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青龍行宮的朱雀一眨眼就來到了蓬萊的邊上,看着的萬千紅塵,突然想起青龍的禁令,這讓她稍稍猶豫了一秒鐘,不過隨後就縱身一躍,待跳入凡世……然而,後面伸出一隻手拉着她的肩膀,把她扯了回來。
“等等,朱雀,你忘了青龍的禁令嗎?”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後的玄武,按着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我知道,玄武!但是,下面……下面……”朱雀回頭向玄武焦急地解釋着。“剛剛我的血突然騷動起來,那分明是子君的氣息,而且還伴隨着神魄的共鳴,簡直就像……”
“是聖獸憑依吧?”玄武向朱雀眨了眨眼睛。“冷靜點啊,事實上,我也早在前幾天就感覺到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早就下到凡世去了,但目前的凡世並不是我等能夠介入的地方……你難道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嗎?”
“察覺到……什麼?”朱雀再看了看下方的萬千紅塵,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看仔細點啊,身爲主神的你應該能察覺到的,下面凡世的因緣之流被扭曲的模樣……”玄武拍拍朱雀的肩膀。
“因緣之流……被扭曲,這怎麼可能?”朱雀懷疑地看着玄武,但玄武的模樣卻不像是在開玩笑,因此她又把目光移到了下方凡世,這次她的眼中溢出熾紅的神光,然後呈現在眼前的竟是難以置信的情景:只見在下方凡世中,從來都森羅萬象的因緣之流,此刻竟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給分成涇渭分明地三道支流!三道支流彼此獨立,各自構成死閉循環。循環中釋放出極盡冗繁的雜流,即使以朱雀的神格,光是看着也開始頭昏眼花起來。
“玄武,這……這是!”朱雀猛地回頭看着玄武,而後者只是苦笑着點一點頭。“現在你知道了吧?我不讓你下去的原因。即使是擁有主神的神格,也無法在那般混亂地因緣之流中鞏固自身的因緣。蓬萊則是因爲神君地庇護而得以在因緣的亂流中獨善其身。但只要一離開蓬萊的範圍,你也會迷失在混亂的因緣,別說去找子君了,就連和他的因緣都會斷掉也說不定。”
“到底是誰幹的這種事情!”朱雀臉漲紅了起來,一半是因爲憤怒,另一半則是眼前事實帶給她地衝擊。
因緣之流是構成世界最基本的活動。任何事物都是因爲寄身於因緣之流中才有了自身地存在價值,然而能夠察覺到其存在的只有主神以上位階的神祇。雖然朱雀很早以前就達到了這境界。但卻從未妄想過以自身神力去改變因緣之流,哪怕一點點——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那需要幾乎等於否定整個世界進程的無法想像的力量——更不要說如同現在這樣,將因緣之流分成三個獨自地循環了,那是相當於重新創造三個世界的份量!
“這個。應該是……”玄武擡頭看着天上,無奈似的嘆了口氣。“某個壞心眼地女神吧?”
“但是,這樣子君不是會很危險嗎!現在只要一踏出蓬萊。連我們和他的因緣都會斷掉……”朱雀露出焦急的神情。凡世被劃分成了三個獨立的因緣循環,而處在其中的人物,將只和同一循環中的存在發生聯繫——換句話說,假若奕豪身處其中某處循環,那他將和其它兩處循環中的人物徹底失去因緣聯繫,不僅僅是遺忘或者忽視如此簡單,他們的存在會從奕豪的過往中消失,就好像“打一開始就沒這個人”的樣子。
“就算如此,我們也無能爲力啊……唯一能打破因緣隔斷的人只有至神的神君,而現在也還沒到三年的約定時限,就算神君想動也沒辦法動……”玄武聳一聳肩膀,語氣轉爲輕鬆。“不過,我想子君應該不會遭遇危險的,畢竟除了那位壞心眼的女神外,還有另一位好心腸的女神是站在我們一方的,再說了……”
說到這裡,玄武突然以奇妙的目光看着朱雀。“朱雀,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蓬萊少了一個人。”
“少了一個人……誰啊?”朱雀不禁困惑起來,四方神的青龍和白虎都在,而玄武的模樣明顯不是在說普通人。
“你好好想想,蓬萊應該是最近一段時間才變得安靜下來的吧?以前可是相當熱鬧的,那是誰的緣故?”玄武試着啓發朱雀。
“那是白虎和……蚩尤!”朱雀想起了這不知爲何差點被遺忘的名字,然後若有所思般望向下方。“難道……”
“嗯,沒錯,看來她是比你早一步下到凡世去了,結果被捲入因緣的亂流中,所以你和她的因緣便在不知不覺中淡化……”玄武頓了頓,很遺憾地嘆了口氣。“怎麼說呢,她的力量已經在主神以上,或許接近至神了也說不定,因緣的亂流對她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大概可以期待她成爲子君在因緣岔道上的引路人吧……”
