蛞蝓酒館。
搖晃的燈光、歡快的音樂中,胖酒保再次看到那位年輕的客人。
相比於昨日從容不迫,今天他的臉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身上隱隱散發出淡淡的血腥氣,彷彿剛經過一場血戰。
周圍的客人哪怕被烈酒薰得鼻子快要失靈,也敏銳地察覺他不好惹,坐得離他遠遠地。
酒保面前只剩這一個客人。
“一杯蘋果酒。”羅伊敲了敲桌子。
“閣下已經找到工作呢?”
“正在處理當中,不過委託過於棘手,還得慢慢來。”羅伊抿了口酒水,燈光下閃爍淡紅光澤,“有個問題請教你,夥計,聽說瑪耶納附近有個德魯伊之環。”
酒保笑而不語,消息自然不是免費消息。
可他裝腔作勢的態度還沒拿出來,心頭忽而一跳,不知怎麼地,他覺得要是不老老實實回答這個男人的問題,那麼會有苦頭吃。
哪怕門口那幾個膀大腰圓、拳打瑪耶納無敵手的胖保安,也救不了他。
“確切地說是兩個…”他乾脆地說出了答案,小心翼翼賠笑道,“一個在索登東邊,叫做凱德·杜…”
羅伊挑了挑眉毛,凱·德杜在上古語裡是“黑森林”的意思,他記得傑洛特二次尋女之路上回經過那個地方,但距離瑪耶納過遠,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還有一個在咱們瑪耶納城外面的西邊一片森林裡。偶爾有郊外的養蜂人來蛞蝓喝酒…”酒保頓了頓,“跟我講述過他的見聞,住在森林裡的德魯伊大都是一羣槲寄生野人,渾身帶着各種植物飾品,就像那些杜松葉、金盞花、鼠尾草生長在皮膚上一樣。”
羅伊有些啼笑皆非,這跟他了解的德魯伊莫斯薩克、伊芙琳不太一樣。也許德魯伊也分爲好幾個教派吧?
“說說瑪耶納西邊的德魯伊之環,嗯,再來一杯蘋果酒。”
羅伊拍出了十個銅幣三枚克朗,然而酒保渾這次學乖了,後者頓時喜笑顏開,這次但是學乖了不敢討價還價。
“大多數德魯伊跟狼一樣有着強烈的領地意識,森林的大片區域都被他們當成自己的所有物,沒收到邀請的普通人要是擅自闖進去,
那個養蜂人怎麼形容來着?”
酒保圓溜溜的眼睛裡射出一絲畏懼,
“如果沒來得及破壞植被和動物,就會‘幸運’地被數不清的林中野獸、以及像人類一樣奔跑的粗糙多瘤的橡樹給請出去。”
“如果進去打了獵,或者砍伐了一棵樹,那麼將享受到‘至高無上’的待遇,德魯伊會親手把他們炮製成栽花的肥料,或者寵物的飼料。”
羅伊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這聽上去比布洛克萊昂的樹精好不了多少,不過他並不擔心,他身上懷揣着莫斯薩克贈與的橡子信物,應該可以安然無恙地見到德魯伊。
“我以前也這麼認爲,把養蜂人的話當做真理…”酒保尖着嗓子,磨坊一個娘裡娘氣的聲音,“認爲德魯伊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野人。”
“直到這場該死的戰爭之後,我看明白很多事,關於德魯伊的種種醜化傳聞,相當一部分只是偏見、以訛傳訛罷了。”
“怎麼說?”羅伊用手指沾了一點蘋果酒,伸到兜帽裡,立刻有兩隻溫熱的小舌頭舔舐指尖的甜甜的蘋果液。
酒保被獵魔人身後突然冒出的偌大貓頭和狗頭嚇了一大跳,隨即爲之氣苦,
這傢伙難不成也是個德魯伊,什麼神經病纔會在兜帽裡養兩隻小動物?
