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心中一動,縱目望去,果然前面陰暗之處,突然似鬼魅般閃出五條高大黑影,都是一式的黑布矇頭,身穿黑袍,右手高舉一面“拘魂牌”。
果然是他們隱伺路旁,攔襲自己!那麼可見他們事先早有佈置,客店的三人,更是凶多吉少。梅三公子大怒之下,身形不收,依然向五人立處奔去!
有人深沉的道:“姓梅的,五大遊魂在此等候多時,還不束手就縛?”
“滾開!”梅三公子一聲大喝,身如飄風,業已欺到五人面前,雙袖驟然向外拂出!九幽門的十大遊魂,不但武功精純,而且全學會了“勾魂鬼眼”,爲九幽教主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平日各自被派在外面分頭行事,以歹毒的勾魂鬼眼,迷失對方心神,再讓他服下九幽迷魂藥,擔任九幽侍者。
數月之間,把九大門派英精,擄去了半數以上,造成武林中空前的失蹤奇案,自然在他們心目中,自己是僅次於教主之人。那知這會教主卻要自己五人,去攔阻一個姓梅的小子。
五大遊魂心中兀自不服,難道這小子還強過九大門派中人不成?正因他們一念輕敵,等到發現梅三公子,對方已疾如電射,欺身近前,“般若神功”,兩股狂飈,已像驚濤駭浪,撲面涌到。
五大遊魂驀然警覺,立即向左右閃避,但任你身如幽靈,閃如鬼魅,也已嫌遲了一步!
五條黑影,被佛門降魔絕學,直逼得踉蹌後退了七八步!
這可真是電光石火之事,梅三公子雙袖出手,他那管什麼五大遊魂,十大遊魂?連瞧也不瞧,朗朗一笑,人已打五人中間,躡空飛出。
去勢如電,逕往客店中飛去!不好!九幽門的人,果然趁自己不在,向上官妹子等三人下手!
梅三公子目能夜視,在疾飛急掠之中,業已遠遠望見客店房上,鬼影幢幢,刀光閃爍!
不由勃然大怒,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加快,像流星掠空般往鬥場中疾落!
奇怪!屋面上一排站着五個黑衣矇頭的九幽妖人,挺身而立,並無動靜,好像在袖手旁觀。
鬥場中卻只有三個人在拼命,那是琴劍兩小,兩柄短劍,和一個身穿寬大黑衣的矮胖之人,徒手相搏!
梅三公子無暇多看,大喝聲中,人影倏落,一縷指風,業已點到。這當真快得難以形容,連人影還沒看清!“咕咚”!矮胖子應聲倒下!
飛將軍似從天而降,來得恁地快法,使木然僵立的五個九幽妖人,要阻攔都來不及!
“公子爺!”
“公子爺!”
琴兒、劍兒,自然聽出來人是誰,精神陡震,驚喜交集!
梅三公子目光一掠,立即問道:“上官姑娘呢?”
琴兒忙道:“公子爺……”
“桀桀桀桀!姓悔的別急,小妞兒不是安然在這裡嗎?”
梅三公子聞聲擡眼,那發話的正是兩袖下垂,雙肩已折的無臂天王李殘,此時迎前兩步,意在阻住自己。
另一個身材高大,手持“拘魂牌”,敢情是十大遊魂之一,他瞧到無臂天王李殘,跨出兩步,也身形移動,跟着上前!
兩人身後,是三個身軀矮胖的人,那是以前的轎前四煞,如今的九幽三靈。上官妹子,就挾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梅三公子瞧得怒髮衝冠,眼射凌煞,冷嘿了一聲。右手擡處,踉蹌龍吟,精光四射,昆吾劍出匣,厲聲喝道:“李殘,小生幾次手下留情,饒你不死,你們居然敢如此猖獗?今晌莫怪小生要大開殺戒了!”
手執拘魂牌的高大個子,陰惻惻的道:“嘿嘿!小子,你有多大道行,敢和九幽門爲敵?”
無臂天王李殘趕緊攔道:“招魂使者不可造次!”