“玄武,”回想起了凶神的種種,朱雀向玄武一口斷言着。“你這是妄想。”
……
姑且不
是否有成爲奕豪的引路人的可能性,但對被封鎖在因奕豪來說,其過去並沒有蚩尤的“存在”,而兩人目前的關係,也只能用麻煩製造者和被迫受害者來描述,不過比較可悲的是,作爲受害者的本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身的立場,只是竭盡全力清除着眼前的被凶神喚醒的亡靈。
當然,更可悲的是被迫捲入兩人糾葛而損失慘重的美國政府,尚不瞭解事情因緣的他們,還在爲那頭宛如救世主般驟然降臨的火鳳凰,報以最熱烈的歡呼。
在他們無比緊張的注視下,奕豪化身的火鳳凰拖着長長地焰尾翱翔天際。伴隨着高昂的呤鳴,破邪真火的熱焰幾乎將半邊蒼穹燒紅,而火紅的蒼穹下。亡靈凝成的黑雲早已被焚燒殆盡。火鳳凰地神域籠罩了天空,面對着這至聖至陽的浩瀚神力,五行被克地亡靈根本就沒有選擇抵抗的權力,甚至在神域的支配中,他們連逃亡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是緊緊縮成一團,期望藉此減緩破邪真火的傷害。
在旁觀者的眼中。火鳳凰揮動着雙翼,將亡靈凝成地黑球猶如拍皮球般,在空中拍來拍去,每一次火翼和黑球碰撞,都會激起黑球強烈的顫抖,而且其體積也會明顯減小一圈。但同時其中地幽暗也變得愈加厚實……火鳳凰就這樣毫不費力地將亡靈羣玩弄在鼓掌中,而相較之下。那十二臺笨重而昂貴的靈子共振器就成了玩具般的東西。
事實上,原本還在拼命搶修電纜的技術員都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火鳳凰的絢麗身影,甚至因爲太過感動地緣故,不少人當即流下眼淚來。
“……哈。哈哈……”從絕望的深淵浮上安心的水面,就連艾達也忍不住感到一陣虛脫,雙手扶着檯面才勉強支撐住身體。“原來……原來我們還是有可以祈禱地神啊……”她喃喃自語着。目光追隨着天上的火鳳凰,那宛如烈焰般的身影燒灼着她的眼睛,某種溫暖的東西從心裡泛起,然後自眼角涌出,這是自她接觸紅世以來,初次發自神性的感動。
“神嗎……”美鳳聞言喃喃道,看着火鳳凰的目光略顯複雜,雖然眼前極盡壯美的情景確實帶給她無比的衝擊,但與其形容爲感動,還不如說更多的是驚詫。在她的直覺中,眼前的火鳳凰是和前次龍龜相同的,都是奕豪化身的聖獸,而一想到那人懶惰至極的性格,以及她爲此而承諾的種種事情,就很難再生出任何感性上的感動。
“難道這個國家的存在,就只有和他的一日三餐同等的價值嗎……”甚至想到這點時,還忍不住沮喪了下去。
……
姑且不論美鳳對自我價值的懷疑,遠方的蚩尤卻是頗不滿意地看着空中的奕豪。原因無它,她無法判斷奕豪今次化身的火鳳凰,究竟是聖獸憑依時的顯現,還是鳳凰血脈覺醒後的模樣。雖然前次的龍龜確實是聖獸憑依的顯現,但這次的火鳳凰卻又和龍龜的感覺有所不同,那身軀不再是單純由靈氣構成,還是有血有肉的實體,而且火鳳凰的模樣也和蚩尤知道的朱雀有所區別,因此讓她倍感困惑。
“唔唔唔,可惡的黃帝老兒,就算死了也要給我製造麻煩嗎……”蚩尤咬牙切齒地咒罵着遠古的宿敵,漆黑的眼中燃起幽暗的火焰,然而這憤怒的目光落到火鳳凰的身上時,霎時間又強烈動搖起來。
她無法憎恨他,在黃帝繼承者的身份以前,她是他的使魔。雖然她早已有能力斷絕這代表僕從的契約,然而他加諸在她身上的,卻不僅僅只有使魔的烙印——那時候她敗給了皇龍,同時也失去神力,被囚禁在獄山上萬念俱灰,是奕豪把她自絕望的深淵中解放,同時還教給她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那樣的生活方式對血雨腥風中成長的她來說,是充滿不可思議的體驗,然而卻帶着某種扣人心絃的溫暖,這溫暖悄悄滲入到她的心裡,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再無法擺脫了。
不論她去到任何地方,或者在任何時候,那人的模樣都有可能突然在腦海中浮現。在島國斬殺“須佐之男”的時候,也是想到“帶點土產回去的話,那人應該會很高興吧”,才把“天業雲劍”帶回了蓬萊……如此種種,對她來說,都是極其罕見的情感。雖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不像是自己,但就算如何抵抗也無濟於事,即使努力取回了原本的神格,那條看不見的細索卻依舊拖着她,一步步滑向了那完全陌生的領域。
然而,對於高傲兇烈的蚩尤來說,要她點頭承認這樣的感覺,簡直就是比死還屈辱的事情!也因此,纔會轉而以眼前的形式表現出來,雖然在旁人看來是相當扭曲的表現,但或許連蚩尤本人都沒有察覺到,在對奕豪施加重重重壓的行動中。其實隱藏着某種更殷切地期待……呃啊!