“誤解消融的契機源於辛特拉亡國之戰。”胖子臉上浮現一絲唏噓之色。
“辛特拉城破之後,很多流離失所的難民逃往北方的布魯格,或者索登逃跑。布魯格那邊,我聽說辛特拉的元帥維賽基德死裡逃生,目前正在召集辛特拉遺民,組建反抗尼弗迦德的武裝力量。”
“當然我也只是道聽途說,沒有親眼驗證。”
羅伊腦海中閃過一張鬚髮皆白的蒼老面龐,他親眼見過大元帥,如果對方倖存了下來,對希裡和卡蘭瑟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禁點點頭。
“至於索登,那時候還沒有被尼弗迦德突襲,也是難民的首選目標。”
“可惜逃生之路遍佈艱難險阻,超過三分之一難民死在了怪物的爪牙和強盜手中,活下來受盡折磨,要麼生病,要麼受傷…你要知道,這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胖子酒保彷彿突然化身爲一個詩人,臉上多了一份憂國憂民的惆悵。
羅伊嘴角抽了抽。
“在這生靈塗炭的時刻…一羣慈悲心腸的人站了出來。”
“她們可不是普通人,她們掌握着奇妙的法術。”
“艾爾蘭德的梅里泰莉女神殿派出了一部分女祭司,治療沿途的難民,”胖子說,“但這是理所應當,毫不出奇。”
“因爲梅里泰莉不就是這樣?她們享受崇高的民間聲譽,每年都能接收到大量慈善捐款,自然有義務解決一部分民間疾苦。”
羅伊深呼了口氣,又想到了艾爾蘭德梅里泰莉女神殿的往事。
“可除了神殿祭司參與了人道主義的救助,還有一部分術士和德魯伊也貢獻了自己的力量。”胖子眼神閃爍着驚奇之色,“這實在出乎我意料,傭兵閣下,我之前跟你提過,術士、德魯伊之流在民間的聲望很差勁,人們對她們的貶低要多離譜有多離譜。”
“換成是我,這些罵我的人死個精光纔好!可她們似乎對此毫不在意,”胖子一臉欽佩,“反而不計前嫌地向難民們伸出了援手。堪稱義士。”
“而這羣義士之中就有瑪耶納西邊樹林裡的德魯伊。”胖子語氣一頓,“一位頭髮像硃砂的美麗女子。”
“這他媽跟養蜂人描述的槲寄生野人半點不沾邊。”
“她那麼幹淨,穿作得體、渾身散發植物清香、身形纖細窈窕,就像一株水仙花。”
“看來你對她很有好感。”
“不止是我,整個瑪耶納,整個難民營都感激她,明白嗎?”酒保似乎不太滿意獵魔人輕慢的態度,表情顯得很嚴肅,“她每週都會在難民營邊免費爲受苦受難的人民治療傷勢和病痛。”
“無論是難民、住在城鎮裡的居民、街邊的流浪貓狗,無論是生病還是受傷,都可以找她。她免費診斷、治療,甚至還搭上自家栽種的珍貴草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的手段比那羣收費的庸醫要高明得多!再重的傷都藥到病除,當然絕症除外。”
“不止是草藥,她還對我們這羣凡夫俗子,釋放高貴的魔法,你明白嗎?”酒保臉上帶着一絲美好的回憶,“我沒想到因爲一次拉肚子,就能享受到如此出衆美人的悉心治療,感受魔法流入身體的感覺。有點暖暖的。”
“而且她一視同仁!她尊重所有人…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貴族官員,當然貴族不可能去難民營那種地方看病。”胖子喃喃自語,“我能感覺到她的高風亮節,在她眼裡,必然是衆生平等!”
“如果能投票選擇瑪耶納的領主…”酒保突然壓低聲音,湊到羅伊耳邊說,“那位女士肯定能大比分戰勝咱們的爵士老爺!”
羅伊頷首,瞭解自然,又擁有極盛的名聲。
不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調查紅光的本質,爲傑洛特正名,都需要這位受人愛戴的德魯伊!
偏偏她與傑洛特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簡直是最佳人選。
“不過她視金錢和名利如糞土,她真正關心的只有人和別的生靈!”
“她叫什麼名字?”羅伊壓抑住心頭的激動做最後的確認,抿了口酒水,也獎勵了兩個小傢伙一口。
“她誰也沒告訴,因爲她不需要任何虛名。”酒保深吸一口氣,終於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看你滿身血氣,受傷了吧,你若要找她治療,算算時間,這兩天她也該來了。就在難民營附近那頂白帳篷,到時候去了那兒一眼就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