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的時候,屍毒才清理完畢。
林一峰彷彿大病了一場,全身虛脫,使不上勁,只能在老三的攙扶下從大鐵鍋裡爬出來。
在這種狀態下逃跑完全不可能,只好稍安勿躁,反正王徵已經表明不管他們的真實身份是誰,都不會下手殺人,姑且把那些話當真。
躺在牀上昏睡,中午喝了一點蘇蘇精心烹製的蘿蔔湯,湯很甜美,可惜見不到一點葷腥。
對於老三來說,沒有肉的生活就像一個癮君子找不到火柴,那種痛苦其實只附着在精神之上,令人焦灼。
到了下午,林一峰才漸漸的恢復了一些體力,下牀活動,暗中催發了一下潛能,並未發現什麼異常。
“咱們今晚就走。”林一峰望着窗外的那樹鬱鬱蔥蔥的桂花,對正躺在牀上跟蘿蔔慪氣的老三說道。
“今晚走?”老三一骨碌的爬起來,呲着白森森的牙,說道:“太好了,這個鬼地方我他孃的一刻都不想待了。”
“其實還可以待幾天,不過我是怕有人會爲了我們的失蹤擔心。”林一峰說道。
“你是怕霍興會來找我們?”老三說道。
“他一定會來找我們。”林一峰點點頭,心裡卻非常沉重,找不到相柳,也就沒有辦法解開元神鎖,救霍瑾和父親,難道只能重新回到林海,漫無目標的搜尋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的於四海,或者再一次冒險進入水神行宮?
昨晚跟那幾個千年血屍交手,已經證明他們要殺自己其實易如反掌。
正思索着,蘇蘇進來,這個女孩走路像貓,悄無聲息,只聞到那股幽幽的蘭香。
“昨晚的事情還是要謝謝你。”林一峰沒有回頭。
“那麼你要怎麼謝我?”蘇蘇笑道,她似乎喜歡糾纏於這種施恩必要圖報的老問題。
“不知道。”林一峰轉頭看着蘇蘇,她美得驚豔,妖媚卻不流俗。
“也不爲難你——我總共救了你兩次,大不了你將來也救我兩次。”蘇蘇說着道。
“難道蘇蘇小姐也會遭遇危險?”林一峰沒想到她竟然要自己這麼報恩,多少有些不吉利。
“危險無處不在,經過昨晚的事情,我們蘇家村恐怕再也難得安寧,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也許就在今晚,我們將遭受一場劫難。”蘇蘇輕輕嘆氣。
“是不是有什麼風聲?”林一峰看出蘇蘇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霍興來了,還帶了大批的手下——他們是爲你們而來。”蘇蘇說道:“看來,他是想跟我們大幹一場。”
“原來是這麼回事。”林一峰說道:“其實你們沒必要跟他大幹一場,他是來找我的,只要我去見他,就不會有事。”
“我表哥也是這麼認爲,化干戈爲玉帛總比無休止的爭鬥要好,廝殺了這
麼久,最終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堆堆白骨,何必呢。”蘇蘇淡淡的說道。
“他真的這麼認爲?”林一峰不由的意外,沒想到王徵還會有這麼高深的認識。
“仇恨是需要化解的,就看誰願意先退一步。”蘇蘇笑了笑,說道:“表哥說晚上親自給你們踐行,然後送你們離開,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我們也不需要被你們打攪,但願你們走之後,那些紛紛雜雜的事情不再襲擾蘇家村。”
“踐行?”老三在一旁豎起耳朵終於聽到他感興趣的字眼,馬上問道:“難道他想用蘿蔔宴給我們踐行。”
“我表哥最討厭蘿蔔——他要在自己家裡給你們踐行,我就不參與了。”蘇蘇說道。
“那個木頭竟然跟我志同道合,我他孃的也最討厭蘿蔔。”老三嘿嘿笑道。
傍晚時分,王徵親自來請。
林一峰和老三並不知道這次踐行是發自王徵的肺腑,還是一場鴻門宴,便都不動聲色,默默的跟着他沿着林間小道走到一幢普通的磚瓦結構的民居前。
環境非常清幽,瓦房被一片翠綠的竹林圍繞,真沒想到這個見慣了血腥的人也會有如此雅緻的住處。
一張掉了漆的紅木桌擺在屋前,夕陽尚未完全落下,將一抹燦爛的光芒擦過竹稍投射下來,平添了幾分優雅浪漫的色彩。
桌上有酒也有肉,都是些尋常的雞鴨魚肉瓜果蔬菜,唯獨沒有令老三頭疼的蘿蔔,色鮮味香,相比較蘇蘇簡單的蘿蔔生活,這絕對稱得上珍饈佳餚。
“我不擅烹飪,所以只好請村裡大嬸幫忙,不知是否合胃口?”王徵彬彬有禮,拿起酒壺酌酒。