這高大個子果然是十大遊魂的招魂使者,他因李殘爲中護法,身份高過自己,這就停住身子。
無臂天王李殘冷峻的望了梅三公子一眼,左肩微動,一條衣袖,向後一揮。九幽三靈,三個矮胖身軀,立時圍着上官燕,意思是預防梅三公子暴起救人。
李殘一面雙目一轉,陰惻惻的說道:“姓梅的,你和老夫有斷臂之仇,但老夫和這小妞兒,卻無恩怨可言……”
梅三公子俊目放光,滿含怒容,不耐的道:“李殘,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小生無暇聽你轉彎抹角的廢話。”
無臂天王李殘嘿嘿冷笑道:“梅三公子出道江湖,才三數個月,破六紹,敗華山,威名遠播,怎地爲了一個小妞兒,如此沉不住氣?”
梅三公子被他說得心中一震。
只聽李殘又道:“老夫奉教主之命,咱們私人恩怨,原可撇開不談,你若要李殘釋放這位姑娘,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在兩條路中,選擇一條就得。”
他話聲才落,刷刷刷刷!
微風颯煞,原來方纔沒有攔住自己的五大遊魂,也同時趕到。倏地分散,一聲不響,把自己和琴劍兩小,一齊圍在中間。
梅三公子嘴角上微露哂笑,連正眼也不瞧一下,他心中卻在盤算着無臂天王李殘的話。
自然!他們勞師動衆,趁自己不在,挾持上官小妹,一定會有這麼一着。當下冷冷的道:
“你何不乾脆說有兩個條件?要梅某遵辦?”
無臂天王李殘豁然笑道:“豈敢、豈敢!教主之意,只要你選擇一條,而且這也算不得條件,因爲兩條路,不管閣下選擇那一條,可說對閣下並無不利。”
梅三公子不知李殘葫蘆中,賣的什麼藥,他雙目注視着對方,冷然說道:“李殘,你且說出來給小生聽聽。”
無臂天王李殘瞧着梅三公子凌威炯炯的目光,似乎隱泛煞氣,心頭也微微一楞。但他一想到此時九幽門下十大遊魂,已到了六個,再加上自己和三靈,難道對付不了這小子?念頭掠過,忽然乾笑一聲道:“好!閣下快人快語,老夫也毋用饒舌,教主愛才若渴,因閣下身手非凡,特聘爲九幽護法,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梅三公子臉上一無表情,微哂着道:“這就是第一條路?”
無臂天王李殘點頭道:“不錯!”
梅三公子一聲敞笑道:“此話方纔梅君璧已聽教主親口說過。”
無臂天王李殘因不知方纔教主現身之後,和梅三公子說過什麼?一時大出意外。他乾咳了一聲,又道:“那麼閣下是否答應?”
梅三公子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喝道:“你說第二條路罷!”
無臂天王李殘道:“那麼就是說第一條路,閣下並不答應?嘿、嘿!閣下沒有誠意,李某自然無法勉強。至於第二條路,教主因你一時執迷不悟,給你一月時間,仔細考慮,再作答覆,是友是敵?悉憑尊裁。在這一月之內,雙方互不侵犯,只要閣下答應一聲,李某立時退走。”
梅三公子是什麼人,一聽此話,心中不由恍然大悟!九幽教主派人劫持上官小妹,原來是爲了這一點。不是嗎?孟蘭勝會,如今只有半月光景,他說過凡是接到請柬之人,全已名登鬼錄,到時九幽一教,就可昌明天下。足見他對剪除異己,早有妥善安排,深恐自己到時闖去,破壞了他們原有計劃。明知自己決不肯投身九幽門下,才故意給自己一月考慮,互不侵犯,讓他消滅九大門派之後,再全力對付自己。是以前面第一條路,只不過是個幌子,主要卻在第二條上。他心念疾轉,驀地一聲狂笑,大聲說道:“教主好意,梅君璧自當遵辦……”
李殘道:“那就是了!”
梅三公子道:“不過……”
李殘道:“不過什麼?”
梅三公子道:“自古正邪不併存,九幽教爲禍武林,天人共憤,降魔衛道,乃我輩天責,梅君璧行道江湖,豈能受此束縛。”
無臂天王李殘聽得面色大變,怒道:“那麼姓梅的你準備和九幽爲敵?”
梅三公子道:“不錯!”
