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靈山下,仍舊是暴雨傾盆。烏雲整片整片的壓下,使整個蘇甸山脈,都是白晝如夜。雷霆閃爍,時不時地又將整個天空照亮。
就在距離丹靈山的山門不遠,一輛翻雲車上,兩個人影,正在眺望山巔。
“已經大半個時辰,怎麼到現在,還沒下來?曉叔,山上那一位,可真的答應了?不會再有什麼變數?”
說話之人,是一位少年。面貌俊秀,與宗守竟隱隱有幾分相似。此刻神色間,正帶着幾分疑惑之意。
而旁邊那位,卻是一位三旬中年,麪皮泛黃。聞言之後,立時一聲輕笑:“宗靈公子無需憂心,那位樑妙子前輩乃是集英東殿殿主,與宗世少主的師長相交莫逆。既然答應了下來,必然是有着九成把握攔下。一枚九陰雪蓮,也足以令他盡力了!”
此刻若是宗守在,必能從這聲音,聽出此人,便是幾月前與尹陽說話的那位馮曉。
那宗靈並未就此放心,眉心反而略略皺起:“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我那位堂弟,雖是無法修習練氣術。可幾位族中長輩,也都曾說過,拋開體質不談,他的習武天資,其實乃是絕佳。那凌雲宗的入門考覈,只怕多半是難不倒他。再有那凌雲朱令——”
“靈少主這是不知那些大宗門內的處世之道!”
馮曉直接一聲冷笑,滿是不屑之意:“越是如丹靈宗這般的大門大派,內裡就越是齷齪。即便通過考覈又如何?只一個雙脈之體,就已可讓山上那一位,有足夠的藉口將他拒之門外。除非此子,能夠破去明劍臺上的‘小羅天劍陣’,又或者臨摹出那凌雲祖師留下的十二個‘天符’!”
宗靈神情一怔,接着又失笑搖頭:“小羅天劍陣無人可破,至於那十二‘天符’,至今也無日遊境之下,能夠成功臨摹。別說是他,即便今日被收入凌雲宗內門的那些天才,也決然無人可以辦到。我那堂弟,就更不用說了。只是今日,乃是宗世兄長交予我辦的第一件差事,宗靈實在不願出任何差錯。”
說話之時,宗靈再次仰起頭,看向那半山腰,喃喃道:“往昔叔父他在時,我那位堂弟總是高高在上,需要仰視纔可,這些年總是在想,明明這宗守只是一個雜種,無法修行的廢人而已,憑什麼就能夠凌駕於我等之上?能夠把他扯下雲端,拉到泥地裡,再狠狠踩上幾腳,也算是了結了我一個心結。”
馮曉不由一陣尷尬,有心迎合幾句。可自己畢竟也曾是那位前任妖王的部屬,說這些話,到底有些不妥,也讓人瞧不起。遲疑了稍許,最後微微搖頭:“宗守世子無論才德,都不足以擔當大位,實在沒有自知之明。今日之事,其實也怪不得他人——”
又順着宗靈的視線望去,馮曉面上,同樣現出了幾分詫異。
也不知這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時間,也確實拖延的夠久的。
半山腰的道宮之內,早已然是空無一人。所有的內外門弟子,甚至包括那些火工道童,也都紛紛匯攏在那天符臺下。
大多數人的神情,都是陰晴不定,或震驚,或不信,或惱怒,又或嫉羨。視線卻無一例外,投往石頭之上的人影,不敢稍離分毫。
“已經是第九符,‘土’字符。剩下的天符,多半是難不住他——”
“十二天符,乾坤陰陽金木水火土巽雷運,其中以乾坤陰陽四字,繪製最爲艱難。此子不從最容易處着手,反而挑了最難的乾坤二符,後面自然是勢如破竹。”
“確未想到,這世間居然還真有人,能夠不用任何魂念,便能臨摹這些天符!實在慚愧——”
“話還說的太早!乾坤二字雖是最難,可那最後的運字,卻更有勝之!此符真義,飄渺莫測,此人能繪製前十一個天符,卻未必能繪出這運符!”
人羣之中,歌含韻正冰眸閃光,定定的看着臺上的宗守,口裡同樣是在嘆息:“十二天符,已臨摹其九。飛白,你說我該怎麼辦纔好?這個宗守,我越看越是喜歡,有些放不下了——”
旁邊的少年,面上一陣微微抽搐,不過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之前果然還是小看了他,劍道了得,符法也是絕頂。含韻,這十二天符,你如今有把握臨摹的,有多少?”
“包括乾坤二字在內,總共十一——”
歌含韻仰了仰下巴,面上有些傲色。接着卻又神情沮喪地,看了看最後一座石碑。
唯獨此碑,與其他石碑的顏色不同。乃是銀色,閃閃發光,材質也是換成了光雲石。並不比祟金珍貴,卻另有特性。
“唯獨這運字,繪製不出。所謂的運道,實在太難把握。若非此符,真懷疑這世間,到底是否有這規則存在。我要掌握,還需兩年。據說‘運’之上,還有所謂的‘命’,更是高深莫測。話說回來,我們祖師的成就,也不過如此。只留下這十二天符,更高深的宇宙二字,根本就未觸到邊——”
一說起符籙之道,這少女就興致盎然,滔滔不絕,停不下口來。
少年卻已滿意先前的答案,直接把話題岔開道:“我猜自己要破那小羅天劍陣,同樣還需兩年,原來含韻也同我一樣,不過這些符,真的很醜——”
宗守在那些石碑上書就的血符,即便說是蟲爬,也是過獎。細細觀之,簡直就是一條條醜惡扭曲的藤蔓,不堪入目。
“你一個武夫而已,能懂什麼!”
歌含韻一聲冷哼,然後如同看道絕世書法的眼神,看着那些血符:“不用任何靈能,哪怕繪符之人再怎麼高明,也難不偏不移。這些符或者難看,卻已含天符大道,該有的一樣不缺,不該有的一樣沒有。這個人,對天地靈能的掌握,分明已到極致。我不知中央雲陸中的情形如何,不過在東臨雲陸,世間可堪與之比擬的同齡人,絕不會超出五人——”
聲音一頓,歌含韻的視線,又投向了那臺上的宗守,信心滿滿:“決定了,他要是能把最後一符也臨摹出來。我歌含韻就是倒追,也要把他弄到手。”
少年‘噗’的一笑,隨即又忙收住,毫無半分反對之意,面色嚴肅古板的繼續看着臺上。
而此刻的宗守,已經站在了那‘雷’字碑前,同樣以滴血的食指,觸在這天符的初起處。
少年毫不在意,臨摹雷字符的艱難,僅次於乾坤陰陽。可既然後四字,已是繪出,想來這雷字,也是難不倒此人。
只心中有些好奇,這個人,到底能否將歌含韻口中,最難的‘運’字臨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