋明明說他是瞄着對方肋下。
他第一箭貫穿的是對方腦袋,再往肋下轉移的話,弩箭標準的位置至少也得挪開半尺的距離,可我連中三箭幾乎都打在了一個點上,就連第三箭也僅僅錯開了不到一寸的位置。這不是等於說葉尋在舉弩箭瞄準的時候,手臂其實並沒顫動太大的幅度嗎?
我馬上追問道:“你過來找我的時候,看見孫老頭沒有?”
“沒看見。”葉尋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後面一個人都沒有。”
“糟糕!快追!”我來不及跟葉尋解釋什麼,轉身就往孫老頭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們下來是順着水流的方向找到山洞,孫老頭他們想回去,肯定是要往逆流的方向走,可是我和葉尋一直追到了當時下山的地方也沒見到他們的人影,地上卻只有一根被割斷了的繩子。
“人哪兒去了?”我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往下面追!”
我再次越過病秧子藏身的山洞時,眼角的餘光卻看到山洞裡晃動而起的火點。
剛纔我和葉尋撤出山洞時,他們當中有人爲了防備我們再次開槍,吹滅了洞裡的油燈,現在山洞裡再次亮起火點,難不成有人又回來了?
我忍不住向山洞裡看過去時,卻看見已經瘋了的六子正坐在山洞門口看着我一個勁兒地傻笑:“過來,過來啊!大仙在裡面,他叫你們過來咧!”
葉尋腳步剛一停頓,我就飛快地喊道:“別管他,繼續追。”
葉尋絲毫沒有遲疑,跟我順水追了下去,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了老孫頭他們的背影。
老孫頭他們一個接着一個踩在快要沒膝深的水裡往前走,走在最前面那人手裡還舉着一支點着的香菸,老孫頭他們就跟着香菸的火點順水前行。
我往水邊撤出兩步之後大聲喊道:“別往前走了,都停下!”
孫老頭一行人沒有半點回頭的意思,始終盯着菸頭上的火點步步前行。
“我來!”葉尋乾脆拔出槍來對天連開了兩槍,盒子炮的聲響近在咫尺,可是一行人卻充耳不聞。
“葉尋,你給我壓陣,我到他們前面看看。”我拔出槍來,沿着河岸飛快地繞到了他們隊伍中間,往領隊那人身邊靠了過去。
可我越往前走就越覺得不對,領頭那人的背影跟六子極爲相似,如果我沒在山洞裡看見六子,說不定會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他倆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領隊的人腦袋後面多了一縷像老鼠尾巴一樣從頭頂垂下來的白色頭髮。
大仙兒?
我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我聽說過大仙兒領路的傳說,老輩人講,晚上進山的時候,最好別全跟着一個人往前走,要是非得那麼走不可,最好隔段時間就看看那人身上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被大仙兒附了身的人,肯定會出現不一樣的地方。要麼是腦袋後面忽然長出一撮白毛兒;要麼就是他腦袋能直接擰到背後;有些大仙兒走道兒還不老實,走幾步就蹦一下……
一連串念頭從我腦袋裡閃過去之後,前面領路的那個人忽然像是投降一樣,把兩隻手全都舉了起來,左右手一上一下舞動之間,兩條腿全都岔開到了身邊,跟雙手交替着一起一落地在水裡蹦了起來。
被他兩隻腳迸起來的水花一下下濺落在孫老頭臉上,對方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樣,一直仰着腦袋盯着那人左手上的菸頭不放。
菸頭?
孫老頭是被那人手上的菸頭給迷住了?
我稍一猶豫之間,耳邊的水聲驀然湍急了幾分,擡頭往前方看過去時,山澗裡的水流已經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開始急轉直下,順着山勢沉落了下去。
我雖然沒看清水流撲落的距離究竟有多高,卻看見一片在月光下粼粼浮動的水波,那邊就算不是瀑布也是深水塘,人掉進去必死無疑。
我沒等把目光收回,孫老頭他們忽然加快了腳步,不顧一切地向水塘方向衝了過去。
“葉尋,***!”我怒吼之間,擡手兩槍打向領頭那人的腿彎,兩股鮮血幾乎不分先後的從那人腿上飈飛而起。我敢肯定,兩顆子彈不僅貫穿了對方腿彎,甚至炸碎了那人的膝蓋,可是對方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仍舊拖着兩條斷腿在步步前行。
我僅僅追出幾步,山澗裡的流水聲就在耳邊掀起了陣陣咆哮,孫老頭一行卻在常人難以立足的水流當中將身軀拔得筆直,一步步飛快前行。
“葉尋,快點!”我乾脆轉過身去放聲喊道,“你好了沒有?”
放在平時,我可以不去理會孫老頭他們的死活,可是現在不行,孫老頭的身上還有秘密,我一旦讓他死在眼前,只怕就沒有辦法再跟那個金大仙繼續周旋了。
從我轉身的那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如果葉尋的***不能及時奏效,我就算挨個打斷孫老頭一行人的雙腿,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掉進水裡再去給他們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