話聲甫出乘他言語分神之際,驀然身若閃電,左手以奇快速度,向無臂天王李殘胸前揮出。右手一振,昆吾劍嗡然輕嘶,光華疾掠,三縷劍影,突然襲到九幽三靈面前。
這一劍化三氣,威力之強,非同小可,正是梅三公子在六紹山三月靜參的“阿耨神劍”!
自從他得到智果禪師遺留的兩件異寶,阿耨神劍和天蜂琥珀,但阿耨神劍,卻無法開啓。
後來孫存仁告訴他,青蓮經上曾有四句關於阿耨神劍的用法,那是:“啓劍無法,出之於心,參透劍文,羣魔劍跡。”此劍既然無法開啓,不妨“文”字多做點功夫。
九天魔女又傳書要他在六紹山靜心練劍,梅三公子人本聰敏,一經反覆研究,竟然給他從劍匣圖文上,悟出絕學。
原來這阿耨神劍,不過是當年阿耨尊者隨身之劍,並非古代利器,年代久遠,自然劍身與劍匣鏽成一片,無法開啓,所以成爲武林異寶,只是阿耨尊者在劍匣上,刻了佛門降魔無上神通的“佛心慧劍”,也就是劍氣的參修之法罷了。
梅三公子自幼拜天台靈芝上人爲師,修的伏魔法藏,原是佛門功夫。一經發現,修習起來,自然事半功倍,不到三月,劍氣功夫,早已練得收發由心。
他因眼看強敵環伺,除了使出劍氣,在自己突起發難之時,對方必然先行向上官燕下手,這才決定冒險一試。
要知阿耨神劍雖無招式,但“佛心慧劍”的劍氣功夫,豈同尋常。若非九幽三靈功力高深,換了旁人,早就在劍氣之下,屍橫就地,絕難逃得活命。
梅三公子雖然沒有立斃三人於劍下,但那一陣劍法,也夠九幽三靈受用。只聽叫聲驚呼,悶哼連連,三個矮胖身軀,踉蹌暴退!
在這剎那之間,無臂天王李殘只覺眼前掠起三溜精光,另外有一股強猛勁風,飛襲到自己面前。他知道對方精擅“般若神功”,憑自己一人,決難抗衡。
他來不及閃退,趕緊雙肩一搖,兩隻空袖,立即飛去,往前迎去,身形趁着一迎之勢,突然向後倒退而出。他應變雖然迅速,但還是被“般若神功”的勁氣掃上,砰然一聲,震出丈外!
梅三公子“般若神功”和“阿耨神劍”雙管齊施,眼看已收奇效,身形驟進,掠到上官燕身邊。
無臂天王李殘,退得快,進得更快,氣極之下,厲聲叱道:“姓梅的,你敢突施險詐?”
雙袖如輪,“陰風袖”捲起滾滾寒風,像狂濤暴浪般向梅三公子撲來!同時厲嘯,怒叱,紛紛吼起,黑影幢幢,勁風呼呼,六大遊魂,六塊勾魂鐵牌,也一齊搶到。
琴劍兩小兩柄精光璨爛的短劍,也在濛濛夜色中划起!
只有九幽三靈,傷在梅三公子劍法之下,此時正在運氣調息,沒有出手。但這一列攻勢,已是空前猛烈了!
梅三公子長嘯聲中,昆吾劍發出濛濛瑩光,宛若一堵晶牆,擋在身前。左臂倏伸,將躺在地上的上官燕一把抄起,“準提劍法”也同時展開。劍尖上立時幻出乾點銀星,漫天飛灑,劍氣如摹,寒光四射。
雖然他左手挾着上官燕嬌軀,但身形轉動,絲毫不現累贅!可是身前身後,一塊塊拘魂鐵牌,旋轉流動,壓力奇強,招式譎詭。
眨眼工夫,五招過去,自己居然還削不到對方兵器,心頭也不禁微微一凜。看來這六大遊魂,果然比玄女教一千高手,要高明得多。
梅三公子劍眉陡豎,大聲喝道:“看來今天當真要大開殺戒!”
