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衆弟子回去休息了半個時辰,便回到月韶林中,紛紛入定修習。
楚黎打他們旁邊經過,一個個依舊毫不分心,也無人睜開眼瞧。
兩個時辰過去了,多數弟子已經撐不下去,紛紛出定而休,卻唯獨應紫流依舊沉穩入定的模樣。
衆人好奇,誰不知,應紫流平日裡功課最差!
而此刻,就連楚黎也不禁高看了應紫流幾分,本想當着衆弟子面贊她幾句。
“紫流?”凌依依試探的喊她,伸手拍了拍。
“啊?”應紫流忽的一個顫慄,睜開眼,迷迷糊糊咋呼道:“怎麼了?怎麼了?”
衆弟子長長的‘籲’了一聲,她這哪裡是在入定?分明是偷懶睡着了嘛!
見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應紫流心中一虛,臉上說不出的尷尬。完了完了,怎麼還被楚黎師姐抓個正着呢?
“我、我,楚黎師姐,我……”應紫流一時間語塞。
楚黎大失所望,想來她竟是第一個敢在修習時睡覺的人。
並沒有打算理會應紫流的說辭,楚黎無奈的嘆息一聲,搖着頭走了。
留下陣陣嘲笑,衆弟子也紛紛散了去,只餘凌依依和應紫流二人。
“紫流,你怎麼又睡着了?”
凌依依關心道,生怕她是身體欠佳,可怎麼看都不像。
畢竟,一個臉色紅潤、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人,會有什麼不適呀。
“我沒事,只是最近很容易疲憊,”說着手扶額頭,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睡意。
“你最近好奇怪啊,貪吃又貪睡,不該是修仙之人的狀態啊。照你這般南轅北轍,何日才能夠摒棄凡俗?”
“依依,你說的對,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應紫流暗悔道,決心痛改前非。
“嗯,”凌依依笑着,似乎在爲她鼓勁。
“依……”應紫流還想說什麼,可身子陡然倒了下去,只聽到空氣中一片寂靜,唯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涼風習習,吹過應紫流平靜的臉頰。
凌依依翻個白眼,嘴裡嘟囔道:“居然又睡着了。”
抱怨歸抱怨,可也不忍讓她就睡在外面,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纔將應紫流扶回了寢殿。
聽說了應紫流的事情,穆華晨匆匆趕來,探了她的脈象。
“怎麼樣,怎麼樣?”凌依依急的直跳腳。
穆華晨淡然一笑,道:“不妨事,可能她還不適應月韶的生活,休息些日子應該會好的。”
凌依依這才放下心來,端了晚膳過來,兩份的量,自然都是留給應紫流的。
聞到飯菜香,應紫流悠悠轉醒,似乎也來了精神,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着實讓立在一旁的穆華晨和凌依依大跌眼鏡,紫流該不會是餓死鬼投胎吧?
若說沒有大礙,可偏偏應紫流整日無精打采的,時常一副懨懨欲睡的狀態,修習時也是毫不收斂。
旁的弟子只笑她不知進取,可他們又怎會知道,那陣睏意,很容易便吞噬自己的意識,着實難以抵擋,應紫流也是苦不堪言。
若說是身體有恙,可應紫流偏偏每逢飯點便生龍活虎,神采奕奕,每每是第一個衝進膳堂,當真是奇怪至極,甚至還有那麼點兒滑稽。
衆弟子便更加肆意的嘲弄應紫流,說她什麼‘把所有心力都用在吃睡上面,着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謂月韶第一人也。’
其實她也不想吃那麼多,有時候想着乾脆不吃了,也好讓那般嘲笑她的人看看自己的氣概.
可偏偏這肚子不爭氣,別說少一餐,怕是少了半個饅頭,也要‘咕咕’半晌,震耳欲聾的,隔着老遠就能聽到,更惹人笑話。
最開始的時候,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變成別人口中的怪物了。
可時日久了,反而就不那麼在乎別人的看法了。
鑑於她的情況特殊,穆華晨便也沒有強制要求她參加每日的修習。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大多數時間應紫流都在睡覺,可是卻從未懈怠了功課,便是夢中也在揹着心法和口訣。
甚至囈語幾句,都是某個法訣,足見做了多麼大的心理鬥爭。
一天天過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終於變得‘正常’了,食慾不再如從前那般大,睡意也削減不少。
可是跟那些漸成的弟子比起來,還是顯得怠惰了些。依舊沒能讓門中弟子另眼相看,應紫流心中不免傷感起來。
時光緩緩的流淌,箭一般穿梭。
春風陣陣,迎面而來,一個紫色身影立在雲湖邊,風兒好似個頑皮的孩童,偶爾吹下幾朵桃花,落在她烏黑的髮絲上。
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孤寂,眉心一抹飛仙印,將她襯托的更爲俏麗。
如今,五載已過,那個身材幹癟的小丫頭,已出落成了傾國傾城的美人。
眼瞅着同時入門的弟子,已經漸入二重天、甚至更高境界。
而自己,唉,想到這,應紫流不禁嘆了口氣。
凌依依和落絕塵相繼大成地仙、天仙之品,月韶城的弟子已經換了多少個批次了,無人不知,她應紫流是個仙緣深厚、卻一無所成的草包飯桶。
她還記得一年前凌依依大成那日,御劍訣已經使用的十分嫺熟了,還曾特意帶她一起去雲端遊覽,好不快活。
凌依依是她在這裡最好的朋友,曾說,“紫流,入門那日見你仙緣深厚,本以爲你是要有一番作爲的。
真沒想到我大成之日,你連第一層都沒有勘破。不過,你別難過,誠如穆師兄所說,只要你潛心鑽研,終有所成的。”
可現如今,她只覺得自己沒用,彷彿所有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她根本可望而不可及。
瞧了眼掛在腰間的幻靈石,五年來依舊是月牙色。
就連後入門弟子的幻靈石,都已經紛紛變色,令她好生慚愧。
可她分明已經十分勤勉了,各種口訣和入門心法都爛熟於心,還是不行嗎?