“肯定合胃口,只要是做熟了的肉,就是他娘——就是天下第一美味。”老三硬憋着沒把口頭禪冒出來,忙不迭的操起筷子對那些油膩膩的東西發起進攻,嘴裡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就不客氣了。”
“不要客氣,大家隨意。”王徵難能可貴的露出了微笑。
“你就沒有其他家人?”林一峰問道,一滿桌子菜,只有三個人未免孤單了些。
“我是個孤兒,早年父母雙亡。”王徵淡淡的說道,端起酒杯跟林一峰碰了一下:“以前我從來不沾酒,因爲酒會影響人的視覺聽覺,乃至觸覺,以殺人爲職業,不能不小心謹慎。”
“這麼說你現在已經辭工了?”林一峰說道。
“辭工?”王徵自嘲的笑了笑:“主要是累了,殺人並不快樂,就像一份不得不做的工作,所以我想換一種生活。”
“殺慣了人要轉行可不容易,手上已經留下血腥的印記,很難漂白。”林一峰喝了口酒,酒很辛辣。
“凡事只要有毅力就能辦成,找不到其他出路,倒不如給自己尋條退路。”王徵笑道。
“這並不是你的風格——
你今天不該只是爲了跟我們講你自己對人生的看法。”林一峰說道。
“人總要學會變化,生存也需要策略。”王徵點點頭,說道:“霍興已經到了小城,看來他非常緊張你的安危,所以幾乎是傾巢而出。”
“傾巢而出?”林一峰愣了愣,沒想到霍興爲了自己如此大手筆。
“延續了數千年的爭鬥不一定需要結果,但是必須結束,現在我們只是嘗試尋找結束的方法。”王徵說道:“這裡有太多無辜的人,我們沒有必要讓他們成爲犧牲品。”
“你的意思是要放棄?”林一峰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王徵,不過數月之間,這個曾經發誓要剷除所有怪物的傢伙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總得有人先放棄,不然只能無休止的糾纏下去,就算再過一個幾千年,也是如此。”王徵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爲什麼還要進行那些活體實驗?”林一峰不敢相信他的話。
“放棄是相互的事情,一方肯放棄,而另一方仍然堅持,肯定得不到最好的結果,研究對手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廝殺,更多是自我保護,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王徵說道:“我希望你把這些話帶給霍興,讓他也思考一下如此堅持是否有意義,就算蚩尤真的復活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的話我一定帶到,不過也許你弄錯了對象,到目前爲止,霍興並沒有惡意,倒是你們在咄咄逼人。”林一峰想了想說道:“昨晚的血屍你也見識過了,要是真的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不妨將那些怪物清除,恐怕他們纔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如果霍興肯罷手,那些血屍自然就不會出現。”王徵淡淡的說道:“你想了解的結果全都在霍興那裡。”
“霍興絕對不會是血屍的主人。”林一峰非常肯定的說道:“他沒有理由那麼做。”
“因爲沒有證據,我也不能反駁你,不過我倒是能夠肯定一件事情,如果有人能夠阻止霍興,那個人必定是你——以前我們擔心你的出現會打破勢力均衡,現在看起來完全沒有必要擔心,你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這恐怕是霍興最頭疼的事情。”王徵說道:“其實當初要殺你也逼不得已,現在看起來那次失手的功大於過。”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林一峰說道。
“你的人皮面具做工不錯,可惜再好的人皮面具也改變不了特殊的體徵,比如眼睛和骨骼——起初,我是想趁機殺你,不過被蘇蘇制止,她說的很有道理,就算我們這次能殺掉你,說不定不久之後,他們又再次製造一個你出來。”說着,王徵深深嘆息:“蘇蘇只是一個女孩子,可見解比我們這些男人更爲獨到,你們就留一個晚上,跟她告個別,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