戒字出口,右腕驟轉,匹練橫飛,向四外卷出!但聽鬼叫啾啾,鬼影幢幢,不迭後退。
一聲裂帛似的巨響,劍鋒過處,無臂天王李殘一雙衣袖,齊肩削斷。
無臂天王李殘,無袖可舞。刷!身形暴退出去!但正在他一退之後,六大遊魂鬼魅似的身子,卻又倏然跟進,六條鬼影,居然穿梭般遊走。
拘魂鐵牌,一招攻出,不是往前閃去,就是往側讓開,配合嚴密,行動迅速,一個接着一個,綿綿不絕而來。
梅三公子留神一瞧,登時心中明白,自己在六紹山,力敵三四十個一流高手,五招之間,已把他們逼得手忙腳亂,兵刃被削,何以這六大遊魂,卻能支持到十招不敗?這並不是六紹山玄教的高手,不如六大遊魂,實因他們武功雖高,所學不同,是個別作戰。這六大遊魂,手法身法,配合得宜,你退我進,一個遇險,立有幾人搶救。
雖然他們這時已個個滿頭大汗,舉手揮牌、依然身如鬼魅,進退合矩!這是一種陣法!
一種連鎖的攻勢!
回眼一瞧,琴劍兩小,在這鬼魅似的陣法中,竟然已只有招架之功,勉力苦撐!心中不覺怒氣突升,暗忖自己數月以來,會過多少魔頭,若是連區區六個九幽門人,都無法贏得,那還要參加什麼盂蘭勝會,降魔衛道?心念疾轉,突然靈機一動,這六人因服飾相同,兵刃相同,使人無法認清罷了,自己何必……
他身軀忽然欺進,跟着一個遊魂長劍一揮,疾撩而出。這一着果然生效;那人躲閃不及,叮的一聲,勾魂鐵牌,立被削斷!
梅三公子得理不讓人,那讓對方銜接,劍勢一緊,刷刷刷,乘虛疾進。劍光過處,叮叮連響,慘叫驚呼,同時響起。三個遊魂,立時作了劍下之鬼,另外三個,也慌忙不迭的暴退出去!
梅三公子面色冷如寒冰,昆吾劍也在這眨眼之間,插回劍鞘,凜然喝道:“今日權且饒過你們,如枯惡不悛,七月十五,就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日。”
只聽其中一個淒厲喝道:“姓梅的,太爺們今日栽在你的手下,七月十五,還不知是誰名登鬼錄呢?”
三條鬼影去得好快,答話工夫,業已投入黑暗之處,瞬息不見。
梅三公子回頭一瞧,那無臂天王李殊和九幽三靈,也不知何時,走得無影無綜。當下拍開上官燕穴道,小姑娘睜開眼睛,咦了一聲,方想說話。
只聽琴兒笑着指了指屋面躺着的矮胖黑衣人,問道:“公子爺,這妖人如何處理?”
“啊!梅哥哥,我們還捉了一個九幽妖人?”
上官燕高興得跳了起來,往黑衣人臉上望去,忽然驚呼道:“是和尚!是一個和尚,梅哥哥,對了,他……他叫燈心和尚!”
梅三公子曾聽崔敏說過,知道燈心和尚被勾魂使者所迷,還和武當三劍作了一場迷魂之戰,這就點頭道:“他被我點了穴道!”
說着俯下身去,一掌把他穴道拍開!燈心和尚一個翻身,從屋面上躍起,目光呆滯,望着梅三公子。驀地從喉間發出一聲低吼,砰地一掌,對準梅三公子胸口劈來。
梅三公子冷不及防,差點真被他擊中,急忙之中,向側一閃。那知燈心和尚跨上一步,第二掌又已劈到!
梅三公子瞧着他這份情形,心中忽然想起對方迷失常性,自己怎地忘了,趕緊一個旋身,又點了他的睡穴。
旅店中的人,雖然聽到屋面人聲呼叱,金鐵交鳴,但這是江湖上的仇殺勾當,有誰敢伸出頭來,望上一眼?
人聲突趨沉靜,梅三公子早已帶了上官小妹,琴劍兩小,和燈心和尚,翩然返入客店。
後院,是梅三公子包下來的,沒有別的旅客,劍兒掌好了燈,琴兒連忙替公子爺和上官姑娘,倒了兩杯熱茶,在一旁伺候。
梅三公子方纔心急趕路,擊退九幽妖人,倒也不覺得什麼,但這一坐下之後,忽然覺得一陣目眩頭暈,身子不禁微微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