她自打出生便與尋常人不一樣,自己是知道的。
也許,她除了給人添麻煩,便一無是處了吧。
應紫流心中十分難過,她想念爹孃,想念贈她仙藥的恩公。
湖中,碧波盪漾,被柔和的春風攪着,仿若碎了一池碧玉。
若是能夠哭出來也好,偏偏就堵在心中,壓得她喘不過氣。
隨手執起一枚的石子,拿在手裡把玩,不想那石子有些尖鞘,直接將她的手掌割破了。
應紫流氣惱,直接丟進湖中。
瞬間,漣漪陣陣,一圈圈,一層層,以石子爲中心向周邊擴散開。
恍如月光灑下的銀輝,深邃浩淼。
空氣沉寂了片刻,一聲渾厚的嘶吼從水中傳來。
應紫流原本失落的情緒轉瞬即逝,不由得連退數步。
只見湖面上漸漸泛起漩渦,像是要將整個湖中的水攪幹。
霎時間,風雲變色,波濤洶涌,眨眼間朝她呼嘯而來。
應紫流大驚,眼瞅着就要被浪濤吞噬,卻又在頃刻間蕩回湖中。
接着,只見一頭通體雪白的靈獸浮在水面上,移動敏捷,眼睛大而明亮,恍若星辰般閃耀。
修長的睫毛輕輕翕動着,好似輕薄的蟬翼;弧形的耳朵立在圓圓的頭上,耳心處迎着陽光,顯得粉嫩嫩的,一動一動,警覺得聽着外界的動向。
脖頸處的鬃毛稍長些,像是披着條上好的獸皮毛領一般,顯得十分雍容。
足有兩人般高大,踏在碧波中如履平地,身形勻稱而矯健,透着一股傲世蒼穹的神聖與威嚴。
應紫流沒見過這樣的靈獸,只覺得它生的十分漂亮且華麗,骨子裡有一種高貴而優雅的美感。
彷彿生來便是凌駕於萬物之上的,主宰六界生靈。
靈獸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盯着應紫流看,嚇得她連連後退。
那靈獸猛然一躍,眨眼便來到應紫流跟前,朝她身上仔仔細細的嗅了嗅。
應紫流基本上沒什麼靈力,不敢抵抗,嚇得癱坐在地。
靈獸便也坐下來,眨巴眨巴漆黑的大眼睛,歪着頭,一副探知外界的模樣。
張開嘴巴,四顆尖而大的牙齒外漏着,雪一般亮白。
本該十分恐怖的情景,卻透着莫名的溫暖,瞧着它嘴角上揚的弧度和彎成月牙的眉眼。
它……這是在笑嗎?
“呵呵,你想幹什麼?”應紫流乾笑兩聲,企圖掩飾內心的恐慌。
靈獸腦袋使勁往應紫流身上蹭了蹭,見她還是害怕,便又蹭蹭,嘴角的弧度也擴張幾分。
還用前爪拍拍她,顯然,靈獸沒有意識到體形上的差距,雖是輕輕一拍,卻險些將應紫流推個跟頭。
應紫流穩住身形,眼中帶有幾分哀怨。
“嗤嗤”兩聲,似是靈獸出聲輕笑。
應紫流幾乎忘了害怕,那樣一副天使般的面容,簡直叫人心都融化。
想必即便是座萬年冰川,也會在頃刻間,被這燦爛的笑容所消融吧。
應紫流頓時覺得,這隻靈獸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怕。
伸出手摸摸頭,這才發現它的皮毛有如此順滑,似最上品的緞子般,摸上去好舒服啊。
那隻靈獸便如同狗狗般,撒起歡來,雖是個大塊頭,蹦跳起來卻十分靈活。
“你這樣高大的身軀,竟然還撒嬌。哈哈。”應紫流開心的笑着,所有的不快一時間煙消雲散。
“看起來你比我可厲害多了,不如帶我騰雲駕霧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束白光託着應紫流落到靈獸脊背之上,載着她朝雲端奔去。
應紫流趴在上面,柔軟的皮毛如緞般掃過她的臉頰,她只覺得自己彷彿要溺斃在這團柔軟中。
眼瞅着月韶城漸漸渺小,應紫流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這樣高遠,甚至,她可以直衝二重天。