(……作者被突如其來的一拳打飛,衝出來的凶神揪着作者的衣領死命搖
你這傢伙,這種旁白是什麼意思!誰對他有什麼殷切回來,快給我收回這句話!”)
“切。沒辦法……”蚩尤轉向旁邊地紅嶺,自從上次以來她們就心照不宣地共同行動。而此刻看到祖先的靈魂在火鳳凰地破邪真火中發出哀號,這位純真女孩的臉上正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她希望解放祖先的亡靈,但卻不想造成生靈塗炭的後果,當然也無法坐視祖先的亡靈在絕望中掙扎。
“想幫它們嗎?”蚩尤看透了他地想法,輕笑着問道。“我有辦法可以解救它們,也可以讓它們不再襲擊生人。但那需要你奉獻出身體作爲觸媒,同時作爲奉獻的代價。你將獲得媲美神階地妖力,如何?”
目睹凶神嘴角拉起了一抹高揚的弧線,紅嶺只覺得脊背後宛如有戰慄的冰刃劃過,然而遠方祖先的哀號卻炙烤着她的心靈,幾經掙扎後。紅嶺向着蚩尤點了點頭。“……好。”
“很好,但這選擇可是沒有後悔地,你記住了。”蚩尤確認了紅嶺的意志。然後深吸一口氣,朝着遠方的戰場猛地揮出一拳,無形地神力沿着拳跡奔了出去,沿途的空間呈現出扭曲的模樣。火鳳凰的神域在悄然無息間被撕裂了一角,同時其本身也受到凶神拳威的衝擊,一聲哀嚎後被撞得斜飛了出去。
殘餘不到三分之一的兇靈,被蚩尤的黑暗神威吸引,趁着火鳳凰失勢的機會朝着蚩尤的方向涌了過去。蚩尤一手按在紅嶺胸前,一手朝着兇靈涌來的方向,以那條獸牙項鍊爲門戶,將涌來的兇靈悉數打入了紅嶺的身體!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鋪天蓋地的兇靈就被鯨吞得無影無蹤,而紅嶺卻彷彿遭受衝擊般身體向後仰倒,以某種極其詭異的姿態凝在空中,同時,一股股肉眼可見的深紫魔氣正從她身體中緩緩溢出。
“哼哼,我就幫你到這裡了,小鬼。”看着魔化的紅嶺,蚩尤輕笑着悄然退入了身後的黑暗。“這塊大地沒有守護的神祇,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人能阻止你,你就隨意行動吧……讓我好好看看……”
……
因爲凶神的介入,原本以爲十拿九穩的事情又再生變化,殘餘的兇靈驟然憑空消失,而在兇靈消失後,火鳳凰也跟着遁去無影,只留下迷惑的衆人愣在原地,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唯一能夠確認的,是亡靈天災所帶來的危機,目前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雖然被此次亡靈天災牽連的犧牲者前後累計高達數萬人,但生還者們還是忍不住長長鬆了口氣,艾達當即宣佈在休斯頓酒店舉行慶功宴,而至於整理交給高層的報告,分析此次作戰的問題,搜索殘餘亡靈的行蹤,還有確認那兩頭神秘聖獸的身份等等問題,那都是明天的煩惱了。
生者們今天只是沉浸在生還的喜悅中,相信以後他們會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生命吧……
雖然艾達和里昂一再極力邀請,但美鳳並沒有參加他們的慶功宴。雖然說起來頗爲傷人,但比起那些實際上沒起到什麼作用的狩魔師等等來說,她更關心那位解救亡靈天災的真正功臣。回想其當時的情景,火鳳凰捱了那莫名一擊,看起來明顯是受了傷害,那時候幾乎跳出來的心到現在都還沒有平息,美鳳不斷催促着旁邊的司機,軍用悍馬一路風馳電掣地飈回了住宅。
“奕豪!你沒事……呃?”推開客廳門的美鳳愕然愣住,呈現在她眼前的是預料以外的畫面。只見奕豪正赤裸着上半身,趴在沙發上,而旁邊的黛希正殷勤地用熱毛巾替他熱敷着後背,或許是水溫太熱的緣故,黛希的臉顯得緋紅。
“你……你們在……”美鳳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整理好眼前的狀況,走過去的同時注意到奕豪背後靠近右肩的位置有着一團淤青。“奕豪,這難道是……”
“啊,就是剛剛不知道被哪個傢伙偷襲的……”奕豪擡頭看是美鳳來了,隨便揮了揮手,趾高氣昂地命令着。“好啦,你回來的正好,我肚子餓了,快去弄晚飯吧!記得牛排要七分熟的,份量也要足夠,剛剛激烈運動的消耗也蠻大……”
“什……”美鳳反射般皺起眉頭,就待發作,然而奕豪卻悠然地掏出一張紙條,在美鳳面前晃了晃。
“……知……知道了。”目睹那張寫着先前約定的紙條,美鳳頹然地低下高傲的頭,咬着牙不甘心地向着廚房走去,而身後傳來某人囂張至極的笑聲,這讓她愈加確定了先前的想法。
“那傢伙……絕對不是什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